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列国兴起、周天子的权威不断下降的过程中,一些诸侯在国内的权威也受到势力膨胀的卿大夫的挑战,政出私门就是这个时期异常凸显的现象。与周天子相比,各国诸侯的命运似乎没那么幸运,一旦卿大夫们造反,他们丢失的不仅是权力与土地,甚至连身家性命也属之他人。司马迁说的“弑君三十六”[4]只是个概数而已,春秋时期到底有多少国君成为卿大夫的刀下鬼,恐怕是不能得出一个确切的数字了。不过,政出私门是有一个过程的,世卿家族的发展因时而异,因国而异,甚至因人而异。
一、晋国
晋国是最早出现世卿篡权的国家。公元前745年,晋昭侯封其叔父于曲沃,号为桓叔。也许是出于尊敬,抑或是没有前车之鉴,这位侄儿封给叔父的地盘要比自己的地盘大得多,由此酿成了晋国后来近60年的内乱。从晋昭侯到晋缗侯6位国君,只有晋鄂侯比较幸运,其他5位都被弑。曲沃小宗在与晋侯的斗争中不断壮大,桓叔传至其孙曲沃武公,最终灭掉晋侯,篡位为君。这期间周天子的态度颇耐人寻味。周平王、周桓王都曾派遣军队进攻曲沃,试图剿灭这一乱臣贼子,恢复宗法社会的秩序。但到了周釐王,只是收了曲沃武公的一些宝器,就来了个180度大转弯,承认其为诸侯。这大概是因为郑庄公给周桓王的一箭,彻底射掉了天子的威严吧!曲沃小宗可以说是给各国世卿的造反开了一个头,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了。
但是宗法制度的影响还是很深远的,此后直到公元前379年田氏代齐,虽然各国弑君不断,但从未有取而代之的世卿出现,晋国可以说是一个特例。
晋国世卿重新得到大规模分封是在晋文公在位时,狐、栾、赵、魏、荀等实力较大的世卿几乎都是在此时受封的。晋文公不仅德才兼备,而且能够很好地处理君臣关系。当年他流亡到齐国时,因为贪恋与齐国女子的夫妻恩爱生活,忘却了自己的“四方之志”。狐偃和赵衰密谋将他灌醉,带他离开齐国。重耳酒醒之后大怒,挥戈要杀狐偃,甚至撂下一句话:“如果不能登上君位,就吃了你的肉!”狐偃则说:“我的肉很腥臊。”后来重耳在秦穆公的帮助下得以回国,狐偃还是为这件事情担心,回国途中,重耳就在黄河边上向河神发誓:“此事既往不咎!”重耳回国即位,是为晋文公。晋文公在位期间,世卿虽多,但都很安分,君臣一心,所以才能南败楚国,西却强秦,终于建立了晋国的霸业。
不过只要有世卿存在,国君的好运是不会长久的,稍不注意,就会大权旁落。晋文公的儿子晋襄公在位时间不长,去世时太子还是个孩子,不能执掌政局,世卿赵盾掌握了政权,于是出现了晋献公后的第一次世卿专权。赵盾最初要立晋襄公的弟弟雍为国君,但因为太子母亲的哀求,又改变主意立太子夷皋为君。夷皋就是晋灵公。国君废立全在于赵盾,此时不过离晋文公去世才7年而已,世卿就有了如此大的气候。
晋灵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请赵盾来饮酒,埋伏甲士要在席间杀死赵盾。此时晋灵公的贴身武士叫提弥明,当初他在外宦游多年回家,身无分文,躺在野外的一棵桑树下,饿得奄奄一息。恰好此时赵盾打猎经过,让随从拿出饭食酒肉给他吃。他吃了一半,留下一半,赵盾问为什么,他说:“在外多年,没有见到母亲,想留一半饭食带给她。”赵盾认为他是一个孝子,便让他吃完,又给他一份食物带回家。提弥明一直记着赵盾的恩情,这次终于有报答的机会了。他知道晋灵公的阴谋,便冲上酒席,借口臣子陪君主饮酒不能超过3爵(杯),扶起赵盾就走。晋灵公眼见阴谋又要失败,就提前动手,唤出猛獒来咬赵盾。提弥明搏杀了猛獒,且斗且走,掩护着赵盾离开。赵盾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说:“我就是那个在桑树下躺着要饿死的人。”
赵盾随后出奔他国。他的族弟赵穿带人冲入宫中,杀死了晋灵公。正在逃亡的赵盾还未出国境,便返回都城。晋国太史董狐写道:“赵盾弑其君”,并在朝堂上予以宣布。赵盾连忙辩解:“不是我!”董狐说:“你身为正卿,逃亡却没有越出国境,返回又不惩办凶手,不是你又是谁呢?”赵盾无话可说。
赵盾的故事,反映了春秋世卿势力发展的一个特点,那就是:在世卿势力夺取国君权力的初期,世卿之始祖个人的品德和执政能力是很重要的,而以暴力手段夺权是居于次要地位的。晋国其他世卿灭亡的原因也就是因为纯任武力而不修德行。
郤氏家族也很强大,郤克出使齐国,齐国人生怕得罪他,因为他是个驼背,所以齐国人也派了个驼背去迎接,表示不歧视、没想到齐顷公的母亲在楼上看到这种情形大笑起来。这让郤克非常愤怒。回国后卻克便要求国君攻打齐国,晋景公不许,他又要带家兵去打齐国,足见其势力之大。不过最后晋景公还是依从郤氏,打败了齐国。
此时晋国霸业可谓达到了顶峰,随之而来的就是盛极而衰。这期间,晋国虽没有大的外患,却有严重的内忧。先是赵氏被灭又复立,再是晋厉公与胥氏诛杀郤氏,栾书与中行偃又合谋杀胥氏与晋厉公。世卿的内乱又削弱了晋国霸业,此后虽有晋悼公勉强维持世卿相和的局面,但国君从此再也无力制约私门势力的发展了。世卿之间为了争夺晋国霸业的果实,对内互相兼并,对外勒索贡品。对内兼并的结果是大量世卿被灭,尤其是公族。他们与国君同姓,常常肆无忌惮,而异姓贵族则时时有危机感。因此,在每次斗争中公族世卿总是首先被灭。传统史家称“栾、郤、胥、原、狐、续、庆、伯,降在皂隶”[5],这是说晋国的这些世卿地位下降,达到了奴隶的地步。至公元前525年晋顷公即位时,晋国只剩韩、赵、魏、范、中行、知六卿。除韩氏与晋君有非常疏远的血缘关系外,其他皆为异姓贵族。此时距晋文公去世仅仅103年。晋文公当年建立霸业时,召见周天子,并且要求享受天子的“隧葬”,视周王如傀儡,不想百年后,自己的子孙也成为他人的傀儡了。此后,晋君又做了100多年的傀儡,最后终被韩、赵、魏三家瓜分。韩、赵、魏三家分别立国后,和晋献公一样,再次吸取了世卿专政的教训。他们废除世卿的措施更加彻底,于是便成为3个强大的君主集权国家。
图5.5 栾书缶。战国。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二、齐国
齐国世卿有3类。一是“天子之守臣”,如国、高二氏,是西周初年周王封于齐国的,其职责大概相当于监国。因此他们的地位一直很高,连被齐桓公尊为“仲父”的管仲也不敢居于其上。这类世卿较为特殊,在已知的传世文献中,只有齐国有这样的世卿。1958年出土的应监甗似乎证明西周时期的应国也有这样的世卿,学者们认为“应监”是周王派往应国的监国,然而其铭文只有“应监乍(作)宝彝尊”6个字。因此,这一结论尚有些许争议。二是公族,与其他诸侯一样,如崔、栾等。三是异姓世卿,如田氏。
齐与晋虽都为大国,但齐国早期尚不见有如曲沃桓叔那样势力较大的世卿。直到公元前686年,因为齐襄公无道于国,激起众怒,才有公孙无知纠结一帮大臣弑君作乱的事情发生,但无知也旋即被杀。直到齐桓公晚年,尽管齐国有管仲以及国、高二氏这样权高位重的卿大夫,但是政局一直都是在国君的掌握之中的。齐桓公死后,诸子争立,内乱不已。齐孝公、齐昭公、齐懿公、齐惠公相继即位。齐昭公杀齐孝公之子自立,齐懿公杀齐昭公之子自立,齐懿公和齐襄公是一类人,也是在国内胡作非为。他砍了丙戎父亲的脚,又强迫丙戎做仆人,夺了庸职的妻子,还强迫他为自己驾车,最终被这两个人杀死。同其他各国国君小心翼翼地与臣子相处的形象相比,齐襄公与齐懿公的行为,似乎可以说明齐国的国君权力是很大的。虽然这期间弑君的行为也屡屡发生,但只是宫廷政变而已,大权尚未旁落私门。这种情况也是很特殊的,如果是在其他国家,早就会有世卿通过废立君主一跃而兴了。
齐惠公至齐灵公,这40多年时间内齐国一直没有世卿内乱。公元前554年,齐灵公临终前,欲废太子而立爱妾戎姬的儿子牙为太子,太子母亲反对,齐灵公却说:“我说了算!”此时齐国世卿日益坐大,与晋国的六卿专政已相差不远了。但齐灵公却能有如此气魄,还能决定君位的继承,这在其他诸侯中也属罕见了。可是因为他的这一决定,齐国政权忽地就落到卿大夫手中了。齐灵公死后,崔杼因为帮助太子光夺回君位立了大功,而掌了大权。太子光就是齐庄公,他与崔杼的妻子通奸,还拿这事到处炫耀,结果被怒火中烧的崔杼杀死。崔杼又立了齐景公。此时崔杼权力更大,被封为右相。但他仍不能像晋国世卿那样完全控制局势,所以便拉拢庆封(庆氏家族),让他担任左相。崔杼害怕国人不服,便与他们盟誓:“不支持崔、庆者死!”贵族晏婴却说:“我只与忠君和保卫社稷的人为伍。”齐太史忠于职守,在史册上如实地写下“崔杼弑其君”这样旗帜鲜明地给予批评的记载,崔杼便杀死太史;可是太史的弟弟也是这样写,同样被杀掉;太史的另一个弟弟继续坚持这样写,崔杼不敢再杀了,只得作罢。南史氏听说太史因直书而殉职,便揣着写好的竹简赶往都城,听说太史的弟弟已经记录在案,这才返回。史家称,齐景公在位期间,施行暴政,“民参其力,二入于公,而衣食其一。公聚朽蠹,而三老冻馁。国之诸市,屦贱踊贵”[6]。赋税既重,人民的收入大半入于公室,公室财富腐朽糜烂,可“三老”这样的贤人却挨饿受冻;刑法严酷,以致国都的市场上鞋子便宜,而踊(假肢)却昂贵,可见受刑的人有多少!恰在这个时候,田氏家族悄悄发展起来。
田氏家族的始祖是来自陈国的流亡贵族陈完。陈完是陈国的公子,因躲避陈国内乱而逃到齐国,被齐桓公任命为工正(管理工匠的官吏)一职。田氏在齐国诸卿大夫中地位不高,也没有政治实力,所以一直默默无闻。后来田氏积极发展私家势力,在长期的斗争中形成了一套收买民心的办法。最著名的就是大斗出、小斗进的策略。他们自制一种量器,比公家的量具要大。向外借粮的时候就用自家大斗,收债的时候就用公家的小斗,经过长期的努力,取得了明显的效果。史家称,齐国之民“爱之如父母,归之如流水”[7]。到齐景公时,田氏的势力已经不可忽视了。齐国贤臣晏婴就曾不止一次地提醒齐景公要注意田氏,但齐景公却不以为然。齐景公去世后,田乞成为田氏族长,死后谥号为釐子,又称田釐子。虽然他在齐国得到了许多民众的支持,但比田氏更高的是齐国的国、高两家,他们出身高贵,一直掌握着国家的大权。田乞是个颇有谋略的人,善于政治斗争,他假意迎合国、高两家,又挑拨诸大夫与国、高两家的矛盾,鼓动他们造反。最终国、高两家被除,田氏一跃而成为有实力的世卿。
田乞死后,子田常代立,即田成子。此时,田氏家族实力大增,因此,田常有些得意忘形,一度废除了其父所施行的惠民政策,又加重了对民众的剥削。这时田氏家族的地位仍然不稳固,田常并不能完全独揽大权,而是与监止分任左右相。换句话说,田常只是掌握了齐国一半的政权。监止有宠于齐简公,并且齐简公也还是掌握一定实权的,不似晋国后期的国君那样如同傀儡。田常因此而有了危机感。为了争取民众的支持,他又仿效田釐子的办法,继续惠民,因而再次赢得了下层民众的支持。民间歌谣唱道:“老妇人采芑菜啊,都愿意交给田成子!”此时,监止家族与田氏家族的矛盾日益加剧。监止的族人子我想彻底消灭田氏,他有个宠臣名叫田豹,是田氏家族的支庶后裔。田豹因为在族中地位低下,便投奔子我为臣,深得子我的信任。子我与田豹商议说:“我想尽灭田氏家族,以你为田氏的族长,怎样?”田豹推说自己与田氏血缘疏远,不堪承受,暗地里却报告给田常。田常觉得自己实力不及子我,何况子我还有齐简公的支持,他非常害怕,便准备逃亡。可田氏的族人却非常团结,他们坚决支持田常。最后,田氏一战而胜,杀了监止和子我,进而一并杀死齐简公,另立齐简公的弟弟骜为国君,是为齐平公。至此,田氏家族已经完全控制了齐国政权。尽管如此,田常仍不放心,担心诸侯以弑君之罪讨伐他,于是归还了侵夺鲁国、卫国的土地,与晋国的韩、赵、魏三家世卿订立友好盟约,又向南方的吴、越派遣使节表示友好,对内则给百姓以更多的优惠。因此,齐国内外,无人指责田常。从此,田常开始放手剪除齐国其他世卿,鲍氏、晏氏以及公族的残余势力都逐一被消灭。从田乞弑君至此,不过10余年而已,但是上距陈完奔齐已有近200年的时间。
图5.6 透雕蟠龙鼓座。春秋晚期。上海博物馆藏
与晋国世卿相比,齐国田氏的夺权有一个漫长的过程,他们对国君一直是诚惶诚恐。这足以说明齐国是一个尊君思想较浓厚、君权较强的国家。但是,田氏家族却能依赖民众的力量,以客卿的身份,从工正的低级地位,跃升为齐国重臣,并最终取姜齐而代之。这个戏剧性的历史变局更能凸显民众在春秋后期所拥有的巨大影响力。正是因为田氏采用爱民的策略,才能最终剪灭其他世卿,夺权之后还保持了长久的内部安定,而不像郑、宋等国出现世卿之间反复厮杀的局面。后来田齐一跃成为战国时期的东方大国。
三、鲁、郑、卫、宋
这四国中,鲁、郑、卫都是姬姓诸侯,宋国虽然是异姓,但是它地处中原,靠近王畿,与姬姓国家政治往来、联姻也较多,所以与鲁、郑、卫等国在制度文化方面几乎差不多。这四国世卿的特点是这样的:
第一,几乎全是与国君同姓的公族。鲁国有三桓(季孙、孟孙、叔孙)、臧、展、郈、东门等家族;郑国有七穆(良、游、国、罕、驷、印、丰);卫国有石、宁、孙、孔等家族;宋国有孔、华、乐、皇、鱼、**、鳞等家族。
第二,这些国家的私门势力都非常强大,任何一家都能够单独与公室对抗,掌握国君的废立。鲁国的东门氏、季氏,宋国华氏、卫国宁氏都曾有弑君、立君的行为。
第三,私门势力力量比较均衡。这是因为四国的宗法制度很稳固,即使有一代人在政治斗争中失败,他的后人仍然可以继承家业,所以这四国很少有兼并的情况发生,始终没有出现如齐国田氏、晋国韩、赵、魏那样的大家族,更没有出现世卿篡位现象。鲁昭公被季平子逐出,君位虚置7年,季平子也不敢称君。大量世卿的存在以及私门之间力量的均势,使得这四国的政治关系非常复杂,各家之间常常因为各种各样的矛盾甚至是一件小事就爆发激烈的战争。公元前517年,鲁国的大臣季平子和郈昭伯两人斗鸡,季平子给自家的鸡戴上特制的小铠甲(一说是给鸡毛上洒上毒芥末)。郈昭伯针锋相对,给自家的鸡安上金爪钩,结果打败了季平子家的鸡。季平子非常恼怒,便抢了郈昭伯家的房基地,还破口大骂。不久,鲁昭公受到季氏家族内部成员的鼓动,准备讨伐季氏,郈昭伯就积极支持。于是一场内战就打起来了,臧氏、叔孙氏、孟孙氏全都卷了进来。最后,鲁昭公战败流亡。追溯整个事件的起因,可真的算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郑庄公、宋襄公以及鲁僖公以前的鲁国国君,尚且还能摆出一些架子来。其他的国君,在臣子面前,不仅无法控制局势,而且稍不注意就可能丢掉性命。宋国的贵族南宫万曾在与鲁国的战争中被俘虏,后来宋闵公与他一起打猎,不能胜过,便拿他被俘的事羞辱他,结果南宫万愤而杀掉了宋闵公。郑釐公因为接见子驷时礼数不周,也被子驷毒死。这些事情在当时人看来,都已司空见惯了。晋国的史墨就说:“高山可以变成深谷,深谷可以变成高山,舜、禹和商王的后裔,现在也都成为平民百姓了。”所以,“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8],都是很正常的。
当然,这几国世卿中也有一些比较有才能而且忠君爱国的。如宋国的华元、向戌,鲁国的季文子,郑国的子产等人。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郑国的子产了。子产年少的时候就非常有政治眼光,执政后在外交上对晋、楚等大国不卑不亢,使郑国处在晋、楚争霸的前沿而不受其害。在对内政策上,子产限制私门势力的过度膨胀,这一行为打击了一些贵族的嚣张气焰。所以贵族们就编了一首歌:“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畴而伍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9]但平民却得到了切实的好处,所以他们也编了一首歌:“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10]但子产也不敢过度剥夺贵族的特权,因为他们的权力实在太大了。大臣丰卷借口祭祀,向国君讨要一些田地,子产不同意,他就举家兵要攻打子产,后来失败逃往晋国,子产还保留了他的家业,等他回国后又还给他。伯石人品不好,子产很讨厌他,但是还是立他为卿,地位仅次于执政。这些无非就是为了安抚他们。像子产这样既忠君又爱民、处处能为国家全局考虑的世卿实在是凤毛麟角,所以他死之后和他从未谋面的孔子深感惋惜,称他为“古之遗爱”。
正因为世卿这样的肆无忌惮,所以国君无时无刻不想除掉他们。这四国国君都曾屡次采取措施遏制私门势力的发展,但多数都失败了。他们有的甚至因此而丢了性命,世卿反而在弑君立君的过程中越来越强大,国家的实力也不断地削弱。郑、宋两国在春秋初年在中原地区还颇有影响力,都曾出现过小霸的局面,而后来竟逐渐沦为他国附庸。鲁国在庄公时期还能打败齐国,后来也因为三桓分裂而如“小侯”。到战国时期,这三国先后被大国攻灭瓜分。
四、虞、陈等小国
如果说鲁、郑、卫、宋四国属二流国家的话,那么虞、陈等国只能属于三流了。国家既小,可行分封的土地也不多,因此,受封的卿大夫可能不太多。再加上灭亡的时间又早,有关私门势力的史料保存下来的也不多。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几国的分封制度也和大国一样,而且出现了几位有实力的世卿。
虞国灭国较早,但有个故事却保存了下来。公元前702年,虞国一位公族大夫虞叔得到了一块宝玉,虞公向他索要,虞叔害怕得罪国君,就将宝玉送给了他。后来国君又索要宝剑,虞叔忍无可忍,最终发兵将虞公赶出了国都。可见虞国的私门势力不小。
陈国也出现过大夫弑君专政的现象。陈灵公当政时,有个大夫叫夏征舒,他的母亲与陈灵公以及大夫孔宁、仪行父都有私通。一次,陈灵公和两位大夫在夏征舒家饮酒时说:“征舒像你们俩。”这二位回答:“他也像您啊!”夏征舒听了大怒,于是发兵杀掉陈侯,赶走了两位大夫,自立为陈侯。若不是楚国出兵,陈国从此就改了姓氏。可见陈国私门势力也不小。
与虞、陈同等的杞、虢、蔡等国因为很早就灭亡了,其情形就更加模糊不清了。太史公都认为“杞小微,其事不足称述”[11]。不过杞、蔡两国都发生过多次宫廷内乱,大概公族的力量也不小。另外,曹、莒、邾、许虽属末流国家,只能臣属于宋、鲁这样的二流国家,但它们也有分封。邾国的黑肱和莒国的牟夷都曾因自己的封地叛投鲁国。牟夷甚至带着牟娄及防兹2座城投奔鲁国,莒君也没有办法,只能到晋国那里去告鲁国的状。可见,国不在大小,只要有分封,在春秋时期就会有政出私门的情况发生。
五、吴、越、秦、楚
图5.7 秦公镈。春秋晚期。上海博物馆藏
图5.8 龙耳虎足方壶。春秋。河南博物院藏
纵观春秋时期各国的私门势力,大概呈现出这样的特点:第一,各国皆有分封,受封者皆有一定的政治实力;第二,重视血缘关系,宗法制度较完备的姬姓国和靠近畿内的中原各国卿大夫势力较大,而僻在边地的诸侯君权较强;第三,国力强大的大中型诸侯所封世卿较多,影响力较大,私门与公室的矛盾以及私门之间的矛盾较多,内乱频繁。
图5.9 交龙垂鳞纹鼎。春秋晚期。上海博物馆藏
私门的发达给社会带来了频繁的动乱,导致了周代社会制度的大变革。首先就诸侯国内来说,各国都有国君采取过打击、限制私门势力的措施,尤其是从世卿通过篡位上来的新君。卿权对于君权的威胁,他们了如指掌,所以他们的改革也最有效率。到了战国时期,齐国与三晋等大国世卿专权弑君几乎闻所未闻了。其次,对于周天下来说,大国世卿之间的兼并结束了国内政出多门的分裂局面,建立了君主集权的强国。而小国因为私门力量的均势,所以内斗一直很激烈,并削弱了自身的力量,加快了灭亡的速度。春秋以后的新型国家正是在这样兼并和集权的过程中逐渐兴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