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DNA中的魔鬼(1 / 1)

电脑把我们变成天使——主日学校意义上和其他意义上的天使——之前很久,影视明星、政治领袖和运动英雄的形象无处不在之前很久,DNA早已无处不在,并把地球变成它的天堂了。诚然,在不同有机体的DNA中,过去和现在都存在着差异,正如天使、电影明星和政治领袖始终有所不同一样。然而,在一切DNA中,基本相同的性质占据压倒性优势。这个基本相同的性质使我们可以改变一种细菌的基因来生产人体胰岛素,也可以把鱼的基因注入草莓的染色体,以使其更加抗寒。(见Specter,1998)

DNA不是一个物体。就这一点说,它是无形无象的。在这个层面上,它与生物体的关系,和电脑程序与电脑任务之间的关系,没有什么差别。然而,正如软件离开得体的硬件就一事无成一样,DNA离开塑造有机体的活生生的材料时,也是无能为力、毫无意义的。在此,无形无象的DNA超越了软件/硬件的二分关系,因为生物体不仅使DNA有用武之地,而且正是DNA发挥作用的结果。

沿着进化的阶梯向上考察,人的思想与大脑的关系与DNA和生物体的关系也有相似之处。(我说向上考察,因为我认为,人类思想的出现是进化之中货真价实、不言自明的向上的进步。)思维显然是无形无象的、非物质的。幻想是已知的唯一速度快于光的“力量”。我们可以在刹那之间从这里到半人马座的阿尔法星跑一个来回。与此相对,以光速运行的来回旅程却需要8年。幻想之所以能够达到这个主观的速度,完全是因为它不需要在物质宇宙中运行。不过,幻想还是需要物质世界中一块重要的东西即大脑才能够产生。因此,我把一切思想叫做“转物质”(transmaterial)(Levinson,1988b)。意思是说,思想需要它赖以存在的物质底层——首先是大脑,然后是空气(言语发声震动需要空气)、报纸(文字的需要)、电脑等载体。不过,思想在旅程中有规律地、自然地超越这些物质底层(到半人马座或任何其他地方都是这样——幻想中的时间旅行也是可能的)。只要这个旅程是幻想的,思想就可以超越物质底层。所以,幻想很像是赛博空间里无形无象的生活和性事:只有在脱离肉体的情况下,无形无象的生活和性事才肯定是令人满意的。

然而,思想和DNA还有一点相同之处:DNA可以并且真的把蛋白质组合成生命有机体;同样,思想也可以重塑物质。实际上,思想作用于物质的结果就是技术。技术可以认为是思想、计划、图式和梦想看得见摸得着的体现。正如我在《思想无羁:技术时代的认识论》(Levinson,988b)中详细探索的那样,任何技术比如汽车都既体现一个核心思想(旅行不必坐马拉车),又能体现许多其他不同的思想的组合(轮子产生运动,玻璃能够透光但不透雨等)。这些思想成为总体技术的一部分,又包含在整体之中。我想,在这一点上,思想和生物有机体的类似是十分明显的。我这个想法和一些思想家在生物学界的技术思想,刚好不谋而合。这些思想家有勃特勒和维纳[1](见Levinson,1979a)。坎贝尔的“进化知识论”(Campbell,1974a)指出思想和有机体生命的相似性,而且证明无形无象的思想,对技术和生活资料的发展做出了贡献。

麦克卢汉喜欢把生物学的比方用于技术。最有名的比方是《理解媒介》第四章“小玩意爱好者”里的这个比方:“人仿佛成了机器世界的**,正如蜜蜂是植物界的**,使其生儿育女,不断衍化出新的形式一样。”(p.56)他这个比方是从勃特勒的俏皮话里演绎出来的。勃特勒说,鸡是蛋生更多蛋的方式(Butler,1878/1910,p.134)。勃特勒这个俏皮话的历史也许还要早一些,因为他在前言中意味深长地说:“我认为,正如人们常说的……”道金斯(Dawkins,1976)进一步指出,生物体是基因繁殖更多基因的一种机制。他还提出与此类似的“模因”(memes)的概念。就是说,病毒或基因劫持人的大脑,劝说其俯首听命。换言之,基因要大脑通过说和写来繁殖基因的思想(我在本章所做的正是这样的事情)。勃特勒的思想与我和麦克卢汉的思想,异曲同工、和谐合拍。麦克卢汉说,人是给技术异化授粉的蜜蜂。我则说,技术是人的思想的体现(因此是人的思想的繁殖工具)。

因此,我们转了一圈又回到性能量——网上经验的虚拟意**和梦**,回到生物体必然的参与。在网上的无形无象经验中,除了幻想之外,人体必然要卷入其中。

但是,从DNA到半人马座的道路上,有许多东西摩肩接踵。在我们没有**(真正的**或凭借通信和机器的虚拟**)时,我们从事的是商务、娱乐、政治等各种事务。这些活动与性事不同。当它们不是人际交往的活动时,它们在广播电视之类的大众媒介里兴旺发达。在大众媒介中,我们耳闻目睹的,是总统和电影明星、本垒打的击球手和摇滚乐手。无论是在天涯海角,我们全球同时共享这些形象。它们各自以独特的方式把以太和肉体混合起来。虽然这些形象的发送人被发送出去了,但是我们大多数人还是信息接收者。我们只是以旁观者和旁听者的身份参与大众媒介的虚拟活动。我们的创造性心态和我们的身体,还是紧紧地扎根于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它们和那些虚拟的东西之间,还是横亘着一条分界线。

然而,这个世界是互联网正在使其彻底变革的世界。

麦克卢汉在他一个最著名、最为人理解的标语之中清楚表述过这个世界。这个标语就是我们下一章的主题:地球村。“地球村”

[1] 诺伯特·维纳(Norbert Weiner,1894—1964),美国数学家、美国科学院院士,控制论创始人,著有《控制论》《人有人的用处》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