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性经济(1 / 1)

在《金瓶梅》中关于金钱与政治肮脏的欲望进一步上升到一个隐喻性的叙述,至今仍存在很大的争议——换句话说,就是它过度的性描写。《金瓶梅》的第27回就是关于金钱、性和政治权力拥有密切联系的最好示例,包括了在这伤风败俗的小说中大量可耻的、发人深省的性过度和性泛滥。必须清楚的是,这一令人惊恐的回目是在叙述完西门庆给蔡京大量名贵贺礼之后。这批豪华大礼包括四个银人,银人的双关语义是“好色的人”或“过分色情的人”,因为在中文里“银”和“**”是同音词。然后我们可以看到这次的赠礼成功地使主人公获得官职,在以后他将有能力斥资购买他的家具。这个叙事框架表明,这些主要人物关于性的堕落很大程度提供了批判的题材,构成了小说中政治和经济混乱的背景。

从这个角度看,《金瓶梅》中狂放的色情是对于谴责贪欲的腐化作用的一个非常好文学比喻。性欲和经济的相互影响可能为我们提供了新视角去考察小说中所谓的“色情的”元素的基本逻辑。[26]在《金瓶梅》中除了双关语“银”和“**”,其他的词语也与性欲和金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正如大卫·罗伊指出的那样,只手遮天的蔡京在自己的生日收了西门庆大批名贵的礼物并成为西门庆的靠山后,也有一个关于“财”和“精”的双关语。甚至更为明显的是,在小说中金钱财富与性能力都被称为“本钱”——“原始财富”或“资本”。主人公性欲与金钱这种隐喻性的融合,通过双关语在进一步的叙述结构中体现出来,特别是在第49回,最能说明此结论。这一回刚开始便告知我们,主人公将宴请两位新上任的官员。在宴会上,客人享用了让人眼花缭乱的饕餮盛宴后,西门庆设法从蔡大官人——他的姓同样与“财”同音那收购了300000“盐银”,并且被特许垄断经营一个月。宴会后不久,主人公遇见了一位神秘的外来和尚,戴着奇怪的头箍——“鸡蠟箍儿[…]肉红直裰”.“cook's comb-like chaplet…long fleshcolored gown”——毫无疑问地让人联想到男人的**。因见和尚那令人过目不忘的外貌,西门庆邀请了和尚并在家设宴款待,设法从这个非同寻常的宾客那获得100丸神奇的壮阳药。在这一回中西门庆的性能力和财富都达到相当的水平,也暗示着后来对前面的讽刺。在小说的后半部分,盐票产生了巨额的收入,西门庆的财富也积聚到另一个高度;同时,在主人公的性能力上**也使得他达到**。然而,这第二个能力的增强最终以服用过量药剂和主人公的过早离世结束,而他的财富仍在不断地增长。

西门庆毁灭自我的亢奋性欲与克鲁索无性能力形成了一个有趣的对比。在《鲁滨孙漂流记》中性欲的缺席已经有很多的解释,为证明我们的论断,瓦特的解释是最为中肯的。根据瓦特的说法,他是参考了马克思·韦伯关于在资本主义社会形成过程中性压抑的必要性的观点,“性……是个人理性追求财富中最大可能的威胁,因此,我们应当看到,在资本主义工业化的意识形态中要特别压制它”。就此而论,在《鲁滨孙漂流记》中经济和性欲的分离是小说中物质利己主义发展的一个重要部分;这种分离表现了在个人欲望制度化和合理化中重要的一步,这种欲望在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下不再是道德标准的一个威胁,却变成这种文化的基本道德。然而,在《金瓶梅》中,性带来的“潜在威胁”在财富扩大化过程中扮演着极端的角色。因其过度的性欲,西门庆的金钱欲望变成道德堕落的标志,替换了我们在好无性能力的鲁滨孙·克鲁索身上找到的合理的功利主义。

上述中我们讨论的一个值得注意的重要方面是,我们不能忽视**在文学结构中的性经济决定作用。例如,在笛福后期的代表作中很明显地描述了大量“**妇”混乱的**。克鲁索的**和笛福小说的女主角,比如摩尔·弗兰德斯、罗克珊娜形成鲜明的对比。然而,在18世纪的英国就性欲本身而言,在不同的经济状态下男人和女人的机会就更少。在很大程度上,笛福笔下的女主角阐释了《鲁滨孙漂流记》中男主角的“物质利己主义”的精髓。然而,作为女性,她们无法进行合法的贸易活动,必须通过**易作为她们获利和自强的唯一手段。正如瓦特所言,“笛福的金钱欲望使他近乎冒险地证明,只要给予银行和投资的常识,罗克珊娜可耻的生意将发展成最为有利可图的职业,并且接着对妇女开放。因此,虽然情节的发展完全不同,笛福的女主人公替换成一个男人到一个,都带着同样的目的,即引诱鲁滨孙·克鲁索到遥远的荒岛。[27]

在《金瓶梅》中,女性的物质利己主义主要是通过西门庆众多的情妇、妻妾同样无法逃脱的性欲和金钱的泥沼中体现出来的。首先,西门庆大多数的“婚姻”中的女方都涉及卖**或半卖**。其中他的两个主要的情妇——宋惠莲和王六儿——不是卖**的,她们的主要目的是获利。张竹坡曾这样评价宋,“本意无情西门,不过结识家主为叨贴计尔”[她并不爱西门庆:她结识主人是为了赚取额外收入]。至于王六儿的金钱目的就更为明显了,到目前为止她对于自己的通奸之事与原配丈夫这样商量道:“也是我输了身一场,且落他些好供给穿戴”[这些都是因为我心甘情愿把身体给他。我们不妨利用这个机会摆脱他并且改善我们自己的生活。

在小说中经济欲望似乎是最能推动关系发展的原因了,尤其是西门庆与第五个妻子潘金莲——“**妇”的代表之间的关系。虽然两人见面最具代表性的结果是纵欲狂欢,不过常常也因为纵情声色荒废了生意。潘颓废的性行为并不仅仅是为了表现她贪得无厌的欲望;相反,它包括一个奴性的计谋,以维持家财万贯的丈夫对她的喜爱,有时也以此换得漂亮的衣裳或其他名贵的物件。令人诧异的是这些时候西门庆往往保持足够的冷静来处理潘钱财的需要,似乎这么做可以确保他那迷人的情妇可以接受一个慧黠的讨价还价。

潘金莲的情欲和金钱的欲望密切地反映了西门庆的利己主义,小说事实上的女主角潘金莲与男主角是非常亲密的。这两人的特殊关系在西门庆的原配夫人吴月娘的话里可以体现,吴月娘说潘金莲是唯一可以钳制她那无法无天的丈夫的人。吴这样说道:“恶人见了恶人磨,见了恶人没奈何”[当一个邪恶的人遇见另一个更邪恶的人就要被折磨;当他遇见这么个人的时候他就无能为力了]。至于其性内涵,月娘的评价更是一针见血地预示了西门庆的灭亡,接着主人公几乎是“受折磨”地从他的爱妾那服用过量的壮阳药。

在《金瓶梅》中,西门庆怪异的死亡是从《水浒传》里源发出来的,在《水浒传》里他在谋杀完武大后很快就被武松杀死。让西门庆最终死在潘金莲的**,这一点集中反映了他自己的欲望。《金瓶梅》深入地打击了主人公与生俱来并且不断膨胀的毁灭性的欲望,这种欲望最终像癌一样扩散和毁灭了期望的东西。自我毁灭的剧情,欲望的倾向构成了小说中物质利己主义变质这一主题最为引人注意的部分,故事的发展叙述不仅仅是社会的混乱,还有自我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