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殿内烛影摇曳，飘儿已经失踪两天，公瑾心中沉重，面上还要将戏做足。

若是人还是找不到，此事便瞒不下去，圣女失踪，揽月教刚刚脱教的信众便失去了领袖，群龙无首，一定要出面稳住；永王那边更是不好交代，若是林炳烨一怒之下翻脸，借贷的盐引也不知几时能够交付；若是飘儿死了，那……他不敢想。

到底是谁带走了她，皇后，圣上，还是揽月教？如果她死了，貌似都能得到好处，似乎都能有合理的动机来害她。对皇后来说，杨飘死了，能够选择她中意的太子妃；对圣上来说，她死了，就没人能够干涉揽月教，魔花的税收合情合理；对揽月教来说，她死了，这世上就没有人能够戒断魔花，揽月教的势力势不可挡，必将无比壮大……

公瑾独自一人端坐在空荡荡的大殿，思虑万千。若有重来的机会，他定不让飘儿再去参与其中，也许林炳烨是对的，这阴谋重重的南都不适合她……

沈岩进来，看到公瑾失魂落魄的样子，轻叹一口气，走上前来，“太子殿下，张空极求见。”

“他来干什么？”公瑾扶额，已经几天未合眼，着实有些疲惫，尽管如此，他还是温和地道，“让他进来。”

张空极头发花白，有些驼背，跟同样年岁的秦昭相比，竟不像同龄人。

“太子殿下，老臣有要事相告。还请太子殿下屏退左右。”

公瑾照做。“现在殿中仅你我二人，张太医但说无妨。”

“老臣在二皇子处发现了飘儿姑娘的下落。”

“什么！?”公瑾一下子站起来，又惊又喜，喜的是她没死，惊的是竟然由张空极发现，那么飘儿一定病了。他快步下来宝座，走到张空极面前:“她还好吗？你且详细说来！”

“是……她中了不夜国红嘴鹄之毒，命在旦夕，老臣使用大补之药权且续命，只是要救她，还需要一样东西。”张空极道，二皇子处他没有说出来的秘密，在这要要说给太子听。在脱离魔花控制的那一刻，他便死心塌地追随太子了。

“红嘴鹄之毒?”

张空极又将红嘴鹄之毒的来历功效一一讲来。

“您刚刚说，要救她，还需要一样东西，是什么意思？”

“臣万死。”张空极跪拜在地，“能救飘儿姑娘的东西是北回国宝:极地芙蕖。”

这个名字莫名地熟悉，公瑾皱了皱眉，所有看过听过的东西都能事无巨细地刻在他的脑海，他只消稍稍努力回忆，便能回想起来。

“极地芙蕖，北回使节为表休战诚意，特地带了这个来南都，在贡品清单上，我看到过这个名字。这件事，周梧锵知道吗？”

“老臣没有说，怕横生枝节，若是二皇子知道了，如有心对飘儿姑娘不利，怕是要毁了这东西。”

“周梧锵如果要毁了飘儿，断不会冒着线人败露的风险找你来医治。”公瑾直言，“他或许对我有敌意，但对飘儿，与旁人不同。”

“那么是否将此事告知二皇子?若是他能够得到极地芙蕖……”

公瑾想了想，“这个东西是北回公主和亲的嫁妆……”各地藩王本就与周梧锵牵连甚广，若是此番再得到北回的支持……

“你暂且不要将此事告知二皇子，待北回公主与他的亲事定下，我们再行决断。”

“是……”张空极唯唯诺诺退下。

乾麟宫内，服用了药丸之后杨飘精神总算好了一些，分晴帮她将衣服换了，她只觉得浑身无力，一旦尝试使用催眠调动肌力，便又要呕血。便马上停止了。

我这是怎么了?她心里暗道不好。这密室之中完全不见天光，只靠烛火照明，不知道此时外面是什么情况，只有分晴和她在一起。

“我帮你戒断了魔花，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分晴无奈地笑笑，摇摇头，“郡主，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噢?说来听听?”杨飘精神慢慢恢复了一些。支撑着靠在靠垫上。

“若不是殿下将你囚禁在此，你早死了。”分晴语气肯定，不像撒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是天下唯一一个通晓戒断魔花之术的人，也是太子殿下的意中人。皇后要杀你，圣上要杀你，揽月教也要杀你。二皇子这里，人人都道是揽月教一边，却不知于你而言反倒是最安全的所在。

郡主的饮食虽说是我们绞尽脑汁保证安全，但分晴也不知道你如何竟中了毒，可见要杀你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我中了毒?”

“是，听张太医说，此毒若不遇魔花，便无事，遇到魔花便瞬间化为剧毒，二皇子殿下不过是去了趟花田回来，便诱发了毒发，好在剂量微小，你才捡回一命。你能坐在这里同我说话，也是二皇子请了张太医前来诊治才暂且保住一命，但可惜仍然时日无多了。”分晴说着说着，竟有些难过。“飘儿姑娘，我从心里感谢你，不希望你死。但人各有命，这就是你的命。”

“等等，周梧锵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杨飘眼珠转了转，太医院只有一个姓张的太医，且是二皇子的眼线，后来被太子策反，那么张太医一定将自己在这的事告知了太子……

“殿下的心思，奴婢怎么敢妄自揣测呢？想来，也许是留着让媃翊娘娘来审讯，可你现在一遇催眠必死无疑，估计留着也没大用了。”分晴同情地看着她，“咱们主仆一场，我会好好安葬你的。”

“分晴，我觉得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杨飘心中万念俱灰，灰常失望，望闻问切，切，切……她看向食指上的银戒指。“分晴，我死了以后，能不能给我留个全尸，我想水葬……”

“好，放心吧……”分晴掏出手帕抹了抹眼泪。

“谁说你要死了？”周梧锵的声音响起。杨飘直起身想看看他到底怎么进来的，可惜没有力气。

“殿下。”看得出来分晴很怕他，忙屈膝行揽月教的教礼。

“下去吧。”周梧锵命令道。

分晴同情地看了一眼杨飘，杨飘冲她点点头，分晴便走了，杨飘又直身想看看分晴怎么出去的，视线被周梧锵挡住了。

“你好一些没有？”周梧锵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他换了身衣服，空气中有皂花的香气，像是刚洗完澡。

“托您的福，好多了，”杨飘微微一笑，谨记宽容，接纳，不要诱发暴虐型人格。

“听说您还找人给我看病来着，真是太友善了，太客气了……”杨飘一波一波吹着彩虹屁，千穿万穿，彩虹屁不穿。

“既然好一些了，就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说了，你到底是谁，怎么学到的催眠戒断之术。”周梧锵语气威严，不容置疑。

“我是胡舟舟，我是来自未来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我的专业是犯罪心理学，我通过动物实验发现了可以通过电击进行催眠戒断……”

“一派胡言！”周梧锵愤怒地打断了她，“你就算瞎编，也请尊重一下本王，编个好听点的名字，叫什么胡诌诌！”

“所以喽，”杨飘耸耸肩，“我从小到大没少被人起外号，这爹妈随口取的名字我有什么办法？”杨飘一下子靠到靠垫上，“你还是相信我能通灵吧，这个比较容易接受……”

“你……”周梧锵被噎的说不出话。

“咱们能不能不聊这个，聊点开心的?比方说，我还能活几天？”

“哼，想死，没那么容易。”周梧锵冷哼一声，“我会找到治疗你的方法，”鬼斧先生来了，就一定有办法。

“既然你问不出个所以然，我也不能再用催眠术了，那么我死了对你不是更好吗？”杨飘不解，“除非我死，但凡我活着，都要帮助人们戒断魔花。”

“你就那么恨我们揽月教吗？”周梧锵长眉轻皱，

“揽月教通过逍遥丸控制教众，害得他们家破人亡，这是公然贩毒啊。长此以往，安熹将会沦为一个贫穷落后的国家，一旦有外族入侵，便会溃不成军。吸大烟的士兵怎么打仗?瘾君子将军怎么带兵?吞云吐雾的教书先生怎么育人?醉生梦死的朝廷命官怎么治国?更别提那被献祭的孩子，被烧死的异教徒。一个未来都不能保证的国家没有未来，一个容不下不同观点的舆论环境怎么进步呢？”

杨飘的长篇大论换来了周梧锵的哈欠连连。

“你怕是不通这玩弄权谋的手段。”他靠着床沿坐在地上的绒毯上，绒毯上还铺着苇席。头枕着床帮，就这样躺下。

“你在干嘛？”

“夜深了，我明天还有一堆事要忙，先睡了。”

“你在这儿?”杨飘眉毛几乎要挑到天边。

“这是我的地盘，我乐意在哪就在哪。”周梧锵慵懒地说，“谁知道你说梦话的时候会不会吐露实情。”

怪不得，果然有企图……杨飘哼了一声，不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