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静心是一幅画(1 / 1)

静心 马银春 5902 字 1个月前

1.“圣人”不问出处

在中国古代,先后有三位艺术家被称作“圣人”,其一是“书圣”王羲之,其二为“诗圣”杜甫,其三就是“画圣”吴道子。

王羲之的书法与杜甫的诗句有目共睹,自不必提,吴道子的画艺精湛到什么程度呢?专业的话不必讲,只需讲一个传奇:据说有一次,吴道子去南方云游,路遇一寺院,欲讨杯茶解渴,结果寺院的僧人对他不太礼貌。吴道子很气愤,便随手在寺庙的墙壁上画了一头驴子,然后离去。不料当天晚上,他画的驴子竟变成了真驴,且愤怒异常,满屋尥蹶子,把僧人的器具践踏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画作变成实物,这固然是一种传说,但却反映了吴道子确有传神之笔。

说到绘画与著名画家,人们会自然而然地想起小学课本中的“神笔马良”。当然,世界上不会有所谓的“神笔”,“神笔”与善良的小马良都是善良而又无奈的劳动人民的一种期盼。我们所熟知的“田螺姑娘”等传说的深层次渊源也不外如此。吴道子的出身与马良也相差无己。既没法跟出身东晋豪门的王羲之相比,也没法与高级官员之子杜甫相比,他甚至也不能与一般平民百姓之子相比:史书上说,吴道子自幼失去双亲,少年时代便独自谋生,个中艰难可想而知。

那么吴道子是怎么从一个孤苦少年成长为一代画圣的呢?这里有一个传说:

话说吴道子十余岁时,家乡遭了大灾,本就孤苦的他这下连要饭也没处要了,只好背上简单的行囊,背井离乡,出外讨生活。一天傍晚,吴道子路经河北定州城外,突然发现前面有一座雄伟壮观的寺院,便信步走了进去。入得寺中一看,一位年迈的老和尚正在聚精会神地画壁画。吴道子很好奇,便轻轻走过去,站在老和尚身后看他画画。稍时,老和尚发现了他,见他看得出神,便问:“孩子,你喜欢画画吗?”吴道子点点头。老和尚又问起他的身世,得知他是个孤儿后,便说:“你要是愿意学画,就做我的徒弟吧。”就这样,吴道子有了住处,也有了师傅。

第二天,师傅把吴道子领到后殿,指着空白的墙壁说:“我很早就想在这上面画一幅《江海奔腾图》,总也画不出真水实浪的感觉。明天我就带你去各地观看江河湖海,你就从画水开始学起吧!”吴道子欣然同意。此后,无论走到哪里,师傅都让他画水。一开始,他还很认真。时间一长,就觉得有些烦了,也就不那么用功了。师傅看在眼里,告诫他说:“孩子啊,要想学好画,非下苦功不可,非从头学起不可,你看看我这些日子的画。”说着,师傅打开自己的画箱,只见里面满是画稿,但没有一张是完整的,全是一朵浪花、一层水波之类……经此一事,吴道子彻底摒弃了心中的浮躁,每日起早睡晚,学习各种绘画基本功。

光阴似箭,一晃三年。吴道子各方面的功夫都很有长进,尤其是画水,令师傅非常满意。万没想到,刚刚返回寺中,师傅竟病倒了,且病情一日重过一日,眼看《江海奔腾图》无法完成了。这时,吴道子自告奋勇,说愿意代师傅完成心愿。师傅听了这话,很是欣慰,当下病竟好了一半,人也有了精神。此后,吴道子走进后殿,整整一年,吃住都在里面,只为一幅《江海奔腾图》。

终于,吴道子走出后殿,众知《江海奔腾图》已经完成,并请师傅和众师兄弟前往观看。师傅听后,病情竟好似一下子痊愈了,他沐浴更衣,领着所有的弟子一同前往后殿观赏。孰料吴道子刚把后殿大门打开,突然间只见波涛汹涌,扑面而来!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小和尚大声惊呼:“不好了,天河决口了!”转身就逃,众和尚听罢,吓得你推我挤,争相躲避。唯有老和尚哈哈大笑:“跑什么!真正的洪水是有声音的,你们看到的不过是吴道子的《江海奔腾图》!”说罢,转身望着吴道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不久,这段轶闻传遍天下,前往寺中观赏、临摹《江海奔腾图》的人络绎不绝。而吴道子画名虽显,却不骄傲,经过进一步的刻苦努力,终成名垂青史的 “画圣”。

由于吴道子的画名太盛,历史上关于他的传说还有很多,但还是那句老话——立足点都是赞颂其传神之笔,值得一提的是江淹的“五色神笔”:南北朝的江淹,相传小时候曾做过一个奇梦,梦见有人送给他一支五色笔,因而少年时代便文采飞扬,名扬于世。过了十几年,江淹又做一梦,梦中一个自称郭璞的男人对他说:“先前借给你的笔,该还给我了。”江淹便从怀中拿出五色笔,交与郭璞。此后便再也写不出好文章,遂有“江郎才尽”之说,至今仍为文坛掌故。“江郎才尽”,一语道出了真谛:世上哪有什么神笔?世上只有真才实学。而才学,只能从刻苦中来。有人总用“天赋”这两个字为自己的不思进取找借口,其实静下心来想想,世上并无绝对的天赋。就拿吴道子来说吧,他的绘画天赋从哪儿来?历史上连他的父母是谁都没说。或者,吴道子把他的天赋遗传给他的后代了吗?历史上同样没有交代。只有一个吴道子,只有一个画圣。

文坛与画坛差不多。李白是诗仙,但谁听说过他父亲、他儿子写诗也不错?英雄不问出处,只问付出。肯付出,一切皆有可能。不付出,或者付出少,有天赋也是浪费。

此外,吴道子的故事也验证了这样一个规律——想发芽先钻到土里去。很多人都佩服那些成功人士,都想有一番作为,但任何作为都是建立在牢固的基础上的。吴道子是从画水开始的,达·芬奇是从画鸡蛋开始的,而且他们也曾像大多数浮躁的年轻人一样,对那些不起眼且枯燥的基本功心生厌烦。好在,他们都遇上了一位好导师。所以,无论干什么,先要像种子一样,把心态放低,放到无限低,并向更低处扎下自己的根。根深,才能拔地参天。

还有一些人迷信智慧。其实,智慧很大程度上也产生于勤奋。成功不可复制,因为大多数成功的道理与经验,也即很多人迷信的智慧等,都是成功人士在勤学苦练、不断实践中自己总结出来、领悟到的,有些甚至是只可体会、不可言传的。不经过那个过程,打破脑袋也想不通,怎么静心都没用。真正的静心,不是简单地坐在沙发上白头搔更短,东想西琢磨,静心,有时候意味着寓静于动,有时候还意味着动静结合。那些渴望成功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的人,尤其应该静下心来,品味一下其中的道理。

2.不疯魔,不成活

最早听到“不疯魔,不成活”这句话,是在陈凯歌导演、张国荣等人主演的电影《霸王别姬》中。其实,这句话本就是戏曲界的一句行话,指的是一种全心全意投身其中的职业精神。更深一步讲,它是一种境界,一种极痴迷的境界,如同着了魔一样,深陷其中,忘我付出。

古往今来的艺术大师中,不乏疯魔之辈。北宋画家米芾就是其一。米芾绰号“米颠”,诗、书、画俱精,也是“北宋四大书家”中首屈一指的一位。不过他这“米颠”的绰号,主要还是拜其另外两个兴趣爱好——砚台和奇石所赐。据说有一次,皇上宋徽宗想见识一下米芾的书法,米芾笔走龙蛇,一挥而就,宋徽宗看后觉得果然名不虚传,大加赞赏。米芾见皇上高兴,也不顾墨汁飞溅,当即一把将皇上心爱的端砚揣入怀中,说:“此砚臣已用过,皇上不能再用,请陛下赐予我吧?”皇帝见他也是爱砚之人,又爱惜其书法,当即大笑着赐砚予他。而米芾回家之后,居然抱着这块砚台共眠数日!又有一次,他在安徽某地做官时,当地有一块奇形怪石,迷信者称其为神石,米芾听说后当即前往观赏,爱其形状,当即命人将其搬进自己的寓所,并摆好供桌,上好供品,向怪石下拜,口中并念念有词“我想见石兄已经很久了”云云。此事传开后,不仅被人视为疯癫,还被人以有失官方体面为由弹劾而罢了官。米芾却不以为意,后来还作了《拜石图》传诸后世。这在他的官场同僚们看来,不仅是疯癫,简直就是冥顽不灵。

当然,米芾能够留名青史,主要还在于其艺术成就,而这与其“疯魔”的精神也不无关系。米芾的诗书画中,书法成就最大,也用功最深。米芾自称自己的作品是“集古字”,说白了就是集古代书法大家的优点于一身,这自然需要其在临摹、学习古代各大书家方面下很大工夫。爱好书法者都知道王羲之“临池学书”的典故,其实,米芾也是个每日临池不辍的人,而且到了一日不书便觉得不对劲的地步,因此,哪怕是大年初一,米芾也不忘写字,当真不是寻常人所能理解的。

东晋大画家顾恺之虽不疯癫,却是个“痴人”。相传,顾恺之有三绝,“才绝、画绝、痴绝”,其中又以“痴绝”最为有名。据说有一次,担任公职的顾恺之与另一才子谢瞻一起当值,晚上,顾恺之无心睡眠,就披衣而起,踱步院中,他眼望皓月当空,不由得诗兴大起,当即大声吟起诗来,也没睡着的谢瞻隔着窗户听到后,就称赞了他两句。这一赞可不得了,顾恺之大受鼓舞,愈发忘我,一首接着一首,简直就是个人诗歌朗诵会。他吟完一首,谢瞻就叫一声好,满以为他吟个几首也就结束了,谁知顾恺之却没完没了。几个小时之后,谢瞻实在困得睁不开眼了,又不忍心扫顾恺之的诗兴,就找了个仆人替自己叫好,自己眨眼进入了梦乡。而顾恺之居然没有意识到听众都已经换了,还在称赞声中继续吟诗不绝,直到天亮才告一段落。尽管历史上没有留下顾恺之作画的“疯魔”镜头,不过想想,其对吟诗这一副业尚有如此劲头,对待自己的专业——绘画,想来也不会太“正常”。

事实上,正如国学大师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其所谓的三种境界,归结起来无非两个字——执著。而米芾的颠,顾恺之的痴,以及其他古往今来、国内国处、各行各业中有所成就的人们的疯狂精神,都可以视作执著中的执著,即“疯魔”的具体表现。

“疯魔”,是不是与我们的主题“静心”相矛盾呢?不。“疯魔”主要是指一种投入、沉浸其中的状态。当一个人真正投入一件事情当中时,他的心反倒是最平静的。相反,有些人,尤其是那些无所事事的人,表面上看起来也挺安静,但往往因为无聊胡思乱想,烦恼不断。可以说,“疯魔”是“静心”的极致状态。这有点类似于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只有真正投入过一件事中的人才会懂。

另外,“疯魔”并非全与性格相关。即使是在普通人身上,也不乏类似的精神。所不同的是,大多数人的“疯魔”是无意识的,是人性的弱点直接导致的结果。换言之,人们往往习惯于或者说总是不自知的在不该“疯魔”的地方“疯魔”,而对正事,却往往提不起精神。戴尔·卡耐基曾经举过一个小例子:有一个名叫爱丽丝的小姐,下班后,无精打采地回到家,筋疲力尽,累得连饭都懒得吃,只想上床睡觉。在母亲的再三劝告下,她才勉强坐到桌前。突然,电话铃响了,是她的男朋友打来的,他约她出去跳舞。爱莉丝的眼中顿时放射出光芒,精神瞬间振奋起来。她飞快的冲上楼,换上心爱的衣裙,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家门。午夜时分,按说应该累上加累的爱丽丝小姐回来后,非但不再感到疲倦,反而兴奋得睡不着觉了……相信每个人在生活中都认识一两位“爱丽丝小姐”,或者说我们本人就是她的翻版。玩起游戏来,看起电影来,K起歌来,打起麻将来,聊起花边新闻来,我们比谁都投入,都忘我,都在行;凡是跟娱乐沾边的,我们都感兴趣,唯独对工作不感兴趣,甚至提起来就头疼。所以说,“不疯魔,不成活”这句话必须辩证地去看待:在不该“疯魔”的地方“疯魔”, “疯魔”过度,最后别说“成活”,连生活恐怕都成问题。

3.有一种疯叫装疯

受《唐伯虎点秋香》等传奇故事与戏剧的影响,中国人大多听说过唐寅的大名,也大多会背两句唐氏著名诗篇——“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然而说到这两句诗背后的故事,就不是那些不读书者所能得知的了。

史载唐伯虎自幼聪明绝顶且勤奋好学,16岁便中秀才,是闻名江南的大才子。但唐伯虎的仕途却很不顺利。29岁那年,他进京会试,因受科场泄题案的无辜牵连被谪为小吏,后又被投入监狱达一年之久。出狱后,唐伯虎心灰意懒,便回到苏州老家,致力于诗画艺术,成就得以更上一层楼。然而,“学而优则仕”毕竟是当时文人们的终极思路,因此他的从政之心并未完全泯灭。到了公元1504年春,也就是唐伯虎35岁那年,当宁王朱宸濠派人礼聘他担任自己的幕僚文书一职时,他没有过多考虑,便欣然赴任。

可上任没多久,唐伯虎就发现自己的贵人宁王大有问题。首先,宁王仗着自己贵为王爷,在自己的封地内无法无天,巧取豪夺不说,还强抢民女。如果唐伯虎对此事只是感到痛恨,那并不足以显示他的才子身份。细心的唐伯虎发现,宁王所抢的民女个个国色天香,都是绝代佳人,但宁王不是为了“自用”,而是想把她们献给皇帝朱厚照。如果仅仅是想讨皇帝老哥的欢心,在中国历史上看来也见怪不怪,但唐伯虎通过秘密调查发现,这背后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那就是宁王想进一步迷惑皇帝,让本来就已跻身中国最混账皇帝之列的朱厚照堕落到底,他自己则趁机招兵买马,只等时机一到便谋反夺取天下!那样的话,将来事发,宁王夺取成功还好,一旦落败,自己作为宁王的幕僚,焉有命在?

想到这一层,唐伯虎当即决定早日脱离宁王府。但怎么走呢?贸然辞职,肯定会引起宁王的怀疑。于是,唐伯虎想到了装疯卖傻。与普通人装疯动辄披头散发、满街乱跑不同,唐伯虎装疯也装得很有境界,那就是写一些乱七八糟的诗。比如有一次,唐伯虎在自己住的地方题了一首打油诗:“碧桃花树下,大脚黑婆娘。未说铜钱起,先铺芦席床。三杯浑白酒,几句话衷肠。何日归故里,和她笑一场。”本来就已经有些讨厌他的朱宸濠这下断定唐伯虎确是疯了,不久便派人把他送回了老家苏州。

五年后,朱宸濠果如唐伯虎所料,在南昌起兵,但当年年底即被明代第一儒将王守仁擒获,在押往北京的路上被处死。唐伯虎作为朱宸濠的昔日幕僚,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朝廷的追查,但因他早已离开宁王府,且有“疯诗”为证,最终被“从宽”处理。经此一役,唐伯虎彻底断绝了从政的意图,全身心地投入了诗画创作中,不仅人物、楼观、花卉、虫鸟样样精通,也写出了“桃花树下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花,卖得桃花赚酒钱……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这样的惊艳之笔,为后人留下了一个可供仰望的文化星座。

不妨顺便把我们在前面几节中提到的几位艺术家的相关史实讲述一下:

首先是“江郎才尽”的主人公江淹。所谓“江郎才尽”,简单来说就是文人的才思枯竭了。然而静下心来想想,“才思”这种东西怎么会枯竭呢?脑子越用越灵嘛!历史上固然不乏后期作品明显不如前期的文人,然而这仍与“才思”无关。真正的原因往往是因为文学这种东西,在古代只是仕途的踏板,文人成名之后,多半会俗务缠身,忙于应酬,不再像以往那样把主要精力放在创作上。而江淹的“才尽”,则是一种刻意营造出来的“才尽”。都知道自古文人相轻,而相轻的原因则是因为嫉妒,具体到江淹而言,他最怕的就是引起其终极领导、同样以博学多才著称却猜疑心很重的梁武帝萧衍的嫉妒。所以,他才故意借梦罢笔,只写些歌功颂德的“歌德派”文章,博君王之欢心,苟全性命于乱世。所以说,江郎只是搁笔,从未才尽,其政治才能亦称得上一流。

再说“痴绝”的顾恺之。野史上说,有一次,当时头号权臣桓温之子桓玄无意中发现一本古书中记载,当鸣蝉藏身于树叶之后而鸟雀都看不到它时,那片树叶就是一片可以隐身的叶子。这当然是一种无稽之谈。然而,当桓玄把一片所谓的隐身叶送给顾恺之时,顾恺之却深信不疑,并当场做起了试验。桓玄见他这么配合,就故意大声喊:“喂!老顾,你跑哪儿去了,我咋看不到你了?”见顾恺之一声不吭,桓玄又说:“这个老顾,不知道跑哪去了……先撒泡尿再说……”竟直接尿到了顾恺之身上,顾恺之却高兴得手舞足蹈,以为是桓玄看不到他才把尿撒到他身上!还有一次,顾恺之要出远门,就把自己的画作放在一个大箱子里,寄存在自己最信任的桓玄家里,但桓玄却偷偷打开箱子,盗走画作,装作什么事也没做过。等顾恺之去取画时,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却傻乎乎地说:“以前有人跟我说,一幅画画得太好时,连天上的神仙都会喜欢,使用仙法把它们取走,今天总算亲眼所见了!”世上有这样的傻子吗?显然没有,尤其是像顾恺之这种以“才绝”著称的人。静下心来想想,他的痴,其实不过是装痴,是一种大智若愚的自我保护。没办法,桓玄不仅是第一权臣之子,而且手段不是一般的狠。画没了,还可以再画,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也正是靠着这种理智与明智,顾恺之才能在当时政局动**的大背景下游刃有余,官场、画坛、文坛、情场均得意。

当然,无论是顾恺之的“痴绝”,江淹的“才尽”,还是唐伯虎等狂士的“看穿”,无论结果如何,背后都有一种深深的无奈,在最初,他们的想法与古代所有文人的梦想都一样——学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经国济世,飞黄腾达。只是造化弄人,他们不得不装疯,不得不装痴,不得不罢笔,并且在此后的生涯里装作潇洒。然而与一些前辈、晚辈相比,他们又是幸运的,尽管他们未必发自内心的潇洒,发自内心的得意,但中国历史上,包括诗仙李白在内的很多文豪级的人物,不都是因为“站错了队”而被贬、被黜、被流放、被杀头的吗?在专制集权社会里,这种无奈波及每一个封建士大夫;在今日,类似的与相关的遗毒仍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我们这个古老国度的方方面面,那么,该装的时候就装一把。当然,“装”不是我们的主题。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得意也好,失意也罢,保持内心的平静最重要——心里静,就不怕世事纷乱;静下来,你才能经营好自己的另一片天——这才是唐伯虎等人给我们的根本启示。

4.执着,切莫执迷

明代的周元素是个官宦子弟兼业余书画家,他能够名显后世,主要是因为他有个呆头呆脑的笨书童——阿留。阿留笨到什么程度呢?同时代文人陆容在《阿留传》中写道,有一次,周元素命阿留打扫卫生,但他拿着扫帚忙活了半天,也没扫干净一间屋子。主人冲他发怒,他也发起了脾气,把扫帚一摔,说:“你自己会做,干吗要麻烦我?”还有一次,周元素外出访友,命阿留看家,特意嘱咐如果有人来访一定要记下他的名字,但周元素回来后,阿留却说:“你走这些日子,来过一个又矮又胖的,又来过一个长胡子的瘦子,还来过一个长得很帅的,还有一个拄着拐杖的……后来的,我想自己反正也记不住,干脆关上大门,拒不接见。”有一天,周元素家的床腿坏了,便命阿留去砍一根合适的根枝来。阿留拿着斧子,在树林里转了整天,却空手而归,告诉主人:“树枝都是向上的,而床腿是向下的,一个合适的也没有。”某年春,周元素在家门口插了几株新柳,担心邻居家的小孩子摇动,就让阿留在旁边守护。阿留中午吃饭时,担心自己一走,小孩就会来捣乱,竟把柳枝都拔出来藏进屋里……

以现代人的眼光看,这个叫阿留的书童,十有八九是个弱智,早已超出了笨的界限。然而,正所谓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上天不仅赐予了阿留一个仁慈宽厚的主人,还赐给阿留了一个很多人练习多年也未必能拥有的能力——调色。有一天,周元素一边调色,一边逗弄阿留:“这个你能不能干?”谁知阿留竟说:“这有何难?”说罢提笔染磨,作起画来,只见他运色有浓有淡,参差均匀,就好像他原本就会似的。周元素惊讶之余,又试了几次,都很满意,此后便专门让阿留给自己调色,一辈子也没辞退他。

作者在文章中感叹道,痴呆无比的阿留,本来是个“杯具”,最终却成了一定意义上的幸运儿,全因周元素能容人、能识人。相较于世界上那些怀才不遇的人,阿留就显得更加幸运了。

的确,古往今来,这个世上总是有那么多怀才不遇的人。然而不必过多感慨,我们前面已说过,有才,本身就是一种成就。而阿留的故事则从侧面告诉我们这样一个逻辑:一个人能否在某一领域取得成就,尤其是在艺术领域,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他是否有相应的天赋。

近代就有不少类似的例子。比如奥托·瓦拉赫,这位诺贝尔化学奖获得者,最初上学时,其父母很希望他能从事文学创作,然而一学期结束,老师对他下了这样的评语:“该生很用功,但过分拘泥,这样的人即使有着完善的品德,也绝不可能在文学上有所成就。”于是父母又安排他学油画,可美术老师发现,他既不关心构图又不喜欢调色,对艺术的理解力也很差。好在他的化学老师发现了他的优点:做事一丝不苟,具备做好化学实验应有的品格。于是他又改学化学,这一次,他的智慧火花终于被点燃。

类似的事情我的一位同行朋友也遭遇过:他从小喜欢音乐,小时候放羊,都不忘拣两根小树棍,对着羊群学指挥。然而他天生五音不全加破锣嗓子,虽然下过不少苦功,始终没有改善,最后“认了命”。改学绘画,但明显缺乏相应的细胞,很多小朋友一学就会的技巧,他练好久也画不像。最后在几个朋友劝说与引导下,从事文学创作,虽说至今仍未取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但却已彰显出不俗的潜质。

著名漫画家朱德庸的故事更具说服力。他曾在一次演讲中说:“我相信,人和动物是一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比如老虎有锋利的牙齿,兔子有高超的奔跑、弹跳能力,所以它们能在大自然中生存下来。人也是一样的,不过很多人在成长过程中把自己的天赋忘了。就像有的人被迫当了医生,他可能是怕血的,那他不会快乐,更不会成功。人们都希望成为‘老虎’,但很多人只能成为‘兔子’,久而久之就成了‘四不像’。我们为什么放着很优秀的兔子不当,非得要当很烂的老虎呢?社会就是这样奇怪,本来兔子有兔子的本能,狮子有狮子的本能,但是社会强迫所有的人都去做‘狮子’,结果出来一大批烂‘狮子’。我还好,天赋或者说本能没有被掐死。”

朱德庸是有感而发。按照一般人的思维,20多岁就红透宝岛的他,上学时成绩肯定很好,但他实际上是一个典型的差生,甚至差到了像个皮球似的被学校踢来踢去,到最后连最差的学校都不愿意接收。

回想起那段日子,朱德庸说:“我的求学过程非常悲惨!学习障碍、自闭、自卑,只有画画使我快乐。外面的世界我没法待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到自己的世界,因为这个世界里有我的快乐。在学校里受了老师的打击,我敢怒不敢言,但一回到家我就拿起笔丑化他,然后心情就会变好……开始我也像老师一样认为自己很笨,后来才明白自己不是笨,是有学习障碍。我发现自己天生对文字反应迟钝,接受起来非常困难,但对图形很敏感……幸运的是,我的父母从来不给我施加压力,一直让我自由发展。见我喜欢画画,爸爸经常裁好白纸,整整齐齐订起来,给我做画本。如果我的父母也像学校老师一样逼我学习,那我肯定要死。每个人都有天赋,但有些人的天赋被他们的家长和社会环境遮盖了,进而就丧失了。我很感谢我的父亲,在我把全部精力投入绘画时,父亲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大力支持我。”

“不疯魔,不成活”——“疯魔”应辩证地去看待,不要在不该“疯魔”的地方“疯魔”。“疯魔”不仅应辩证看待,还应理智看待。把“疯魔”精神用到正事上,人就一定会取得相应的成就。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理想、勇气、毅力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在发力之前,要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发力点。古人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如果你是李逵,就不要去学绣花;如果你是黛玉,千万不要从军。在准备踏足某一领域尤其是踏足那些与艺术相关的领域前,首先应该问问自己:我到底是因为比较适合做这一行,还是仅仅因为我比较喜欢这一行?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你最好只把它当作一门业余爱好。

同理,对于“静心”的理解,也应理智、全面、立体、客观。有时,静心仅仅意味着思想上的超脱,灵魂上的安宁,对生活保持一种浪漫情怀,有时候,则意味着一种冷静、务实的精神。具体到我们本节,那就是在择业上面,不要迷信“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这句话。事实证明,如果没有相应的天赋,做不出效果,要不了多久,大多数人都会恨上那个行业。而那些已经踏足某一领域且相当执著但结局也相当令人遗憾乃至看不到一点希望的人,更应该想想,自己究竟是执著,还是执著过了头——执迷?

5.生活是最大的艺术

据说有一次,俄国大画家列宾与一个朋友在雪地上散步,二人边走边谈,对着美丽的雪景赞叹不已。走着走着,这位朋友突然停了下来——前面不远处有一摊牛粪,朋友觉得这块污迹实在有损美丽的雪景,让人心情不爽,于是他挑起鞋尖用旁边的雪盖住了牛粪。谁知列宾却说:“你怎么把这么美丽的一片琥珀色给破坏了呢?这几天以来,我一直都在欣赏它,今天你却把它给毁了。”

朋友眼中的牛粪,在画家看来却成了美丽的琥珀色,这不仅表明了列宾独特的审美观,同时也表现了他那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与那些乏味的人相对,在列宾眼中,整个世界都是明亮的。当然,世上固然有不明亮且相当灰暗之处,但世界原本就是多元的。莫说世界不是童话世界,即使是童话世界中,不是也有种种恶魔和坏蛋吗?不必悲观,太阳上也有太阳黑子。不要因为看到一团牛粪,就质疑整片雪原的美。

记得上学时,笔者的一位美术老师说过:“什么叫美术?简单来说就是美的艺术,确切地说就是追求美的艺术。”人要学会用艺术的眼光看世界。简单来说,即使给你一幅假恶丑的画,你也要从中挖掘出真善美来。否则就不能称其为艺术家。就算给他冠以艺术家的头衔,他的艺术对社会也是没有太大益处的。艺术家的主要社会职责,就是从灰暗中看出光明,温暖世道,鼓舞人心。

事实上,美与丑,往往是一体的,丑往往伴随着美,美往往潜伏在丑背后。所以,艺术的眼光,换而言之,就是全面地看世界,辩证地看世界,并尽量多看世上积极的那一面。比如秋天,提起它,人们想到的无非是“秋风瑟瑟”和“硕果累累”两方面,而有些人只看前者,不看后者,那结果也只能是像歌中所唱的那样——就算给他一个明媚的春天,他也不会觉得拥有花朵。

生活是最大的艺术,且不同于任何学术意义上的艺术。任何学术上的艺术,都离不开独立不倚、精益求精的精神。而生活的艺术,很多时候恰恰与此相反,讲究大智若愚,求同存异。古往今来,一些天纵其才的艺术家,生活不如意,结局很悲惨,很大程度上就在于他们往往把艺术与生活混为一谈。“元四家”之一的倪瓒就是其中一位。

倪瓒好洁成癖,史书上说,他的笔墨纸砚每天都有专人清洗好几遍。倪家门前有两株梧桐树,每天也有仆人早晚洗刷。仆人担水归来,倪瓒总是用前边一桶水烹茶煮饭,用后边一桶水洗脚,原因则是担心仆人担水途中放屁将后边的水污染。有一次,好友徐某登门拜访,夜宿倪家,倪大画家如临大敌,千叮咛万嘱咐其注意卫生不说,晚上还起来视察了好几次。刚刚睡下忽然听到朋友咳嗽一声,于是担心得一夜未睡。次日朋友刚走,倪大画家便命众仆从寻找徐某昨晚的痰迹,也许徐某的咳嗽本是干咳,众仆从找了半天也未找到半点儿蛛丝马迹,为交差只好找来一片树叶,在上面弄点儿污渍,送到主人面前交差。倪瓒恶心至极,当即闭目、捂鼻、掩口,小声命令仆人送至三里外丢掉……

这位最怕脏的人,最后却偏偏死在了“脏”上面。究其原因,就在于他不仅有生理洁癖,还有精神洁癖和道德洁癖。有一次,起义军首领张士诚的弟弟张士信派人带厚礼登门求画,自命清高的倪大画家当场拒绝不说,还表示绝不为金钱和反动势力作画。张士信一怒之下,欲置倪大画家于死地,好在有人说情,倪大画家只挨了一顿鞭子。挨打时,倪大画家紧咬牙关,一声不吭,事后有人问他:“那么疼,你怎么也不叫一声啊!”他说:“一出声岂不俗了?”朱元璋建立明朝后,有人拿他的洁癖说事儿,结果他被抓进大牢,先被绑在马桶上恶心了好长一段儿时间,最后被扔进粪坑活活淹死。虽然还有另一种说法认为他死于痢疾,不过他临死前拉得满床都是,恶臭不堪,终究不是倪大画家所愿。

应该说,倪瓒虽然有其怪癖,但终究是个高洁之士。然而世俗社会往往容不下这些高洁之士,因为他们的高洁,恰恰是对那些满身秽污者最强烈的反衬。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两者就一定水火不容。且看陶弘景的故事:

陶弘景不仅是南北朝时的大医药家,也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道教思想家、文学家,长期在道教名山——茅山隐居。梁武帝萧衍称帝后,想让其出山为官,辅佐朝政。陶弘景不好明拒,便画了一幅画,托使者带给萧衍。萧衍一看,画上有两头牛,一头用金笼头牵着,另一头则自由自在地吃着青草。梁武帝也是个聪明人,当即笑道:“陶弘景是要效仿庄子,曳尾涂中啊!”从此打消了招他为官的念头,却经常与他书信往来,书信中除了讨论书法、艺术等,也有就国家大事方面的探讨、请教,对此,陶弘景不仅不推托,还时常主动写信给梁武帝,指点政策。久而久之,得了个 “山中宰相”的雅号。

再来看北宋哲学家、书画家邵康节的故事。邵康节自号“安乐先生”,一生淡泊名利,不爱做官,却收了一大批在朝做官的弟子,很多官宦贵胄也以能和他交往为荣。宋神宗执政时,任命王安石为相,推行新法,造成了某些州县的骚乱。邵康节的几个弟子和老友写信给邵康节,说我们准备弹劾王安石,然后辞官回家,眼不见心不烦。邵康节回信道:“正所谓家贫显孝子,国破见忠臣。当前正是需要有志之士报效国家的时候,新法固然严苛,但诸君在执行中能够放宽一分,老百姓就能多得到一分的好处。而你们弹劾王安石,除了发泄一通私己的愤怒,这对维护老百姓的利益又有什么好处呢?”

陶弘景与邵康节的故事,不仅是艺术化处世的最好证明,也颠覆了人们头脑中“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古训。其实,一个人洁身自好固然没什么不好,但没必要过于清高,更不要希求所有人都能做到纤尘不染。否则,就会把人都逼到自己的对立面,在社会上非常的孤立,还往往招致小人的报复。这正是古人所说的“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另外,诚如邵康节所说,单纯的高洁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莲花高洁,在于它能出淤泥而不染;君子的高洁,并不仅仅在于他是否洁身自好,还在于他能否在此基础上,尽可能地导人向善,给世界更多的源头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