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Freud,1930,pp.38-39)说,我们穿戴技术时,就成为“冒牌的上帝”(prosthetic God)。他指出,车船、飞机、眼镜、照片,还有电话、文字等,都合力使我们成为“真正了不起”的人,即使我们不特别高兴,也不特别适应这种上帝般的地位。他这样说时想到的东西,远远超过了电子媒介的含义。
运输工具的方方面面,几乎像上帝一样无处不在,如上所见。但是,这些工具并不是无形无象的。我们的身体随着船在海上航行、随着飞机在空中飞翔。把我们带离这个行星的宇宙飞船也是这样的。就宇宙飞船载人和摄像机之类的通讯设备来说,人在运输方面取得的胜利,也成为传播的胜利。这是我们地球眼光和超越地球眼光的胜利。
阿波罗18号的月球之旅是关键的一刻。这并非是第一次月球之旅,然而是20世纪最后一次登月之旅。它在月球上的录像是彩色的、清晰的,比阿姆斯特朗乘阿波罗11号初次登月时发回的模糊的黑白图像要生动得多,清晰得多。在阿波罗18号的月球之旅途中,宇航员科尔南(Gene Cernan)和施密特(Jack Schmidt)曾经把高性能的摄像机对准地球。这一刻的重要意义引起了休斯敦控制室的注意:图像分辨率高、洞穿云雾,表现了活生生的地球形象,海岸线在云彩之下清晰可见。控制室里的人觉得,月球上的摄像机似乎正对他们看(见电视片《从地球到月球》[From the Earth to the Moon],第12集,1998)。他们处理的来自月球的形象,不仅包含了他们对这个形象的处理本身,而且包含了地球上发生的一切东西。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使他们更加觉得自己像是上帝了。
麦克卢汉穷追这个送回地球的地外观点,直到其发轫期。他说,这是一个“劝说西方人肩负上帝使命的心态,地球卫星使地球成为一件艺术品。那个铝灰色的小球引起一种新的观点:把地球当作可以进行编程的东西”(With BrucePowers,1989,pp.97-98)。无论这个矛盾的形象是鲍尔斯提出的还是麦克卢汉原来就有的观点——艺术和编程并不能够友好并坐,没有人认为用数字作的画是艺术——它还是抓住了地外观点赋予我们的日益增长的控制力和责任(关于地球卫星和作为艺术的地球,见本书第十二章;关于数字地球,见第十三章)。
麦克卢汉和鲍尔斯认为,这种新兴的无所不能的心态“是致命的……有人对这种态度产生的原因浑然不觉,对他们来说,无所不能的态度尤其危险”。不过,与此同时,麦克卢汉又从上述地外观点吸取了一个比较积极的教训。他指出,“新的生态时代……开始于地球卫星”(With Nevitt,1972,p.7)。这个关爱地球的观念,以及与之相连的远距离回眸地球的观念,在布兰德(Stewart Brand)的“整体地球”运动(“Whole Earth”Movement)中,得到了典型的表现和最有力的贯彻。这个运动肇始于20世纪60年代。布兰德发出的号召是:“全球整体眼光”(a picture of the Whole Earth)。意味深长的是,到了80年代,他这个生态关怀更加宽广,包括把个人电脑和互联网作为改善人类状况的载体。“整体地球”运动发布的目录表,日益成为软件的目录(Brand,1985)——我非常同意“整体地球”的观点。无论叫作艺术形式还是程序,地球和我们有了最大而不是最小限度的信息技术之后,都能够得到最好的关爱。
然而,超越地球的形象给我们最深刻的教训是技术本身的不充足。无形无象之人不能够对付太虚和外层空间的星球。为此目的,我们需要的是实体运输,把血肉之躯一并送入太空。无人驾驶的机器常会犯错误——只有人才会纠正的那种错误。因此,哈勃望远镜使我们能够察看宇宙深处的遥远星系,以便发现可能存在的行星。这使我们从又一个方面变得像上帝。然而,哈勃望远镜刚一发射就出了问题,几乎不能运作了。所幸穆斯格拉夫(Story Musgrave)乘坐航天飞机去进行修理,用矫正透镜把它给修好了。这里有一个普遍的道理:技术有其固有的问题,因为创造技术的人是不完美的。因此,人不太可能纠正自己的错误,尤其是在运用我们前沿知识和能力时容易犯错误。这是人固有的特性。但是,话又说回来,作为生命体的人的天性,即使不完全可以自我纠错,但的确是可以自我纠正的,这就是所谓进化的全部含义。
事实上,关于无形无象之人,进化还给我们透露了另一点信息:我们/他们的二分差异已经有相当长一段历史,也许在生命的源头已经开始。因为,发布指令并使有机体和生命体存在,而与其面目迥然不同的DNA,它不是一个无形无象的密码又是什么呢?因此,我们在星际旅行的起点和未来,看到了必不可少的无形无象/有形有象的二分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