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从小生活的家庭并不富裕,父母关系又差,母亲生活辛苦,父亲经常酗酒不归,并没有给她的童年世界带来温暖和良好的教育,父爱缺席造成了她与男性有距离感,她的丈夫迪克也没有满足她内心深处所需要的依赖感和安全感。童年的缺憾让她发誓不能重走母亲的路,于是她在城里体面的工作,住在单身职业女性的公寓里,从未考虑婚姻大事,直到30岁受到了周围闲言碎语的冲击,才恍如隔世觉得自己到了嫁人的年纪。于是,玛丽与迪克闪婚,离开城市来到破败的农场生活,由于农场持续经营不善、迪克懦弱无能、乡下环境恶劣,玛丽尝遍了心酸苦难,体质变差且精神也萎靡不振,不曾思考人生的人必定会迷失在生活的风浪中。玛丽的母亲在她小时候就告诫她黑人是危险的,因此她对黑人有着恐惧感。后来她到农场生活后,除了是迪克的妻子,她还多了一个新的身份——农场主夫人,这让她更加有了白人的优越感。在面对黑佣问题上,“现在她非得同土人打交道不可了,这真让她伤透了脑筋——她认为这必然是一件伤脑筋的事——她心里实在不大乐意,可又下决心不让自己被吓到。”[6]当她面对黑人时,满心嫌弃和厌恶,并将此转化为对黑佣的奴役和严苛的管制,表现为监工残酷、对家佣乱发脾气、不信任和克扣土人的薪水、不顾及黑人的内心需求,多次辞退黑人,挑三拣四以至于难以再找到帮佣,使得丈夫迪克头痛不已。莱辛在玛丽身上突出地写了玛丽与黑佣的关系,我们可以看出玛丽压榨黑人奴隶的一面,种族歧视非常严重,那种无厘头和神经质的女主人形象原形毕露。实际上玛丽是千万个在南非进行殖民统治的白人代表,在本质上与殖民制度是渊源嬗递关系。
她与迪克经济拮据,不关心外面的时事,和同村镇的其他白人也不往来,除了与查理·斯莱特保持联系。因为迪克常与斯莱特讨论农场事务,实际上后者处心积虑想收购迪克农场。白人之间的利益争夺让生活在他乡的白人族群不再和睦,人们各自想着自己的好处不择手段地去攫取,甚至伤害自己的同胞,这也反映了殖民者的本性就是一场无人性的资本掠夺,他们不仅苛刻对待农场的黑人,把黑奴当成会下蛋的鹅,竭力去榨取劳动力,而且手足相残,伪善至极。玛丽陷入这样的环境里,更加找不到归属感和安全感,迪克也不能从感情上真正地关心她,物质的满足更是天方夜谭,从装修防暑天花板到开店铺、养鸡养蜜蜂统统以失败告终后,她就越发现迪克的无能、固执,二人观念相左也无新的起色变化,于是她以争吵和出走来反抗迪克和家庭给她带来的不公,从试图改变到袖手旁观,任由家庭和农场的颓势发展,与迪克在精神上渐行渐远,并将自己放到了个人的小世界,身体也患上莫名其妙的病,健康与日剧下。她怀念在城里优渥的生活环境,始终处于游离状态,时常以这种回忆打发在家百无聊赖的日子,这是对英国社会、上层文化的认可与追忆、怀念,也有南非乡村生活的屏蔽后对现实的不满,这种张力使得她如一根绷紧的弦,一拨就断。玛丽在地理位置和文化精神上都处于“流放”的状态,似乎背井离乡,在寻找着自己的精神家园,这个家园是想象中的家园,也是心里归属的家园。萨义德说,“流放还意味着与文化身份之间的批评距离,与所有习俗的对抗,无论是殖民者还是被殖民者。”[7]直到摩西的出现,玛丽这种飘忽不定的生活才有了新的转机。
玛丽和摩西共处在一个二人的主仆空间。玛丽开始对待摩西仍如其他黑人一样,残酷无情,在农场当着众人的面鞭打要去喝水的摩西,在家中找出各种理由来为难他,因为玛丽有着一颗以欺负黑人为快感的不安分的心,内心的白人尊严和优越的身份感无时无刻地存在。当摩西想要离开时,玛丽竭力留住摩西不许他走,并在黑人面前痛哭流涕,白人的尊严瞬间坍塌,摩西温柔地安抚使她既感到害怕也感到亲切;摩西在树下洗澡时被玛丽无意撞见,其健壮的背和又粗又黑的涂满肥皂沫的脖子,给玛丽以感官的刺激,她看到了摩西健壮的身体和对视的眼神,她感到既羞恼却又迷恋。先前的主仆和黑人白人之间的严格区分被这种微妙的个人关系所破坏,摩西打破了白人们有关黑人的各种先验的经验。玛丽被摩西男性的特征所吸引,朦胧的性别意识被唤醒,在她失败的婚姻情感中,丈夫迪克并不能满足她的需求,也不能在精神上给予慰藉。她这十四年干涸的婚姻生活已经是一片荒原,但是因为摩西无法抵挡的**力使她燃起了对异性的渴求,她时刻感到摩西存在在自己的周围。这种男性的魅力是白人所不能比拟的,因此摩西充满生命力的黑人形象唤醒了玛丽的感知,颠覆了白人男性的权威,对殖民者的中心传统构成了潜在的威胁。
摩西供职在白人的教堂、农场和家庭,潜移默化受到西式的影响,他谦和亲切有礼,能够用英语与女主人交流,改变其不良的生活习惯,用果酱面包、鸡蛋代替了以前不营养的早茶;还会从野地里采回花朵放在花瓶里,脱离了黑人世界贫困枯燥的生活方式。可见,摩西是一个鲜活的具有西方思维的黑人,他比白人更懂生活的经营之道,而且也渐渐地拥有了能动性,迫使玛丽不得不把他当作一个“人”来看待,滋润着玛丽似乎已麻木的心灵,满足她的情感需求。难怪玛丽对他的态度产生了变化,她无法抗拒摩西身上散发出来的男性魅力,并且在迪克与摩西之间做出了选择,她享受着摩西的关爱,流露真情,光鲜有活力起来,她“用双手把脖子上的头发拨散开,那种姿势就像一个美女在欣赏自己的美貌一般。”[8]贫困的生活让玛丽的心变得苍老,可是摩西的爱让却玛丽开始关注自己。摩西成了玛丽的情感支柱和寄托,给她枯燥的生活增添了乐趣,带来了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