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威尔的很多作品都来源于文学作品,虽然音乐不能像文字那样详尽地描述内容,但是,拉威尔却以鲜明的动机、灵动的色彩触发人们的想象,画面感是拉威尔作品中不可缺少的部分,《夜之幽灵》就是一部画面感很强的作品,同时,它也是拉威尔钢琴音乐中一部里程碑式的杰作,至今,它仍然作为近代西方钢琴文献中的一部标志性的优秀作品在舞台上长演不衰。
《夜之幽灵》可以说是20世纪最有魅力的钢琴作品之一,原因不仅是它结合了传统的音乐形式和20世纪新的创作特征,而且在于使用典型的音乐语言描绘了诗中不同的表现形象和意境,体现出诗意化的音乐性。另一方面,乐曲在钢琴演奏技巧上也进行了新的探索和尝试,运用了许多独特艰深的技巧手段,丰富和推动了20世纪钢琴演奏技巧的多元化发展。无论在结构、和声、织体等方面这部作品都有权成为拉威尔作品的个性代言。《夜之幽灵》是根据比利时诗人贝尔特兰描写诡谲奇幻世界的诗集中的三个诗篇写就。拉威尔用玄幻的色彩塑造出三个充满神秘色彩的精灵传说,三个精灵个性迥异,三个故事扣人心弦。甚至在有些段落中音乐的紧张程度令人感到毛骨悚然。有人曾这样评价这部作品:“拉威尔的《夜之幽灵》是又一用音乐做图解的例子,它赋予了原作新的生命。每首乐曲前所引用的诗句实际上是对音乐的补充。拉威尔以幻想和技艺在音乐中作画,通过多种钢琴技巧来获得视觉上的效果。在这套作品中,音乐的魔力几乎迫使我们去想象最不真实的超脱现实的图画,去感受贝尔特兰具有新霍夫曼风格的诗歌中的恐怖。”
《夜之幽灵》包括三个部分:《水妖》、《绞刑架》、《幻影》。三段音乐篇幅均匀,最后一首《幻影》略长于前两段。
第一首《水妖》描写在一个雨夜里,水精灵来到诗人的家中,她迷恋诗人,并邀请诗人前往水的世界,与她共同生活。然而诗人拒绝了精灵,水精灵因而悲痛愤怒,随后离去的故事。在晶莹剔透同时充满幻觉色彩的音乐里,诗意与画面一同涌现出来,蓝灰色的基调透出幽暗的光,仿佛在梦境里一般:
朦胧的睡梦里,我仿佛听见一阵美妙而和谐的声音,在我的身畔,散播着呢喃低语。犹如忧郁而柔和的歌声,忽断忽续。听,听啊,是我,是水精灵……她喃喃地低唱,哀求我接受她的指环,成为水精灵的丈夫,一起去拜访她的宫殿,做众湖之王。我回答她,我爱着一位凡间的女子。她又气恼又嫉恨,哭一阵,狂笑一阵,然后,在骤雨中消失,水珠沿着蓝色的玻璃窗,淙淙而流。
拉威尔用诗人的语气讲述了水妖的故事,虽然迷幻的色彩占据音乐的主要位置,但是,水妖温存又哀怨的人间情感让作品在现实世界与想象空间中穿梭。
接着出现的场景并没有雨夜的水精灵这样美好,《绞刑架》描绘的是尸体悬挂在绞刑架上的景象。在低音的不协和和弦中,气氛显得分外阴森恐怖,充满肃杀的气息。阴沉的钟声,暗淡的天空,直指天空的孤独的树杈环绕着绞刑架,在这里很难区别方向,黑色笼罩一切。在萧瑟的晚风声中,传来死刑犯沉重的叹息。作品充满暗淡无望的迷离感,甚至,在这种迷离中,人们会随着音乐的发展忽然觉得浑身发冷,毛骨悚然。强烈的画面感会冲上脑海,恐怖的气氛尽情弥漫。
在绞架周围我看见了什么?
啊!是晚风萧瑟?是绞架上的尸体还在叹气?还是苔藓地上和桔藤中栖息的蟋蟀?
是觅食的苍蝇转动触角围绕那听不见报丧钟声的耳朵嗡嗡飞舞?
是金龟子在空中东飞西撞,还从尸体的秃头上拽下一根珍贵的头发?
或是一只蜘蛛在编织人字形条纹布来给那被绞勒的脖子作领带?
地平线外的远处,城墙上敲出的钟声回**,那绞架上的尸体在夕阳下泛着红光。
最后一首《幻影》描述的是魔幻世界的精灵们变换身形,时隐时现,尽情舞蹈的场面。虽然没有《绞刑架》那种恐怖肃杀的气氛,但是这首作品是《夜之幽灵》中最带有魔幻色彩的一首,超越自然的形态转化成诡异的音节,在钢琴的琴键上肆意流动,就像精灵们的幻影穿梭在黑夜的天空中,越过灌木,缠绕在树的枝杈周围,遮住月光,忽然又消失在一阵风中。
他查看床下、烟囱和橱柜——什么也没有,不明白他是从哪里进来又出去的。
哦!有多少次我听见并看见斯卡波进来,每当午夜,明月当空,月光像盖在蔚蓝色旗帜上的银盾。
有多少次我听见他在我床边的暗处狂笑,在我的丝绸帷幔上搔擦甲爪!
有多少次我看见他从天花板上飘然而下,围着房间单脚旋转,就像巫婆掉下的一只纺锤。
我以为他已经消失,这个侏儒却会变得无比高大,像哥特式教堂上的钟楼矗立在我与月亮之间,那金色大钟就在他的帽尖上!
不久他的身体变为蓝色,像蜡一样透明,脸像蜡一样苍白,然后突然消失。
拉威尔在塑造从天而降的小妖怪“斯卡波”的时候,用了大量高难度的钢琴技巧。这首乐曲的高难度吸引了很多钢琴家,借以来显示自己的演奏技巧,所以很多人把它演奏得太快、太响,以至于让斯卡波变成大个头的魔鬼而不是在空中飞舞的小妖。拉威尔以印象主义音乐带有的完全抽象的、超越现实的色彩,描绘出夜色中各种精灵的图画。同时又用神秘朦胧、若隐若现的气氛和色调凝结了文字中无法透露出的诗意。《夜之幽灵》不但千变万化地展现出印象主义的自由精神,而且与真正的印象主义相比,这部作品更多添加了法国传统中的浪漫、幻想元素,将钢琴的音色和表现力发挥到极致。传说这部作品的感染力不可小觑,很多钢琴家拒绝在晚上练习这部作品,因为仅仅是脑海中的画面和琴键上诡异的音响足以让投入的人打够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