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岩率东宫一众侍卫搜寻了大半个南都城,至子时方回,瑾瑶与公瑾在郡主府也是一筹莫展。
正犯愁时,林炳烨久等妻子不归,也寻了来,得知飘儿失踪的消息。
“跟我回去。”林炳烨抓住瑾瑶手腕。此地不宜久留,他直觉此事与揽月教有关。
“我不回去,飘儿没找到,我哪儿也不去。”瑾瑶担心极了,若是飘儿有什么事,那自己怎么能够安心。她望向公瑾,公瑾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怒。见林炳烨要将瑾瑶带走,点头赞成:
“王妹,你且回去,孤自有主张。”公瑾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又低头拨弄那白玉扳指。
林炳烨不由分说带着瑾瑶上了马车,瑾瑶无奈,将头转向一边,气鼓鼓地不理他。
到了藩王使馆,林炳烨吩咐,“王妃禁足三日,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放她出来。”
“林炳烨,你是疯了吗?”瑾瑶愤怒地大叫。“敢禁足本公主,这里是南都,不是梁州!”
“莫要耍小孩子脾气,此时正是多事之秋,若是飘儿未找到,再丢了你,你要我怎么办?”
“我现在就与你和离,现在,马上!”瑾瑶愤怒的几乎要跳起来。
林炳烨叹了口气,望着她,“乖,听话。”
他任由瑾瑶在自己的寝宫内大吵大闹,自己则出得门来,唤李破山前来。
“郡主府周围不都是我们的人吗?怎么飘儿还是走失了?”林炳烨料到飘儿会有一劫,没想到竟然来得这么快。
“末将这就去查。”李破山知道事发紧急,忙去追查,一炷香后回来回禀:“我们的人说,郡主与侍女进了西市一间叫十里霞晖的衣料店后之后便没有出来。”
“将此事报与太子,令梁州眼线速去追查十里霞晖的背景。”林炳烨扶额吩咐道。明日有藩王入京,太子必出面筹备接待,这个节骨眼上飘儿走失,必是趁他无法调查之际有意为之。
夜已深,风雅居中,江逊劝诫道,“明日将要迎接藩王进宫,皇后娘娘寿辰将至,各国使臣也要前来,太子殿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太傅言之有理。”公瑾此刻冷静非常,李破山已经来过,带来杨飘于西市成衣铺走失的消息,显然她出事了。
梁州密探居然能第一时间打探到这个消息,想必林炳烨已经在京布下重重亲卫,一个梁州藩王就已经如此了得,想必其他州藩王也必不是省油的灯。
“我们走吧。”公瑾站起来,朝门外走去,脚下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江逊赶忙上前搀扶。公瑾摇摇手,自己出了郡主府,又想起一事,转头吩咐小翠:“郡主不在的事,不要声张,你与秦先生暂且来东宫,低调行事,莫让人发现了去。”小翠机灵,马上领会,公瑾这才略略放心,乘上马车往东宫而去。
江逊不无担心地对徐茂坤道,“太子用情至深,飘儿姑娘是他的弱点。恐怕有心之人开始利用这个弱点,近几日将要有所行动。”
“依太傅所言,我等该当做何打算,助力于东宫?”徐茂坤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若是有心利用,这几日便会有消息传来,我等且静观其变。太子那边,还要尔等重点排查,严加防范,尤其要小心揽月教的信徒。”
“是!”徐茂坤抱拳俯首。
小旋风与莲芝这几天就被背靠背绑在破船的甲板上,风吹日晒,就着雨水得以续命,实在是苦不堪言,侏儒老大与老四老五围在他们身边,时不时烤个生蚝,串个大虾。小旋风嘴上咽着口水,心里一直骂娘。
“老大,这已经是第四天了,按理说,这个时候二皇子应该派人来洽谈魔花的事了,”老四灌了一嗓子黄酒,撕下一条蟹腿,“可是南都那边的花子说,金塔做法,给揽月教的教徒戒断了不少,今年的魔花,恐怕价格会暴跌。”
“暴跌了好,我们正好借机收购,反正这个东西,东吉蓝焰教也需要,打个中间差,弟兄们又能赚一笔。”侏儒老大一笑,更显狰狞。
“可安熹朝廷那边,恐怕不愿低价卖出啊,听说揽月教要被立为国教,一旦成功,魔花的价格就又涨上去了,所以这满朝的大官儿,都在观望此事。”老四的消息最灵通,脑子也活,若不是眼睛不好使,也许能在南都城挣个一官半职。
“你刚才说,金塔之中戒断魔花,我还从未听过魔花有戒断之法,怎么回事,说说?”
“咳,”老四将剥好的蟹肉填到嘴里,又吸了吸蟹壳,吮了吮手指,“听说冒出了个什么圣女,她能引天雷,助这些人戒断魔花。这不是我们的死对头吗?有这样的人在,我们的生意还怎么做?”老四不屑地用手抹抹衣服。
“这个就不劳我们操心了,”侏儒老大猥琐地呲呲牙,“她动了大人物的利益,自然有人收拾她。”
“老大英明!”老四老五一起举杯敬到侏儒老大面前。
一个喽啰上了船,在侏儒老大耳边耳语了两句,侏儒老大的面色凝重起来,挥挥手让他下去。
“怎么了?”老四问道,“是不是二皇子派人来洽谈魔花了?”
“不是,鬼斧先生来了。”侏儒老大郑重地站起来说道。“先生可不喜欢邋邋遢遢的人。”
他找出一件定做的锦袍,煞有介事地穿上,在镜子前面左看右看,老四老五也跟着穿戴整齐,整束衣衫。
小旋风看着这几人奇怪的举动,甚为不解,鬼斧先生是什么人,让他们如此敬重?
乾麟宫,杨飘悠悠醒转,见到周梧锵居然守在一旁,见她醒了,忙把目光移开。
看来,他的暴虐型人格现在远去了,现在呈现出的不知道是第几重人格,杨飘摸摸脖子,还好,没有什么大碍。
现在是几时了?看天色应该是深夜。周梧锵不睡觉的吗?果然够变态。
“醒了?”周梧锵冷冷地说道。
“托您的福,还活着哪。”,
“我要问的话还没有问完,岂能就这么容易让你死了?”周梧锵看向几案。
杨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之前被拍坏的紫檀木桌子已经换上了新的,和原来的那张一模一样,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你怎么会想到这个方法助教徒戒断魔花?”
“你看,又来了,我不是说过我能通灵吗。”
周梧锵无奈地拍了拍脑门,“你怎样才肯说真话?”
“我说的就是真话,我不是都通灵给你看了吗?”
“你还要胡说!我母妃的事,定是枫儿泄露给你的,你跟枫儿是什么关系?”周梧锵将所有的可能排查了一遍,最后推理到,必然是枫儿这环出了问题,他明日进宫必要仔细询问枫儿。
看着周梧锵红通通的双眼,杨飘尽量选择不激怒他,“我发誓,我真的不认识枫儿,不知道她是谁,我要是知道,就让我……”杨飘想找一个毒誓发发,“就让我有朝一日,变成丑八怪,掉头发掉成一个秃头,牙齿全掉光……”
“你想得美!”周梧锵轻蔑地打断她,
杨飘反应过来,这样不是一个耄耋老人的样子吗?还想长命百岁是怎么着?
“如果你骗了我,”周梧锵沉吟道,“你就再也见不到周公瑾。”
“好。”杨飘一口答应下来。毕竟,她真的不认识什么枫儿啊,怕什么。
周梧锵凶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过头去,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么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问吧。”杨飘说着哈欠连连。
周梧锵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现在是清晨。”
咦?可看着天色完全没有亮起来的意思啊!杨飘望着“窗外”。
“这是我寝殿里的密室,”周梧锵似乎有些无奈,“没有窗户,当然看不到天光。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还是困倦吗?”
什么,寝殿内的密室?这个二皇子果然骨子里喜欢捉迷藏,又是密道,又是密室,变态。
“你把我关在这干什么,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杨飘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真相还没说,就这么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周梧锵语气冰冷。
“随便,要命一条,我先睡为敬。”杨飘又合上眼,奇怪,周梧锵说她睡了一天一夜,可这觉好像怎么都睡不够一样。
她能感觉到周梧锵用力摇晃她,可是就是困得睁不开眼睛。完全睡着之前,竟呕出一口鲜血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襟,随即不省人事……
张空极原本今日值守太医院,却被一封急召调到乾麟宫来,二皇子若不是有重要急事,断不会冒着线人暴露的风险,如此大动干戈地召他来。
昨日各国使臣与藩王陆续入京,圣上同众臣并一众皇子在鸿胪寺摆宴迎接,自己就趁着这一天宫中空闲研制那寻矿药物,可惜仍然未成功,那天坑谷的郡主姑娘也不来送药了,眼见着存货不多,若再不及早研制出来,恐怕触怒了二皇子,若是再被他发现自己已经戒断魔花,反水成了太子的线人,估计落得个死状凄惨的下场。因此对二皇子,他能躲则躲。而今沈从亲自来“请”,委实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前来。
而此时,蒙住眼睛被带到乾麟宫密室的张空极在被摘下蒙眼布的一刹那,看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病患,更是后悔不迭,后悔让自己没有在看到沈从的一瞬间遁地逃走,如果这样做了,那就没有这么多的麻烦事。
那床上躺的奄奄一息的病患,不正是那来自天坑谷的郡主吗?杨飘面色苍白如纸,呕出的血已经快干了,暗棕色的血块在衣服被褥上结了一层痂。一旁的二皇子冰冷中似乎有些慌乱,他似乎很介意这位姑娘的安危。
张空极知道行规,不敢多问,忙伸手诊脉,寸脉脉象虚浮,尺脉脉象虚弱,似有气血两虚之象,除了指甲与面色苍白,虹膜下可见黑色斑点。他蘸取少许血痂,放到平盘之中稍稍加水加热化开,放到鼻下扇闻……
果然不出所料,这是不夜国的红嘴鹄之毒。
红嘴鹄是不夜国境内的一种鸟类,其喙鲜红色,叫声尖锐,羽毛鲜艳,胆汁入药,可制成无色无味的透明粉末,本身无毒,有明目清肝之功效,服用过此药之人短时间内害怕听到高频音调,会有头痛眩晕之感,一旦遇到魔花,便会立即与之结合,变为毒药,量大者可立即致人死命。这小姑娘,又是怎么染上了这红嘴鹄之毒?
张空极将自己的发现一一禀报,
“张太医,既然此药无毒,她又不吸食魔花,为何有如此症状?”周梧锵不解。
张空极也是戒断魔花之人,鼻子对魔花的味道特别敏感,他一闻便知二皇子身上有魔花的气息。
“殿下,如果衣服上沾染了魔花的味道,红嘴鹄之毒也会发作,但症状较轻,就如同这位姑娘一样。”
“原来如此。本王这几日去过魔花田,想必身上沾染了这个味道。”这下了红嘴鹄之毒的人想必是不想让飘儿再插手揽月教一事,若是一旦再利用魔花助教徒戒断,便会暴毙而亡。
“此毒可有解药?”
“红嘴鹄之毒,暂时没有特效的解药,只不过,正常情况下,只消三到五天,便会从体内排除。”
“那就好。”周梧锵松了口气。
“只是……”张空极看到周梧锵如释重负的表情,有些为难地继续说道。
“只是什么?”周梧锵眸色一寒。
“只是飘儿姑娘所中的这毒,似乎被人动了手脚,没有那么快消除掉。如果按照正常速度,现在应该尺脉逐渐有力,但却似有若无……这红嘴鹄之毒未减,且有淤积之象。”
“那要如何救治?”
“老臣,实在是无能为力。”张空极摇摇头。“这几颗药丸,乃是大热大温的滋补之物,权且吊着性命……”张空极不敢抬头看二皇子,他知道周梧锵此刻定然是怒海滔天。
“你是安熹第一国医,也没有办法,那么她就等于没救了吗?”
“殿下请恕老臣无能……”
张空极蒙着眼睛出去之后,双手还在发抖。沈从将他带到太医院才解开那蒙眼布,张空极问道,“那飘儿姑娘与二皇子殿下是什么关系?”
沈从如阎罗一样的目光扫过,“你要是想多活几天,便要知道不该打听的事别乱打听。今日之事,你若吐露一星半点出去,立刻有如此砚。”说着,抬起手来走了。
张空极仔细观察了一下沈从所说的砚台,并无异常,将要拿起来时,只轻轻碰了一下,那方安州墨砚立刻四分五裂。
张空极唬了一跳,沈从竟然不费吹灰之力捏碎了一方砚台,那自己这老骨头肯定也不在话下……想到那密室之中的姑娘,他疑虑更甚,此人不是指婚了太子吗?几日前两人还在一处审问秦昭,如今却又怎么到了二皇子府上?
好在自己聪明,没有将话说完。张空极待沈从走远,默默出了太医院,往东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