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埃赫那吞改革期间的斗争

改革措施的施行，十分激烈而彻底，这不仅触及阿蒙神庙祭司及其他一切地方神庙的祭司，而且触及了原先依附于这些神庙的人们（如农民、手工业者、商人），甚至触及了被埃及征服的一些地区。

埃赫那吞改革在初期大概得到了一切与阿蒙神庙祭司有矛盾的阶层和集团的支持；也遭到了阿蒙神庙祭司、地方神庙祭司及支持他们的地方贵族们，以及依附于他们的一些人的激烈反对。因此斗争异常尖锐而激烈。

一些出身下层的人被提拔起来当了高级的、中低级的官吏，如大臣麻伊的铭文说：“我——按父母双方来说都是涅木虎，君主玉成了我，他使我成为……而（先前）我是一个没有财产的人。他使我得到（很多的）人。他提拔我的兄弟们，他使所有我的人们关心（？）我。当我成为一村之长时，他下命令，使我兼任大臣之（职）和‘王友’，而（先前）我曾（要过）面包。”[18]在阿马尔那发掘出好几个人的铭文都讲到他们出身涅木虎（而且都是官吏），说明这些人是改革的受益者，当然也是支持改革的。麻伊的铭文说：“他（即法老）加到我身上的恩惠像沙子那样数不清。我是在全体人民之上的百官之长，我的统治者提拔我，因为我遵循他的教训。我又经常注意他所讲的话。我的眼睛每天都洞察你的美丽，我那像阿吞一样圣明，以真理为满足的统治者啊，遵从你的处世教训的人过着多么幸福的生活啊。”[19]另一个名叫麦利列的人是阿吞神的高级祭司和监督，也是个涅木虎，他的铭文也说到国王给了他很多恩惠。[20]这些人当然是支持改革的。

反对改革的阿蒙神庙祭司中的一些人可能在国内待不下去了，因而跑到了国外，跑到被埃及征服的叙利亚一带去，鼓动当地居民起来反对埃及，因此，曾发生过埃赫那吞派人到叙利亚要求引渡这些祭司的事。[21]

反对改革的人甚至曾组织过暗杀埃赫那吞的阴谋。阿·费克里说：“阿肯那顿[22]在泰尔埃勒阿马尔那的生活是不平静的。他的生命曾受到威胁，这是我们在泰尔埃勒阿马尔那的警察总监的墓上看到的。甚至发生了一次谋害，但凶手在行凶之前就被抓获了。”[23]阿甫基耶夫也指出：“埃赫那吞反对底比斯高级祭司的斗争引起了国内支持底比斯高级祭司和州长的一部分人暗中的但有时是积极的反抗，各州的奴隶主显贵不满于政府政策的新方针，他们组织了阴谋，甚至企图谋杀这位进行宗教改革的大胆的国王。保存在首都警察长玛浒的墓壁上的一幅画便指出了这一点。我们在这里看到，玛浒怎样把一些重要的国事犯——一个埃及人和两个外国人——押解到宰相和其他高级官吏那里去。宰相因阴谋被揭发和主要教唆者被捕而感到欢喜。他就赞颂阿吞神和国王。玛浒以发觉了这次阴谋而自豪，所以把这幕景象画在自己的墓壁上。”[24]这说明了改革期间斗争的激烈性。

反对改革的势力十分强大。他们甚至迫使住在底比斯的太后提伊从底比斯去到埃赫塔吞，让她劝说埃赫那吞放弃改革。这大约发生在埃赫那吞执政的第12年，即进行改革的第6年。由于提伊太后的干预改革，使得埃赫那吞发生了动摇，大概他同意放弃改革。于是发了一系列变故：埃赫那吞的女婿，共治者施门克赫卡勒（Semenkhekare）被派往底比斯，可能是去实施同阿蒙神庙祭司及其支持者的和解措施的。他一直待在那里，直至死去（在埃赫那吞死后4年他也死了）。埃赫那吞同王后涅菲尔提提（Nofertete）之间也发生了裂痕，她可能要坚持改革，于是失宠了。她只好和她的支持者一起搬出了王宫，迁至城北的另一个王宫中去了。后来，埃赫那吞同自己的第4个女儿结了婚，这显然是同涅菲尔提提发生矛盾的结果。[25]

图10.4 亲吻女儿的埃赫那吞。开罗埃及博物馆藏

图10.5 埃赫那吞和涅菲尔提提。巴黎卢浮宫博物馆藏

二、图坦卡蒙放弃改革的铭文

在埃赫那吞活着时，改革声势浩大。在他死后不久，改革就停止了。埃赫那吞在位约17年，他的共治者施门克赫卡勒在他之后4年也死了（死于底比斯，他是去同祭司们和解的，或者是作为人质而住在了底比斯。人们认为他可能是被迫害致死的）。此后，埃赫那吞的第3个女儿安克赫森普安吞（Ankhesenpaten）的丈夫图坦阿吞（Tutankhaten）继承了王位。他没能继续改革，而是放弃了改革。他留下了放弃改革的铭文，铭文在谈到他即位之前的情况时说：

从埃烈芳提那直至三角洲的沼泽地的男女众神的神庙被……置诸脑后，不知道自己的家，陷入了毁灭的境地，成为长满毒草的废墟。它们的安宁就像不曾存在过一样，它们的庭院成了过道。

国家处于衰落之中。众神离弃了这个国家。

如果把军队派往巴勒斯坦去扩大埃及的边界，那么，它不会取得任何成就。

如果人们向神祷告，以求得到它的忠告，那么它根本不会到来。如果向任何女神做同样的祷告，那么她也根本不会到来。它们的心已经自然而然地变软弱了，难以扫除已做的坏事。[26]

他执政以后的铭文说，他放弃了对阿吞神的崇拜，恢复了对阿蒙神的崇拜，首都迁回了底比斯，国王的名字也改为图坦卡蒙（Tutaankhamen），王后的名字改为安克赫森普阿蒙（Ankhesenpamen），阿蒙神庙的财产被交还，并且国王还给了很多新的馈赠：

为父辈们（祖先们）和所有的神作了有益之事的仁慈的统治者。他使在永恒的纪念中衰落了的东西巩固了起来。他在两块土地上清除了虚伪。正义开始恢复了它的地位。他使恶成为憎恶的对象。国家（变成了）它自己原来的样子。……埃及和异族的国家处于他的管辖之中。整个国家拜服于他的威力之下。

陛下在“阿赫别尔卡勒”宫中的殿堂里犹如拉神在天上一样。正是陛下在关怀着这个国家，关心着两岸的日常需求。

陛下还同自己的心腹一起深思谋略，探索一切美妙的事情，寻找对其父阿蒙有益的东西，为其塑造真正的金银合金的贵像。

他增加了先前作过的东西。他为其父阿蒙制作的（雕像）要用十三根大竿来抬运。而它的圣像则是用金银合金、天蓝石、松绿石以及各种宝石制作而成的。而这个曾被废弃的尊贵的神先前是用十一根竿子来抬的。他为普塔赫神“从他的墙往南”、“两块土地的生命的”统治者制作了（雕像），而它的贵像——用金银合金作成，用十一根竿子抬运，它的圣像用金银合金、天蓝石、松绿石以及各种宝石制作而成，虽然先前这位曾被废弃的高贵的神是用七根竿子抬的。

陛下还为众神建造了纪念碑，他用外国所有最好的金银合金制作了它们的偶像，建造永恒的、能万世长存的碣碑而使它们重新得到安宁，每日给它们献祭牺牲，把它们的祭祀面包放置于地上。

他增添了先前所有的、他模仿祖先时代做过的事。他任命各城市的大官孩子们作为知名的大人物之子担负“清洁者”祭司和“神的奴隶”祭司之职。他将大量的黄金、白银、青铜、铜作为它们的祭品，而不限其数。

他用作为陛下虏获物的男女奴隶去充实它们的服役。给神庙的一切[捐税都大为增加]，而且作为赋税的白银、黄金、蓝宝石、松绿石、各种宝石、“王家的”亚麻布、白色纺织品、细麻布、橄榄油、树脂、油脂……神香、安息香和没药增加了二至四倍。各种好的东西都没有限制。

…………

陛下……奉献了男女奴隶和舞蹈者，他们先前都是宫中的仆役，当时他们的工作都被算在……两块国土的宫中。

我命令，使它们受到“保卫和保护”，这是为了祖先和众神的利益，由于愿完成有利于众神之卡的事情，以使它们（众神）得到满足，从而使他们保佑埃及……[27]

但是，图坦卡蒙上台执政时才不过9岁，他死时也只有18岁，执政9年，他不可能对如此重大的问题做出独立的判断和决断。这一切变化的发生，一方面无疑是在阿蒙祭司及反对改革的势力压迫下做出的；另一方面是由辅佐他的人们中倾向于恢复改革前状态的人做出的。这说明反对改革的势力十分强大，以致即使这个改革是由国王提出和执行的也不能进行到底。

图10.6 图坦卡蒙的木乃伊头部。开罗埃及博物馆藏

图坦卡蒙死后，埃耶（Eye）即位为国王。埃耶是埃赫那吞时的旧臣。他之所以被宠幸并作了国王，无疑与他同埃赫那吞的一个保姆（也叫作提伊）结婚有关。他有一座墓是在埃赫那吞进行改革时建造好的。因此墓中的铭文充满了对于埃赫那吞和阿吞神的赞美。但在他成为国王后，可能也是迫不得已，而放弃改革，恢复对阿蒙神的崇拜。不过他统治的时间也不长，他在位仅4年就去世了。

继埃耶之后登上王位的是埃赫那吞时的军队总司令霍连姆赫布。在埃赫那吞改革时，他未随国王去阿马尔那新都，而总是驻在其司令部的所在地——孟菲斯，这虽有其职务上的理由——防止被征服地的反叛，但更重要的原因可能是他不大支持改革。所以，他即位后，便更加彻底地放弃改革，恢复旧秩序。他将阿马尔那的阿吞神庙拆除，用这些建筑的石头去修建新的神庙。埃赫那吞的陵墓也被破坏，埃赫那吞的尸体下落不明。而且，霍连姆赫布还自称是继承阿蒙霍特普三世的王位，从而将埃赫那吞及其3位继承者从王位世袭表中排除了出去，将那一段历史勾掉了（在第19王朝时编的王表中也是这么做的），霍连姆赫布建立了第19王朝，埃赫那吞成了“埃赫塔吞的罪人”。埃赫那吞改革失败了，阿蒙神庙祭司及其支持者取得了完全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