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交往联系(1 / 1)

同盟会成立前,孙中山争取知识界的重点是留学生,同时通过各种渠道,特别是留日归国学生和一些往返于海内外的革命人士,与国内一些重要省区的知识界建立了不同程度的联系。

1895年广州起义失败后,孙中山长期流亡海外,有学者认为,他与国内进步知识界或学生领袖没有多少接触。诚然,由于孙中山不能归国开展活动,难以同国内知识界广泛交往,但双方的联系毕竟存在,而且不断发展,对各自的活动产生了重要影响。

孙中山与国内知识界的联系集中在江浙、湖北、广东三个重要地区。以上海为中心的江浙一带,挟近代中国经济文化最为发达地区的优势,成为进步知识人士的荟萃之所和国内学界风潮的发源繁盛之地;湖北省垣武汉号称“东方芝加哥”,洋务新政力开风气之先,兴学留学均跻于全国前列,进步知识界的组织与活动持续活跃;广东则为近代维新与革命运动的发祥地,开放既久,人心思变。由于上述三地新知识界的实力较强,与之联系,既可以反映国内知识界的基本动向,又足以影响全国局势。

孙中山与江浙知识界的联系发端甚早。1898年年初,赴日考察报务的汪康年等人就和他有过接触。在日期间,孙中山结识了不少留学生中的英俊之士以及章炳麟等著名新学士绅,许多人归国后就在上海开展活动,如章炳麟、张继、马君武等人参加中国教育会,创办爱国学社,为《苏报》撰述;秦力山、戢元丞等开办《大陆》杂志、《少年中国报》、作新译社;叶澜等组织东亚谈话会等,彼此联系日见紧密。尤其是孙中山与中国教育会的关系,值得重视。《苏报》案后,中国教育会会长黄宗仰亡走日本,孙中山特邀其同居一楼,两人情谊甚笃。黄宗仰以“仰瞻星斗十年久,菿汉声闻三度雷”[1]的诗句,表达对孙的久慕之情。此后,孙中山与其保持通信往来,还通过黄与上海革命党人联系。邹容的《革命军》刊行于沪,“是时禁网方密,除镜今书局外,无人敢为出售,乃由黄宗仰寄千册予先生(即孙中山)。嗣先生来函,称《革命军》为南洋所崇拜”[2],这对宣传能力不敌保皇派的兴中会帮助极大。孙中山复函请求继续予以臂助,“务望在沪同志,亦遥作声援,如有新书新报,务要设法多寄往美洲及檀香山分售,使人人知所适从,并当竭力大击保皇毒焰于各地也”[3]。鼓动以中国教育会为中心的国内进步知识界加入反对保皇派的斗争。张继甚至称:“《苏报》案未决之先,余时至巡捕房探问,太炎致书总理,称‘总统钧鉴’,交余设法转递。”[4]

1903年秋,中国教育会内部发生纠纷,大起争执,多方调解无效,兴中会机关报《中国报》社社长陈少白闻讯,“以同党内讧,有碍大局,特亲至上海设法和解,并设宴邀集沪上诸同志联络感情”[5],终于平息了风波。是年底,孙中山又致函上海同志,讲述平均地权思想及其与保皇派斗争的情况。值得注意的是,他把所定的新誓词和宣誓方法详告上海方面,说:“公等既为同志,自可不拘形式,但其余有志者,愿协力相助,即请以此形式收为吾党。”可见这已不是组织外部的一般关系了。1904年4月26日,《警钟日报》将此函全文刊登,以为号召。6月10日,孙中山在另一致黄宗仰函中询问:“上海同志近来境况、志气如何?”[6]除黄宗仰、章炳麟外,教育会与孙中山有过交往或通信联系的还有干事王慕陶、戢元丞,会员张继、马君武等。双方在扫**保皇派方面的配合协作,几近统一组织的共同行动,所以孙中山、陈少白称上海方面为“同党”或“同志”。

湖北方面,庚子自立军起义时,孙中山与湖北知识界的关系一度密切,以后双方的联系通过两条渠道保持和扩展,一是湖北留日学生,如吴禄贞、刘成禺、李书城、戢元丞等。另外,程家柽、沈翔云等祖籍不是湖北,而与湖北学界关系密切。吴禄贞等人回国后,与武昌新学界中的激进分子共组花园山机关,俨然成为当地进步知识界的领袖。结会者筹议运动方法,其中一条是“寻孙逸仙,期与一致”。1903年年底,清朝地方官吏因武汉三镇革命风潮日渐高涨,决定将思想激进的青年学生送往欧洲留学,以除隐患,其中多为花园山机关成员。他们在上海与刘成禺相遇,托后者联系与孙中山见面,以后又访《中国报》主笔冯自由、《图南日报》主笔黄伯耀,希望通过他们与孙中山取得联系。次年,孙中山推荐刘成禺为旧金山《大同日报》编辑,“刘固两湖书院之学生,而与花园山同志通声气者也。自此花园山同志始得间接以达于孙逸仙”[7],从而奠定了欧洲同盟会的基础。

孙中山与湖北知识界联系的另一渠道,是旅居上海的鄂籍人士。花园山机关成立后,“公开招待各处来访之志士。于是远自东京,近至上海,莫不互通声气。”[8]还派人到上海设立联络处。当时活动于上海的各省进步人士很多,为了便于联系,增强影响,建立了一些地缘性小团体,如福建学生会,参加者不限于学生,还包括教员、编辑、记者和邮政、路矿、船政等部门的职员。湖北在沪同人也有类似机构,即国民丛书社。该社“为王君(慕陶)所创立,为吾湖北学生公益起见,递书售报,同乡公举以为上海机关,于吾湖北关系甚大”[9]。武昌花园山机关派赴上海创办联络处昌明公司的万声扬,就与国民丛书社有直接关系。该社实际上成为湖北知识界与国内外志士沟通的联络机关,不仅刘成禺、戢元丞与之关系密切,孙中山本人还与该社负责人王慕陶有通信往来。王慕陶曾参与孙中山与湖南维新志士共同组织的自立军起义,事败,入狱两年。[10]章士钊自述其译著《孙逸仙》一书的缘起:“一日,吾在湖北王侃叔(慕陶)许,见先生(即孙中山)所作手札,长至数百言,用日本美浓纸写,字迹雄伟,吾甚骇异。由此不敢仅以草泽英雄视先生,而起心悦诚服之意。”后来章士钊在言谈撰述中,贸然将“孙”与“中山”二姓连用为姓名,王慕陶见状,当面指陈错误。章士钊还从王慕陶处了解到孙中山的“抱负与方略”[11],因此决心翻译宫崎寅藏的《三十三年之梦》,向国人宣传介绍,行文还添加了不少标榜推崇之语。可见王慕陶不仅熟悉孙中山的生平思想,而且敬重其为人。

广东是孙中山的故乡,也是他最早进行政治活动并长期重视之地,他与广东进步知识界的关系之紧密,不言而喻,兴中会就吸收了一批优秀的广东新学之士。孙中山在日本期间,积极赞助留日粤生组织广东独立协会,创办《开智录》。兴中会还在香港开办了两家报纸,直接对广东新学界进行宣传,一是陈少白主持的《中国报》,一是郑贯一主持的《广东日报》。他们十分关注广东学界动向,特别是对1903年兴起的学堂风潮,大加报道评论,推动运动在粤的发展。因此不少学生以二报为自己的舆论喉舌,寄文投稿,通过报纸向社会吐露心声。不过,由于革命派和保皇派都以广东知识界为力争对象,清政府特别注意这一地区新知识界的动向,甚至有因为害怕孙中山的影响蔓延而主张废弃新学及学堂教育者。[12]对于兴中会的活动,更是严加防范。加上广东知识界缺乏组织,保皇会的影响又多所掣肘,因而孙中山与之联系难以进一步发展。

除上述三地外,湖南、福建两省知识人与孙中山的关系也值得注意。两湖社会联系密切,孙中山与湖北知识界的交往,势必辐射到湖南。同时,上海的湘籍进步人士秦力山、章士钊等与孙中山有着直接间接关系,秦力山还被认为是“宗旨惟在革命”的“孙党”[13]。他们在向国内知识界宣传孙中山方面起过积极作用,又与原籍进步人士保持紧密联系。1903年年底从东京归国到长沙任教并加入华兴会的翁浩、郑宪成,是孙中山所创东京青山军校成员,曾由孙亲自主持宣誓,对其革命主张有比较全面的了解。此外,华兴会员中,张继、叶澜等见过孙中山,苏子谷则到过《中国报》社。他们均对湖南知识界有所影响。赵声在《保国歌》中唱道:“新湖南与新广东,社会秘密通消息。”[14]虽然受欧榘甲、杨毓麟鼓吹湘、粤独立的同名作品的影响,所指显然不是保皇的康梁,而是兴中会、华兴会这类反清团体。两湖和江宁学生将这份传单在长江流域广为散发,华兴会也以此为重要宣传品。尽管这些联系带有间接性,毕竟不像有学者所说,自从毕永年隐迹后,孙中山失去了他和湖南、湖北两省的唯一联系;直到5年后结识黄兴,与两湖的联系才得以恢复。[15]

1903年,福建进步人士“闻国父倡义岭南,豪俊风从,遂在沪组织福建学生会”[16]。该会与中国教育会关系很深,不少会员同时加入两个组织,如林獬、林宗素兄妹,既是中国教育会会员,参加编辑《中国白话报》《警钟日报》,又是福建学生会的骨干。青山军校的翁浩、郑宪成(均为闽籍)归国途经上海时,也参与该会活动。当时湘闽两省的新学界,尤其是青年学生运动十分活跃,孙中山与之接触联系,很有积极意义。以后湖南进步知识界中不少人成为同盟会的骨干,福建学生会也加入了同盟会。

综上所述,同盟会成立前,孙中山与国内几个主要地区的知识界有着不同程度的直接间接联系。这表明他并未将其活动局限于广东和海外,从兴中会成立之始,就决心“联络四方贤才志士”,把支会扩向全国。经过长期不懈的努力,终于和长江流域的进步知识界建立起广泛联系,为组建全国性大团体以及扩大革命影响创造了有利条件。同盟会成立后,这些省份正是革命活动最为活跃的地区。

[1] 中央:《与中山夜登冠岳峰》,载《江苏》第9、10期合刊,1904-03-17。

[2] 《汪德渊致孙中山函》,转引自杜呈祥:《邹容的思想演变及其在中国现代革命史上之地位》,见《中华民国开国五十年文献》,第1编,第10册,585页,台北,1962。汪德渊为中国教育会会员。

[3] 《孙中山全集》,第1卷,230页。

[4] 张继:《回忆录》,载《国史馆馆刊》第1卷第2号,1948。

[5] 冯自由:《革命逸史》初集,136页。

[6] 《孙中山全集》第1卷,241页。

[7] 朱和中:《辛亥革命光复成于武汉之原因及欧洲发起同盟会之经过》,载《建国月刊》,第2卷第4期,1930-02。

[8] 朱和中:《欧洲同盟会纪实》,见《辛亥革命回忆录》,第6集,3页。

[9] 《湖北在沪学生代王刘二君公告》,载《大陆》,第12期,1903-10-29。另据《湖北学生界》第3期《湖北同乡会敬告》:“宜昌王君慕陶寓居上海新闸新马路余庆里十九号国民丛书社,愿以所寓作湖北同乡招待处。”

[10] 张伯桢:《张篁溪遗稿》,见《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戊戌变法》第4册,284页,上海,神州国光社,1953;《湖北在沪学生代王刘二君公告》,载《大陆》,第12期,1903-10-29。

[11] 章士钊:《疏〈黄帝魂〉》,见《辛亥革命回忆录》第1集,243页。

[12] 《两广总督陶制军批斥洪牧嘉与札稿》,载《选报》,第9期,1902-03-10。

[13] 1902年3月18日《致吴君遂等书》,见《章太炎政论选集》上册,163页。

[14] 《在湖南革命之气运》,载《中国日报》,1904-04-11。

[15] 薛君度:《黄兴与中国革命》,41页,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该书注明此意出自冯自由《革命逸史》初集的《毕永年削发记》,但冯著原话为:“自庚子至乙巳同盟会成立,长江流域各省之运动一时为之停顿云。”

[16] 《林森事略》,见《革命先烈先进传》,8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