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许会按照下列方式来设计我的行动,即我把你描绘成只要你把握了我正在做的事情,你就会倾向于进行某种行为。而这样一来,我就是把你对我的行动的解释当作你的行为的原因动机来描绘了。比如说,假定我问你一个问题。我的目的动机不仅包括你理解这个问题,而且还包括我从你那里得到某种答案。你的答案就是我的问题的原因(就是我的问题的“目的之所在”)。在我的设计之中,我不仅已经把我的问题当作已经提出的问题来描绘,而且也把你当作已经理解了它,进而会在这种理解的促使下做出回答的人来描绘了。已经预先得到描绘的就是你将会做出回答。当然,在这种特定的(提出一个问题并等待回答)意义脉络之中,你究竟会做出何种回答依然是不确定的。任何一种这样的幻想过程,以及任何一种这样的预期,都会伴随着某种希望、都会伴随着某种追求使这种已经被概括表现出来的设计得到完满实现的情感倾向,这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我通过幻想过程进行某种判断,其大意是我的提问将会在你那里引起某种明确的反应,这一点也是确定无疑的。这种判断是可以与以它为基础的希望分离开来的,因而是可以单独进行研究的。因此,让我们忽略在这里出现的情感活动,探寻一下下列说法是什么意思,即我在某种社会关系之中进行的某种行动(这样的行动因而是互动性的)将会诱导它所针对的人以某种方式进行行为。
让我们继续使用有关问题和答案的例子。提问者通过将来完成时态所幻想的是,这个被提问的人将会回答他的问题。因此,他幻想他的提问将会变成另一个人的回答的、真正的原因动机,而且,当他系统表述这种问题的时候,他已经记住了这一点。而这种情况似乎会与我们在前面做出的一个陈述[13]相矛盾,即只有通过过去完成时态、在认为某种被激发起来并已经进行过的活动是给定的对象的注意活动之中,原因动机才能得到把握。有人也许会这样来回答,即在其设计之中,这个正在进行幻想过程的人是通过将来完成时态,来描绘某种(未曾得到规定的)答案已经被提出来的。而这样一来,回答活动对于提问者来说就是作为过去的事情而显现出来的,因而回答者的动机也就是通过过去完成时态而显现出来的了。然而,这样的回答却并没有满足进行精确分析的各种要求。因为提问者究竟是如何知道他自己的问题就是回答者的真正的原因动机的呢?这虽然是他的一个预设前提,然而,任何一个问题似乎都的确会有这样的预设前提。所谓这样的问题很可能会对回答者产生激发作用这样一种判断,实际上就是提问者的目的动机。就像提问者从经验出发知道其他任何一种事情那样,他“知道”实际情况很可能就是这样。他知道,无论他自己在过去的什么时候对一个问题做出回答,这个问题都是他的回答的真正的原因动机。他之所以做出回答,是因为有人在问他。因此,他知道就他的各种朋友和熟人而言,情况也同样是如此。因此,他是从他的过去经验所具有的整体性脉络之中。推导出下列一般性的普遍真理的,即问题就是回答者的真正的原因动机。
当然,即使在回答者的确进行了回答的时候,提问者实际上也并不知道他的问题确实将会变成这个他人的意识的组成部分。而且,当答案已经给定的时候,他甚至并不确定它究竟是否已经得到了回答。的确,这样的答案既实现了提问者的设计,同时也实现了后者所具有的各种空洞的未来志向和预期。但是,被提问者究竟是否把这个问题当作他的答案的真正的原因动机来看待,这一点依然是不确定的。这种被提问者当作某种答案来解释的表述,究竟是“以”这个问题“为基础的”,还是“独立于”这个问题而出现的——也就是说,还是与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关联的,这一点也是不确定的。换句话说,提问者并不知道被提问者究竟是否把这样的答案当作某种答案来看待了。不仅如此,当被提问者做出回答的时候,他既是根据他对这个问题的解释,也是根据打算和提问者进行沟通的目标,来进行这样的回答的。这种与回答有关的设计在纯粹的目的脉络之中是通过不受拘束的自发性而出现的。不过,进行回答者首先必须理解这种问题,因而他必须取向他的提问者。而且,他的答案必须是能够被提问者当作对其问题的真实的回答来接受的。因此,回答者的取向是可以反映提问者所具有的取向的。不过,只有当回答者既专门注意他那已经成为过去的、与回答有关的设计,又专门注意先于这样的设计而存在的、他对这个问题的解释过程的时候,他才能理解这个问题原来就是他的真正的原因动机。即使他从根本上来说可以进行这样的注意,他也不是以行动者的身份来进行这样的注意的,而是以一个对他自己的行为进行回顾,进而加以解释的人的身份,来进行这样的注意的。只要我们通过把我们在前面曾经加以忽略的各种情感性成分重新引进来而完成这幅画面,这一点就变得相当清楚了。而这样一来,我们就会注意到提问者希望得到某种答案,而被提问者则是被诱导来做出回答的。但是,后者并没有觉察到他的被诱导过程;他只不过是通过回答过程使这样的诱导得到了实现而已。他只是到了后来才意识到,他自己具有的准备做出回答的状态,是作为这种实际的回答过程的原因动机来发挥作用的。而只有通过要么考察这种与回答有关的设计,要么考察这种回答本身,他才能认识到这一点。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他才能把他的提问者的希望当作存在于——对他自己的做出回答的倾向进行的——激发过程背后的、真正的原因动机,来进行觉察。
不过,在这里必须特别加以注意的是,答案这个概念是以有人提出了某种问题为预设前提的。而且,它还以下面这一点为预设前提,即提问者将会把他的伙伴在这个问题之后进行的行为,当作针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来解释。因此,这种已经完成的、我们在其中发现了提问和解答彼此对应的情境,只不过是某种高度复杂的事态的缩影而已——就是在这样的事态之中,各种相关的意义确立过程和意义解释过程都非常精巧地相互交织在一起。我们已经分析过有关这些过程的比较简单的例子。不过,对“问题就是回答者的真正的原因动机、而答案则是与问题有关的目的动机”这样一种情况,我们很可能是非常明白的。这里的重要之处在于,正在和另一个人进行互动的人,应当把他自己的行动的目的动机当作他期望他的伙伴所进行的行为的、真正的原因动机来预期,而反过来说也就是,他应当准备把他的伙伴的目的动机当作他自己的行为的真正的原因动机来看待。这种洞见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因为它既标示了人们在日常生活之中用来发现他人的动机的各种方法,也标示了理解的社会学用来发现他人的动机的各种方法。因此,处于某种社会关系之中的伙伴所产生的任何一种影响,都是以下面这一点为预设前提的,即这样的伙伴以某种特殊的方式取向行动者。这种取向所发挥的作用是,行动者的目的动机变成了其伙伴的原因动机。尽管如此,行动者却没有必要觉察这样的情境。他需要做的只不过是,他在任何时候都能够通过关注这种情境来集中注意这种情境。不过,具有这种本性的注意活动对行动者的要求是,行动者必须脱离这种社会关系,进而对他自己在这种社会关系之中进行的行动做出解释。在所有这些情况下,他都能够发现,这种不断把他的伙伴的反应构造出来的动机形成脉络就存在于他过去的经验之中。这样的经验既有可能是与这个特定的伙伴有关的特殊的经验,也有可能是有关一些具有类型性的反应的知识——当一个人以某种具有类型性的方式影响另一个人的时候,他就可以期望这另一个人做出具有如此类型性的反应。我们在任何时候都具有有关这种规则的知识。我们通常只不过认为这些规则都是理所当然的,而且,由于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对它们提出质疑,所以,我们甚至永远都不会费心劳神地去询问我们究竟是从哪里学到它们的。当然,一个人所获得的有关另一个人的经验,是由他所从属的、与我们联系在一起的社会领域决定的:他究竟是一个通过直接经验的方式存在的人、是我们的一个纯粹的同时代人、是我们的一位前辈,还是我们的一位后来人。我们对他的反应进行的评估所有可能达到的精确程度,取决于他究竟居住在这些领域之中的哪一个领域之中。互动过程的动机形成脉络本身所具有的有效性,是从直接存在的社会关系之中推导出来的——而就这样的互动过程而言,其他所有各种互动过程都不过是一些对它的修正过程而已。在直接的社会关系所具有的这种活生生的意向性之中,两个伙伴是以面对面的方式存在的,他们的意识流都得到了同步,因而彼此紧密地结合在了一起,其中的每一个人都直接对对方产生影响,因此,其中一方的目的动机就会变成另一方的原因动机,而这两种作为相互注意的对象而存在的动机,也就可以持续不断地相辅相成、相互确证了。
而这样一来,通向理解社会世界的结构的道路就被开辟出来了。我们将从人们直接经验到的社会实在和构成这样的社会实在的、纯粹的我们关系开始。
三、由直接经验的社会实在构成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