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王权同地方势力的斗争
古王国时期末期以来,地方势力和神庙势力在政治经济上的实力大为膨胀。除了地方势力不断扩大之外,王权在很多方面要倚重于他们,因而也给他们许多政治经济特权。
从《大臣乌尼传》中所说的他“曾使应对上埃及官邸纳税的交税,应对上埃及官邸担负义务的服役”的情况来看,似乎有的人不缴税,不服役。所以乌尼说“以前,在这里,在上埃及,从来没有过类似的情形”,即从来没有过都缴税,都服役的情况,这说明地方势力已经坐大。赫拉克列奥波里之所以在古王国时期崩溃后不久就很快地兴起,并统一了北方,大概就与它的诺马尔赫在古王国时期末期就已强大起来有关。
在第一中间期,各地诺马尔赫没有了君主专制的束缚,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或为了自身的生存,因而更肆无忌惮地加强自己的实力,扩张地盘,加强军队,鲸吞王室地产,使自己成为一个小国的国君。他们拥有自己的一套行政机关、自己的军队、自己的财产、自己的纪年(而不用全国统一的纪年)。其职务完全世袭,而不用国王的批准。他们的墓都建筑在自己的诺姆里,而不像在古王国时期那样位于国王金字塔的周围。他们大谈自己对其统治下的人民的恩惠,而不再谈论什么国王给予自己的恩惠。即使在赫拉克列奥波里王朝统治下的北方,像赫尔摩波里和喜乌特这样的诺姆,仍对赫拉克列奥波里王朝拥有相当大的独立性,其基础就是他们的实力。
第11王朝的前期是底比斯及其同盟诸诺姆与赫拉克列奥波里王朝进行斗争的时期,底比斯需要各诺姆的支持,不可能去限制、削弱地方势力,也无力去做这件事。在孟图霍特普二世的中期,底比斯才最后打败赫拉克列奥波里,真正统一了全埃及。他可以说是中王国时期真正的奠基人。因此,第19王朝的一个铭文中,把第1王朝的美尼斯、第11王朝的孟图霍特普二世和第18王朝的雅赫摩斯并列出来,作为各自统一时代开始的标志。[46]
当底比斯战胜赫拉克列奥波里之后,孟图霍特普二世曾加强了对中央的控制:3个底比斯人(大吉、贝比和伊庇)相继被任命为维西尔,另一个出身于王族的人(名叫伊提朱)被指定为下埃及地方长官。但孟图霍特普二世在地方上却很少作为。虽然与底比斯有不可调和矛盾的喜乌特的诺马尔赫由他派了一个王族成员(名叫麦利特提)来代替。但他却未敢去触动其他诺姆的诺马尔赫。中部埃及兔诺姆(Hare Nome)和羚羊诺姆的统治未受到多大干扰,其权力的世袭并未中断就是证明,赫尔摩波里诺姆也是如此。原来与底比斯结盟的南方各诺姆就更未敢触动了,因为第11王朝的胜利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因此,以诺马尔赫为代表的旧地方贵族势力仍然尾大不掉,中央政权一时还不能对它们予取予求。
第12王朝奠基人阿美涅姆赫特一世(他可能是第11王朝的一位老臣)上台以后,对诺马尔赫的政策严厉了起来:他阻止了各诺姆之间连绵不断的争夺地盘的战争和破坏各诺姆边界的行为,使得各诺姆边界被严格地划定了;他严令各诺马尔赫必须严格执行其职责,保证尼罗河河水的分配,从而保证灌溉;保证国家要求的各项供应,以及船队和军队的征集。他巡视各地,整顿社会秩序,整顿赋税,封疆划土。他派克赫努姆霍特普一时去担任羚羊诺姆的诺马尔赫,并将其与相邻诺姆(兔诺姆和豺诺姆)的边界做了清楚的划分。开始时克赫努姆霍特普只是作为东部高地的麦涅特-胡夫的贵族,后来成了整个羚羊诺姆的长官,其长子阿美尼也成了该诺姆的诺马尔赫,次子纳克赫特则管理麦涅特-胡夫;其孙子克赫努姆霍特普二世继承了在麦涅特-胡夫的统治权,并娶了第17诺姆的诺马尔赫之女为妻,生二子:一子名纳克赫特,继承了第17诺姆的诺马尔赫;另一子名克赫努姆霍特普三世,继承了麦涅特-胡夫的统治权。第15诺姆的诺马尔赫本可世袭,但后来他的权力受到了限制。他在阿美涅姆赫特一世统治时期,对贵族采取了两面性政策,即在打击、限制诺马尔赫的同时,他又恢复了一些诺姆统治者的古代的尊严和特权,恢复了一些“诺姆的伟大统治者”的称号。在埃烈芳提那,喜乌特、科赛等地,任命了一些新的地方统治者的家族去取代第11王朝时被镇压了的那些家族。他的一个铭文中说:“他成熟了,他驱走了罪恶(叛乱)。像奥吐姆本身一样登上了(王座),他修复了他在废墟中所发现的东西,使每个城市与其邻人分开,他促使每个城市都知道它的要塞朝向着它的(邻人的)城市。他再次竖起界石,(支持)上苍。他接收了文件中所记的他们的水,并按旧的文件确定了税收,出于他对正义的伟大的爱。”[47]
阿美涅姆赫特一世的继承者继续了同以诺马尔赫为代表的地方贵族的斗争,直至辛努塞尔特三世时期才基本结束。这一斗争的结果是地方贵族遭到沉重打击,从此地方贵族再也没有能力单独与王权相抗衡,王权得到暂时的加强。
二、其他社会矛盾
尽管中王国时期埃及的社会经济有所发展,但《杜阿乌夫之子赫琪给其子柏比的教训》[48]及其他资料却向我们展示了广大劳动者的艰难处境。其中叙述了雕刻匠、金工、磨制宝石的匠人、剃头匠、商人、小包工人、砌墙的人、种园子的人、佃农、纺织工、制造箭的人、信差、制作木乃伊的人、鞋匠、洗衣匠、捕鸟人、捕鱼人等的情况。他们劳动条件艰苦,或者生命得不到保障,或者终年劳作却不得温饱,或者受到残酷的虐待。因此赫琪要他的儿子柏比去京城读书,以便将来逃脱劳动者的命运而成为一个书吏,既不受风雨之苦,又可得到温饱:“假如你会书写,那你的境况就会比我讲给你的那些职业要好……”当一个书吏,在成年时“他就达到地方官的位置”,可以因当书吏而得到“王家俸禄”:
这是一个“船舱之人”[49]名杜阿乌夫之子赫琪给他儿子柏比的教训的开始。他正溯流上航送他儿子到京城下部的书吏学校去和贵族子弟一同学习。他对儿子说:
我见过勤苦劳作的人是如何被迫不得不从事劳作的——你必须专心学习书写。我也观察过一个人怎样才可以摆脱劳苦负担——要知道什么也比不上书写……你在“结论”[50]之末尾可以读到,你会看见这句话,即是说:“至于书吏,他的任何职位都是在京城,因而他不会贫困,(但)假如他依靠别人的智慧,则他最后不会成功”。我见到过这些职业,它们正象格言所说。
我要使你爱书写胜过爱你(自己)的母亲;(这样)我将使书写的美好呈现任你眼前。善书写比任何(其他)职务都更伟大。在这个国度里,没有可与书写比拟的。当他[51]还(只)是一个孩童时,假如他开始有些成绩,人们已经很尊重他。一旦有人派遣他出去,把事务委托给他,那末他就不必回去穿(工人的)围裙了。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雕刻匠或金工被派遣出去。(但)我却看过在炉口干活的金工。他的手指像鳄鱼皮一样,他的气味比鱼子还难闻。
每一个执雕刀工作的工匠都比庄稼汉还累。他的田地是木头,他的工具是金属。夜晚他(庄稼人——俄译者注)可以闲下来,但他(工匠——俄译者注)却还得作他双手做不完的工作。夜晚他是燃着灯火的。
磨制宝石的匠人须得对每一(种)硬石加工。当他工作完毕时,他的双臂麻木不仁,全身精疲力竭。他从早到晚长时间地坐着,他的腿和背都是弯曲的。
剃头匠直到昏黑(还在)替人剃须。当他委身于别人的下颏时,是把自己放在(自己)的肩上。[52]他穿行着一条条的街道,寻找要剃胡须的人。就是这样,假如他有足够的勇气,他能用自己的手填饱自己的肚子,像蜜蜂为了作工而吃一样。
旅行的商人顺流下航到三角洲去作买卖。当他工作过度,力不能胜时,蚊蚋害了他,沙漠中的蝇子使他处境可怜可惨。最后,还有各种发炎的疾病。
小包工人经常背着泥土。[53]因为要在泥里行走,他比藤葛和猪还要脏。他的衣服被胶泥沾得僵硬了,连他的皮带都要坏了。可怜他经常在风里工作。他人虽完好,但丧失了智慧。他用自己的脚来打击,用自己的身体来冲撞,当街道上有水时,他把每家的院子都弄泥污了。
我还要向你谈谈砌墙的人。他周身疼痛,因为他必得在露天劲风中工作。……他的双手被劳作弄得瘫痪了。他的衣衫褴褛不堪,他吃的是用自己的手指制做的面包。他每季(才)盥洗一次。他的景况惨而又惨……至于食物,他必须把它带回家,因为他子女众多。
种园子的人,他的双肩被……压着,……在他颈上。清早他得浇灌蔬菜畦,傍晚浇灌葡萄园……每天他这样劳动,但在这一切之后,他的腹中是空的……
佃农,他的计算无尽无休。[54]他的声音比“阿菩”鸟还高。他比三角洲徒步旅行的人还要劳顿。他周身疼痛……他步行到场地去……晚上回到家里,他已走得疲惫不堪了。
纺织作坊的织工的处境比妇女还坏,他的大腿紧贴着肚皮。他吸不到新鲜空气。假如他没有如数织出一天的布来,他就要挨五十皮鞭。为了要见一点日光,他必须把食物送给守门人。
制造箭的人必须到沙漠里去[55],他的处境也很艰苦。骡子的消耗比他劳动所值还要多。他必须把很多都给它。因此他徒步去了。当他晚上回家的时候,他疲惫已极。
当信差出发到外国去时,他首先要把财产移交给他的子女,因为惧怕狮子和亚洲人……
制作木乃伊的人[56],他的手指发出恶臭,那是死尸的味气。他的双眼被高温熏烧。……他整天割撕破布[57],布料对他都变成可憎的了。
鞋匠的处境更坏,他永远背着自己的一套工具。他可以免于饿死,因为他还可以嚼嚼皮子。
洗衣匠在河边洗衣,与鳄鱼为邻。当一个父亲从污水中出来时,他连自己的女儿都抵抗不了。一无所长的人,你见不到任何满意的职业。他被计算的差数搅得乱了……当他穿上一个女人的围裙时,他就可悲了。他一天在棍棒下生活,我为他哭泣……
捕鸟人经常望着空中的飞鸟,他处境也很凄凉。当水鸟掠过天空时,他说:“我若有个网多好啊!”但是神轻视他的职位,总没有让他有个网。
让我再同你讲讲捕鱼人。他比一切其他职业都更苦。瞧吧,他在河里的工作没有一件不是与鳄鱼为伍。假如他没有交足公家要的鱼的数量,那就要挨骂。他甚至不会说:“那里有鳄鱼”,因为恐怖使他变得愚昧。
你看,除了书吏之外,没有任何职业是没有主管的,书吏就是主管。
假如你会书写,那你的景况就会比我讲给你的那些职业要好。……你看,在我们上京城去的路上我这样讲给你,你知道,是出于爱护你才这样做。在学校一天,对你就是有益的。学校的功课是象山一样多得作不完。所以我告诉你,要“快,快”。
你看,我把你送到神的路上去了。一个书写人的好运是从他一生下来就注定了的。当他成年时,他就达到地方官的位置。你看,没有一个书写人得不到王家的俸禄……
注意吧,这些是我讲给你和你的子孙们听的。[58]
在新兴的卡呼恩城,城市西部是贫民区,房屋矮小拥挤;而东部的富人居住区,房屋面积超过贫民区的50倍,有的富人拥有70间房和走廊。在富人区和贫民区之间用一道坚固的墙隔开,这形象地反映了贫富之间的尖锐分化和对立。
在“布鲁克林纸草34,1446号”中关于埃及籍奴隶,逃犯家属被罚为奴的记载,都表明了社会矛盾的尖锐化。
在统治阶级内部,除了王权同地方贵族的矛盾斗争外,在王室内部,矛盾也很尖锐。第12王朝首都不在底比斯,而在三角洲和河谷交界地(靠近卡呼恩)的一座要塞堡垒中,名叫“伊堡伊”。有一位国王住在自己的寝宫中还遭袭击而死。[59]
第12王朝实行国王生前确定共治者的制度,以便在国王发生不测时,保证统治不会中断。《辛努海的故事》讲到阿美涅姆赫特一世国王死时,他正随王子辛努塞尔特一世远征叙利亚,他听到消息后,怕国内大乱受到牵连,便从军中逃跑了。这表明王室内部倾轧的激烈。
在一些大臣的铭文中,他们往往把自己说成是国王的亲信,审讯反对国王的人,或审讯心怀叵测的人,或镇压叛贼时得到信任的人。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社会矛盾的尖锐性。因此,中王国时期强盛的时间不长,在第12王朝后,统一又一次遭到破坏,统一的王权也不复存在。于是埃及进入了第二中间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