麦克卢汉1977年6月在《如此等等》发表的文章,是这样开头的:“我看到波普尔的一条原理,说科学假设也可能出错,于是我决定提出媒介定律的假说。”(见McLuhan,1977a)
在此,我们看见麦克卢汉的幽默,看见他对人类行为的宏大理论长期不信任的态度。他的幽默和怀疑两种态度都处在顶峰:一方面,他容许自己提出一个理论、一套原理或定律,这些声称有科学意义的东西是可能出错的;另一方面,因为这种定律毕竟随时可能被证明是错误的,因此它们也不会造成多大的损害。
所以,为什么不提出这样一个理论呢?或者说为什么不可以至少是部分地以科学定律的形式提出一种工具呢?
回答当然是这样的:麦克卢汉认为,他的媒介定律对我们理解媒介有价值。事实上,这个定律差不多把麦克卢汉的一切主要洞见都捆在一起,甚至还澄清了这些洞见。他的洞见包括:电子媒介使声觉空间放大;大众媒介(我们认为是电脑之前的媒介)使印刷过时;大众媒介在全球范围内再现了昔日村庄的成分;这些媒介最终发生了逆转(可惜他去世之前没有看到这样的逆转),成为一种非常独特的电子环境;数字网络时代及其互动能力,以及守门人功能的削弱。我们今天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麦克卢汉的媒介四定律或四效应——放大、过时、再现和逆转(amplification,obsolescence,retrieval,reversal),
实际上成为他的天鹅绝唱。[1]
然而,这四条定律仅仅是相对清楚而已。它们把一些各自分离、相互联系的洞见比如地球村和后视镜拼合起来。在许多方面,它们是开放的。对许多无心欣赏他大胆的文学比喻的人而言,这四条定律是令人沮丧的,就像他早些时候的其他表述一样。所谓开放性就是说,一种媒介比如电视,不仅可以逆转成为电脑,而且可以逆转成为有线电视、录像机、全息术等媒介。实际上,这一媒介差不多可以逆转成为脑子里幻想出来的有道理的任何东西。
尼尔·波斯曼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就崇拜麦克卢汉的文风和创新精神。1977年2月的那一天,我坐在他对面,翻阅“媒介定律”的手稿。他再一次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我说了说我能够推导出来的一些东西。
他说:“好。你为何不把刚才说的话写一写呢?我可以把你写的文章转交给《如此等等》这一期的编辑。”
实际上,他接着把我的小文附在麦克卢汉大作的前面,他是想在文章发表时把我的小文作为这篇大作的序言。他把我的“序”寄给麦克卢汉。麦克卢汉并没有表示不悦,我为此而受宠若惊。《如此等等》于1977年6月刊发了麦克卢汉的文章《媒介定律》,连同我的“序”。此前一个月,我首次会晤了麦克卢汉。次年3月,他和儿子埃里克到费尔莱·迪金森大学来对我回访。此前,我在我供职的这所大学组织了一次
论述了另外的两条规律。我们把这后两条规律翻译如下:第三条,媒介的推陈出新;第四条,媒介的逆转。(《深圳大学学报》,2000年第5期,103页)“四定律”的研讨会。他喜欢用这个字。
然而,他所谓定律的含义、用意以及他想运用这些定律的方式,远远是不清楚的。
他正在伏案写一本大部头的“定律”书,不幸于1979年9月中风。1974年就同意出版他这本书的双日书局(Doubleday),对他表示不满。马尔尚(Marchand,1989,p.243)引述双日书局加拿大总编贝蒂·科尔森(Betty Colson)的话说,“我看到的那篇手稿是不适合出版的”。70年代末我看到的这部手稿,当然并不比他其他的书容易啃。换言之,这本书的风格,还是大家熟悉的格言式的风格。然而,对于愿意花一点时间来啃的人来说,这可是充满洞见的一只百宝箱。反正吧,麦克卢汉1980年12月31日晚除夕夜辞世之后,双日书局出版该书的责任自然就结束了。
紧接着的1981年第一周,我给双日书局纽约的责任编辑洛雷塔·巴雷特(Loretta Barrett)打电话,敦请他们出书。接着我又写了一封两页纸的长信,说“双日书局出《媒介定律》,将是媒介研究中具有非常重大意义的一件事情,而且很可能会受到读者的热烈欢迎”(Levinson,1981e)。双日书局不为所动。此时,麦克卢汉的威名已经阴云蔽日,我在媒介研究中的名气又可以略去不计。两者相加,并不足以撬开双日书局的大门。
出书的重任落到了他的儿子埃里克·麦克卢汉的肩头上。经过长期的努力,1988年,这本书才由多伦多大学出版社付梓。1990年,我给著名的《传播学季刊》写了一篇书评(第40卷第2 期,pp.167-173)。一共评了三本书:马尔尚的《麦克卢汉:媒介与信使》,莫利纳罗等人编辑的《麦克卢汉书简》和麦克卢汉与鲍尔斯合著的《地球村》。四年以后,我这篇摘要的文章发表在《连线》杂志的第3期上(1993)。麦克卢汉赫然进入它的刊头,被称为“先师圣贤”(Patron Saint)。
至此,数字革命“再现”了麦克卢汉的成就和威名,使他被过时的大众媒介短暂遮蔽的光辉再现于世。麦克卢汉的“再现”,我们下面将仔细端详。
[1] 关于媒介四定律,有必要予以说明,麦克卢汉用“文学语言”来表述社会科学“定律”,显然是自讨苦吃,“剪不断,理还乱”。首先看他自己是如何表述的。他说:“1)这个人工制造物使什么得到提升或强化(enhance or intensify)?或者使什么成为可能?或者使什么得以加速?这个问题可以用来研究一只废纸篓、一幅画、一台压路机或一条拉链,也可以用来研究一条欧几里得定理或物理定律。还可以用来研究任何语言的任何语词;2)如果情景中的某个方面增大或提升(enlarged or enhanced),原有的条件或未被提升的情景就会被取代。在此,新的“器官”使什么东西靠边或过时呢?3)新的形式使过去的什么行动或服务再现或再用(recurrence or retrieval)?什么曾经过时的、老的基础得到恢复,而且成为新形式固有的东西?4)新形式被推向潜能(另一个互补的行动)的极限之后,它原有的特征会发生逆转(reversal)。新形式的逆转潜能是什么?”(《麦克卢汉精粹》,567-568页,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
再看看译者是如何理解的:第一条说的是新媒介的诞生和强化。第二条说的是新媒介取代旧媒介并使之过时。这两条定律是相互补充的。正如麦克卢汉所言,一般人对媒介的规律不甚了了,即使意识到了,他们也就此止步,而麦克卢汉他却向前迈进了一大步,他发现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