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电话上的内外颠倒(1 / 1)

在手机出现的前夜,麦克卢汉说:“北美人走出家门去寻求独处……北美汽车的设计和使用就是为了得到隐私。”(McLuhan,1976,pp.48,50)当然,这样做的原因是,电子媒介尤其是电话早就把人从家庭隐私中驱逐出去了。今天,电话日夜24小时的密集轰炸,包括周末休息时无休无止的轰炸使我们痛感,麦克卢汉这段话说到了点子上。这些电话有推销特种保险的,有推销新的电话服务的,还有推销各种稀奇古怪生意的。而且,这还没有包括每一个房间里电视电脑屏幕上的公众人物面孔。即使汽车里安了电话,路上的汽车还是我们最隐私的地方,因为能够找到我们的人,是我们信赖因而知道我们电话号码的少数人。

在即将进入21世纪之际,我们没有几个人知道电话问世之前的家庭像什么样子了。电报虽然以光速传播,然而它严格地和我们保持距离,送电报的人要先敲门然后才能和我们见面,发电报要到电报局才能办理。书籍、报纸和杂志当然是带进家里的,但是带这些东西进家门的人,多多少少知道它们传达的是什么东西,这些东西也不会像电话那样呼唤我们的注意。

电话最初叫“说话的电报”。它要求我们注意,不仅是因为它的铃声甜美,而且它保证有一位活生生的人在另一端等着我们。况且,铃响时来电人的身份是不知道的——至少在电话问世之后的第一个世纪里,在来电显示之前不知道。这就使电话铃声具有更大的强制性。毕竟,来电人可能是要和我们敲定一笔生意,或者是要向我们表达海枯石烂的爱情,虽然大多数电话是要我们行善捐款或者是请我们上亲戚家里去吃饭。广播电视把公众生活的其他一些断面带进我们的私人家庭,公众生活尤其是那些组织严密的公众生活,比如政治和视听类型的商业广告,就破门而入了。不过广播电视不像电话,收音机和电视机关上以后,它们不会响起什么铃声。你打开收音机或电视机,就相当于决定用书报把外部世界带回家——虽然在一般情况下,用电子媒介的人比读书报的人事先对内容的了解要少得多。

然而,电话吊人胃口和使人与外界实实在在交流的特性,使它的铃声非常难以抗拒,即使收音机和电视可以出人意料地自己打开并响个不停(在这一点上,在它们对家庭生活的剥夺上,也许麦克卢汉太看重电视,他对电话的注意却是不够的)。而且,电话还有另一手,比诱人的铃声更加诱人的一手。它可以使家庭内外颠倒,把家庭变成生意场所:只要打一个恰当的电话,我们就可以从家里启动生意谈判。

当然,电话问世之前很久,人们就从工作房和生意场把工作带回家里。事实上,农夫上千年来就在家里干活,现在仍然如此。但是上述工作是人和产品——这个产品可以是文件、账簿、庄稼和牲畜——联系的工作,而不是与人面对面的工作。在这个意义,可以说,上述工作就像是学生带回家的家庭作业,是预备性质的而不是完成形式的工作。农夫要完成他的农活,他还要把收获的庄稼拉到市场上去,就像(网络教育之前)学生必须要上课和考试去取得学分一样。成群的人可以在农场上工作,但是农活的完结并不是在农场上——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在网下。

在家里用电话做生意是一场革命,因为电话线的另一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件产品,所以生意可以完全在电话上完成。在电话上,叫卖可能以销售告终(无论是用支票或稍后用信用卡的方式结算),交易可以达成——全都在电话上完成。工业革命高速发展的时候,农夫被吸收进工厂去当工人,其他人被吸收进办公楼去当秘书和总管,另一些人则干两者之间的许许多多工作。但是他们的工作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不在家。因此,电话悄悄地启动谈话的时候,它发出的声音远远不只是电话的铃声——它给实实在在的家庭办公室施行了洗礼。家庭办公室成为一种普遍的现象。

在20世纪的最后20余年里,传真和现代化的个人电脑——二者都用电话线并不是偶然的现象——把家里纯粹声觉的办公室,改造成为羽毛丰满的、实实在在的办公室,包括纸张、文本、图像和移动图像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