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非除不可(1 / 1)

林炳烨心道荒谬,交出兵权,岂不是任人宰割!这些带出来的军队,难道要尽数收编到中央皇权之下?自己如何向他们交待?!正要怒而拒绝,周公瑾以手阻止了他:

“孤说的兵权,只是名义上的兵权。”周公瑾笑了笑,“名义上你将兵权上交,实际上你照样带着这些将士,怎么来的怎么走,秋分将至,狭海的流向马上要变了。这些梁州将士,孤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以矿工的名义继续待在梁州,受你管辖。

梁州作为九州之中最为强大的藩属地,一旦交出兵权,众藩王又人在京城,迫于压力,不得不依次将兵权上交,孤早有削藩之意,正可以趁着这件事大做文章,达成目的。届时,梁州也将是四海之内最强盛的州属地,一来没有损失一兵一卒,二来为你父讨回公道,三来支持了孤登基,为孤扫清了障碍,孤自然会大力扶持梁州,未来可期。”

“说得这么好听,原来是有求于梁州。”林炳烨冷笑。

“世道艰难,你若一意孤行,揭竿而起,孤也不拦着,但流血牺牲就在所难免了。何不谋求共赢之策,两全其美,相得益彰?”公瑾修长的手指点着桌面。

“你号称三万兵马,而一艘大型货轮,能进入河道,根据载重,战马100匹,军士300人是极限。最多最多,你只有一万骑兵,两万步兵。人马都要消耗粮草,此处地处平原与盆地之间,突围之路仅东部狭长的平原,你粮草的供应通道一为水路,一为陆路,秋分将至,水路不能再供应,只有依靠途径楚州的陆路供应,如果此时切断粮草供应,以你们现在的存粮,支撑不过半月,便要弹尽粮绝。”

公瑾的一席话让林炳烨再也笑不出来,的确,他说得不错。梁州人马一登陆便隐匿在南都各处,个人自给自足,原打算战时召集,兵强马壮,谁知事发紧急,此时不战只耗,耗不过半月形势便会完全不同。

公瑾见他凝眉思索,又道,

“都道帝王难做,殊不知,比帝王更难做的是太子。”他苦笑一下,“我深入敌营救父,有人却在前朝巴不得他死。”

“噢?”此话引起了林炳烨的兴趣,“巴不得他死的,恐怕不只一人吧?”

“昨天,太常寺有三位高僧来拜访圣上,被孤以病重为由挡了回去。你道其中一人是谁?乃是御前孙公公,从前圣上跟前最得意的太监。他已经被远空大师度化,落发出家,临行前,他们跟孤说了件事,你猜是什么事?”公瑾两手摊开,拍了拍面前的桌子,

正当此时,李破山帐外来报,“主公,紧急军情,”

林炳烨掀帐而出,李破山悄声说道,“军哨发现营地周围有敌军痕迹,大雾弥漫,看不清对方多少人。”

李破山话音刚落,赵登来报,“主公,紧急军情,由楚州往营地的运粮通道被一支军队拦截,不知何时能够通行。”

林炳烨苦笑了一下,想不到周公瑾居然暗中埋伏在茹德港一支军队,自己虽早意识到此人不简单,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

他让二人退下,自己复又入帐,公瑾含笑看着他,“如果孤所料不虚,这紧急军情应该是你们被包围和粮草被切断这两件事吧?”

林炳烨眸中狠辣突现:“你就不怕,本王以你为人质,要求退兵?”

“没错,算起来,孤的性命的确握在永王手上,永王杀了我,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但杀了孤的代价,将是无可估量的。”

“杀了你和老皇帝,我便自立为王,有何不可?”林炳烨阴测测地笑笑。

“这就涉及到孤刚刚要说的那个问题了。”公瑾狡黠地眨眨眼睛,“三个和尚跟孤说了一桩陈年旧事,你猜是什么事?

大安历来立储君,遵循两个原则,一,立嫡,二,立长。孤曾经以为,不论从哪个方面看,孤都是唯一最合适的人选。但如今看来,情况不一样了。

孤小时候曾经纳闷,母后十五岁嫁给父王,为何二十五岁才生下第一个孩子,后来宫里的嬷嬷们说,母后的第一个孩子夭折了,悲伤了很久才又生育,也在情理之中,”他顿了顿,两手握了握拳,又接着说道,

“可据那三个和尚所说,第一个孩子并没有夭折,而是因为长相怪异,被父王下令处死。孙公公为了一己私利,将他的命留了下来,送到东吉养大,一念之差,最终为祸人间。这个人建立了臭名昭着的蓝焰教,后来东吉定义此教为邪教,此人又逃窜至茹德港,称霸一方,这个人,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便是那茹德港的侏儒老大,”

任是林炳烨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啊了一声,“竟然是他?”

“没错,如今算来,他才是立嫡立长的合适人选。”公瑾正色道,搓了搓手,今天湿气甚重,雾气太大,恐怕得等太阳完全升起来才能散去。

“朝中老臣多为酸儒,迂腐至极,如今得知大安嫡长子尚在人世,必定追随拥护,而如今揽月教刚倒,孤得罪揽月教已久,若登基必定没有他们好果子吃,如此,那原本拥护揽月教的一派臣子也会转而拥护他,这批人巴不得孤早点出事,若你以孤的性命相挟,恐怕没有什么作用。

届时新帝登基,你又被困于此,情势急转直下,恐怕不得善终。”公瑾说完,黝黑的眸子滴溜溜地打量着林炳烨。

“你是说,这个侏儒老大,曾经差点死于老皇帝之手?”林炳烨心中有了个主意。“好,退位诏书在何处?”

公瑾从怀中取出诏书递给他,林炳烨确认无误后,笑了笑,“小北,把老皇帝请来。”

周现见到公瑾时,眼圈乌青,狼狈不堪,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左侧小腿上还绑着纱布,看起来糟糕透了。

他见到公瑾时,仿佛落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眼睛里陡然有了身采,“我的儿!你可算来了!”

公瑾眯了眯眼睛,“父王,别来无恙?”

“腿瘸了,你王妹也被他们害死了,你觉得无恙吗?”周现话刚一说完,林炳烨瞪了他一眼,他不再往下说,而是缩了缩脖子。

公瑾对林炳烨说,“让我们父子单独谈谈。”见他面露忧色,又说,“放心,我不是瑾瑶。”

林炳烨点点头,掀帐出去了。

“父王,儿臣来迟了,您吃苦了。”公瑾上前将周现搀扶住,让他慢慢坐在凳上。

“你冒着危险前来,还算有良心。”周现一坐下,扯到伤腿,紧紧皱了皱眉,喘了口气。

“您也知道危险。”公瑾在他对面坐下,“那,把这个签了。”他从怀中掏出那个退位诏书,甩在他面前。

周现接过来细看,刚刚有几分轻松的脸色顿时阴云密布,他冷冷地看了公瑾一眼,随即狠狠地将诏书丢到他脸上。“逆子!朕就知道你不会做这亏本的买卖!要朕退位,门儿都没有!”

“那好。”公瑾利落地收起诏书,“父王,那您只好继续待在这里,没有人再来斡旋了。”说罢起身要走。

“慢着!”眼见着来之不易的转机又要失去,周现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你说不会有人来斡旋了,是何意?”

公瑾假意嫌麻烦,“父王,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糊涂啊!

永王三万大军已经驻扎在皇郡,此时正是京都后防空虚之时,我们御林军神武军加上禁卫军,满打满算也就两万人,这两万人,有一万人要守卫在皇宫,剩下的一万人,分布在鸿胪寺一部分,稳住藩王与各国使臣,一部分在各个城门与港口处把守,能有几人来救你?我嘴唇磨破求得永王放你,他只提出一个条件,就是您退位让贤,否则不止是您,连同儿臣我都要赔在里面,说句不好听的,要是我是永王,我早杀了你自立为王了,为什么人家不这么干,还不是念在与儿臣的情谊。”

周现看看他,“情谊?你果然与他……你——孽畜!”周现看着公瑾,气得吹胡子瞪眼,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想到刚刚他们眉来眼去,果然越想越觉得二人有奸情,想必永王这么做,也有太子从中煽动,顿时气血上涌,怒发冲冠。

“呵呵呵,朕竟不知道,你也是个怪胎!”话一出口,便自知失言。“也”是个怪胎,老大是个身体上的怪胎,二儿子是个精神上的怪胎,他周现,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周现怒极反笑,“我的儿,你好深的心机,用那天坑谷的女子当做挡箭牌,朕还真被你骗得团团转。朕早该知道,你是这样一个怪胎,早该想到,那天坑谷女子只不过是你的一步棋罢了。”周现讥讽道,

“那杨飘,是叫这么个名儿吧?你步步为营,好深的心机,比为父强啊。先是将计就计地利用她牵制二皇子,探听金塔之内的虚实,不惜眼见着她堕入深渊,染上毒瘾,等发现她居然可以有能力帮助戒断魔花,又马上剖白心迹,将她拉拢到自己的阵营。

做的好啊,杨飘是一步好棋,助你扳倒了揽月教,为你扫清了障碍。朕原以为,你会对她有一点点的真心,只要用红嘴鹄之毒限制住她的能力,你便不舍得再用她,让她成为了一步废棋,想不到,废棋也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烧不死,毒不死,最终以命相搏扳倒了揽月教。她对你是真好啊,你就忍心这样一直骗她?”

“什么?红嘴鹄之毒是你下的?”公瑾一下子脊背挺直,红了眼眶,青筋暴起,直直地盯着周现,手中的扳指几乎要被捏碎。

周现显然对公瑾的反应不知所措,“一个棋子而已,用得着这么激动吗?你爱的不是永王吗?”

“烧不死,毒不死?”公瑾喉结上下滚动,绷紧的下颌角因为用力咬紧牙关而凸起一块肌肉。飘儿,你都经历了什么?

莫非,这厮对那女子也有真感情?那自己这么说岂不是得罪了他,刚才确认了他的断袖,一时情急,说出这番话来羞辱他,如今他可是唯一能救自己的人,还是不要再刺激他,免得多生是非。

周现撇撇嘴,“朕可什么都没做,是她自己自找的。”

“你签不签?”公瑾又问他一遍。见他不愿深聊,也不愿浪费口舌,大雾快散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不签又如何?”

“不签就死在这吧。”公瑾撂下一句话拔腿就走。

马上就要迈出帐子,周现无力地说,“朕签。”

公瑾转过头看看他,父亲已经老了,头发花白,背也驼了,心里一酸,将诏书掏出来拍在他面前,“签吧。”

他们签好了走出营帐,林炳烨已经带人等在帐外,二人一人一匹战马,公瑾将退位诏书交上,换了林炳烨的虎符。

随即飞身上马,带着周现往大路奔去。

公瑾走得很急,几次催马前行,周现因着腿伤,见公瑾如此,颇为不快,“为何如此着急?”

公瑾不理他,只是一个劲儿挥舞着马鞭,不一会儿,终于来到官道,与包围在四处的官兵会合。这才松了一口气。

大雾渐渐散去,沈岩与汪甑各带一队稀稀拉拉的士兵跟了上来,公瑾摸摸后背,已经全被汗水浸湿。

根本没有什么茹德港军队,他们所有的只有东宫的两千暗卫,趁着大雾,连夜扎了数万个稻草垛子,以假乱真。

若是事情败露,后果不堪设想。

八月初五,圣上染恶疾,不便临朝,签下退位诏书,新皇登基。周现做为太上皇,迁居皇家别苑养病。

梁州藩王带头交出兵权,交出兵权之后,留在南都的质子便可回到封地。众藩王无法,只得纷纷交出虎符,一时间,中央集权,天下兵权一统。

卜序结党营私,贪赃枉法,证据确凿,卜序罢免其官职,抄家夺业,流放三千里,家人充做奴役,其党羽尽数被罢官回乡,抄没家产。

定揽月教为邪教,即日起禁止一切礼拜,朝圣活动,安熹境内禁止吸食、贩卖、栽种魔花及逍遥丸,逍遥散等,违者重罚。

所有有成瘾史的教徒不得入仕,已经成瘾的教徒们自行去金塔进行电击脱教,由太常寺卿负责监督执行。

藩王郡王,各个臣子,如有吸食逍遥丸逍遥散及魔花制品者,一律降职削藩,立刻戒断……

他原本还想治罪媃翊与周梧锵,但二人已经一起逃走,不知所踪……

公瑾扶额回忆着这一切,看了看身边的杨飘,她已经睡熟,铜漏的声音滴滴答答,已经接近申时了。

当时他故意透露了茹德港侏儒的消息,便是为了这一天。

林炳烨是个狠人,他绝对不会放过周现。

正如周梧锵也不会,正如侏儒老大周隐迹也不会。

他能做的是把周现的死利用到最大价值。

侏儒老大已经放出了自己身世的消息,并且拿出了当年的证据,一部分原来暗搓搓支持揽月教的臣子如今正在倒向他,周隐迹是个隐患,非除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