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脚底抹油(1 / 1)

“臣等拜见华章郡主!”门客们站起来,异口同声地山呼。

这一举动颇出乎杨飘的意料。如此郑重的场合让她有些不自然,她睁圆了眼睛,原来他们不是如自己想象中那样反感自己啊……

“免礼免礼。”杨飘也学着太子的样子,虽然仍有些东施效颦的局促。

太子微微颔首,众臣才起身。对于杨飘的加入,并没有一人提出异议。

“殿下,杨飘姑娘助教众戒断魔花之后,揽月教大不如前,教众纷纷脱教,而魔花作为制作逍遥丸的重要原料,取汁期将近,届时,产量供大于求,价格将会压低,若论往年,魔花是征收赋税的重要产业,可今年,恐怕难复往年盛况,这将在短时间内对安熹民生造成不利影响。”江逊分析着当前形势。

“那种植魔花的花农,首当其冲受到冲击,恐怕生计艰难,其次,据线人报,揽月教之前控制的铜铁冶炼,药材采买,丝绸加工等领域,也有不少教徒脱教,但若加强管制,将参与管理的脱教之人除去,换上忠实的教徒,便无法伤及根本。”出言的乃是户部尚书范梁。

“每年取汁期前后,揽月教都将有一批新制作的逍遥丸通过茹德港运往东吉。”户部分管漕运的裴侍郎进言,“供大于求,逍遥丸价格必然暴跌,到时恐怕茹德港不愿以之前与揽月教商谈好的原价采买,而茹德港鱼龙混杂,恐怕贫民与教徒之间发生纠纷。”

“魔花在南都种植的体量年年攀升,今年骤然暴跌,恐怕将是对安熹民生的一次重创。”

听着门客们的纷纷议论,杨飘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事,自己光顾着一味替教徒戒断毒瘾,减少揽月教的信徒,却不知打断骨头连着筋,若是粗暴的将教徒与揽月教分离,受伤的到头来还是百姓。

公瑾看出了杨飘的自责与不安,他轻轻握了下杨飘的手,让她不要惊慌,“诸公说得有理,但揽月教与魔花乃是我大安第一大毒瘤,切除毒瘤,身体当然会有不适,但若是不切,依靠毒瘤生存,那便是饮鸩止渴了。”

太子此言一出,门客们纷纷点头表示赞成。众人鸦雀无声,都等着太子进一步的计划。

“魔花价格暴跌,必然对安熹民生是一次大考,但这也是将其从安熹的土地上连根拔起的好机会,不如就鼓励脱教的花农种植农作物,减免税收,休养生息,给百姓以喘息的机会。”公瑾道。

“可,国库空虚,边境战事连连,若再交不上赋税……”范梁首先提出质疑,提到赋税,那真是一件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事,让安熹濒临崩溃,让治国者头痛连连。

“范尚书,大安的国库真的如此空虚吗?”一直不发一言的杨飘此时开口道。

“这岂能有假,国库有多少存银,安熹每年的金银铜产量,对外的财政赤字,都在老臣的脑海中深深刻着,这是老臣职责所在,国库是否空虚,老臣还能记错不成?”范梁的确最清楚国库的现状,提到钱更是如数家珍,虽然钱少,但是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那么,十二座金塔的所有权是谁的?”杨飘再次提问。

“这……”众人一时语塞。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金塔自然是圣上的。”徐茂坤可不想那么多,他有啥答啥,便脱口而出。

“徐将军说得好!”杨飘鼓了两下掌,“这圣上坐拥天下,自然什么都是圣上的,那么不论国库,还是金塔,都是圣上的,说白了,既然都是圣上的东西,国库和金塔又有什么区别呢?”

公瑾给了杨飘一个赞许的眼神。两人交换了一下目光,互相对视了一下,

“此事容后再议,挚新,令尊衷王,是否明日便要入京了?”

“太子殿下明鉴,家父明日入京。”蒋挚新起身回道。

“很好,孤已经很久未见衷王,此番前来,定当好好聚上一聚。”公瑾笑道。“你与墨家千金的婚事,也好早定下来,到时孤还要讨杯喜酒喝。”

“太子殿下说哪里话,殿下有恩于蒋家,蒋家必当誓死追随殿下。”.

“你们追随的是圣上,孤不需要追随。”公瑾淡淡地提醒道。

“是!是挚新失言。”蒋挚新忙说。

杨飘看着这一众门客讨论个不休,渐渐失去了兴致,慢慢地感觉上下眼皮直打架,几次差点睡着,脑袋猛地垂下去才又惊醒。

杨飘打了个哈欠,看看公瑾,他正在聚精会神地听一个臣子汇报着什么,好像跟什么冶铁有关。真是无聊透了。

看到公瑾没有注意到自己,便蹑手蹑脚地悄悄溜了出来。

公瑾余光瞥到杨飘溜走,心中偷笑了一下,果然飘儿还是小孩子心性,坐一会儿就烦了,也好,就让她出去自己转转,一会儿议事结束,自己再去找她。

悄悄退了出来的杨飘又想到刚才门客们提到的话题,便叫分晴传王虎进来。

“郡主,叫小人何事啊?”王虎虽说看大门以来尽忠职守,可无奈来的人越来越牛,像永王殿下干脆绕过自己直接翻墙,这谁拦得住,还有太子,拦也不敢拦,还有那些门客,更是一个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王虎心里苦,王虎不哭。

王虎见杨飘突然传自己前来,还以为因为失职要被训斥了,有些战战兢兢。

“老王啊,从今天起,看门的活你不用干了。”杨飘刚说了一句话,一下子说中了王虎心事,他欲哭无泪的眼神告诉杨飘,老王头他委屈极了。

“郡主是嫌小人做得不好,要赶小人走吗?小人自知有错,恳求郡主再给小人一个机会!小人没有家,这里就是小人的家了,要是连这个家也没有了,小人不知道要去何处谋生了……”

“别介别介,又不是赶你走,”杨飘赶忙扶起王虎,“我是想让你暂时回花田,帮我做个调查问卷,做完了再给我带个消息。”

“什么调查问卷,那是个啥玩意?”只要不是赶他走,王虎就如释重负,虽然活不好干,但好歹轻松,好吃好喝有钱拿,比回去种地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调查问卷呢,就是一份答卷,让大家答了,统计大家的想法用的。这调查问卷很简单,就一个问题。你不是原来照看着魔花田吗?那么其他的花农,若是取汁期一过,价格低得亏本,愿不愿意不种魔花了,改成种植庄稼或者蔬菜?”杨飘边喝着分晴端来的酸梅汤,边解释了一遍。

“郡主啊,不是小人多嘴,尝过魔花的甜头,谁还愿意做苦工?我们这些花农,以前都是正儿八经的庄稼人,现在虽说戒断不吸了,可种植这个总归比种植庄稼什么的利润多。”王虎倒是实在,有一说一。

“嗯,但如果朝廷扶持,减免税收,再给予补贴呢?”既然如此,那就加以利诱试试看。

王虎有些为难,“那好,小人就去打听一下这个事,看看揽月教那边形势如何。”

杨飘点点头,让王虎出去了。

转头见分晴在身边,想想自己这郡主府现在成了太子办公的地方,甚是无趣,若是回房,又要抄写佛经,还不如好好放松一把,再收收心,回来抄写。

这南都盛景天下闻名,自己在京城这么多时日,竟没有一天好好游览,何不趁着现在,偷闲玩一次。

遂招呼分晴一起前去,小翠因为要在前厅帮自己打掩护,因此便没有叫她。

分晴倒是兴奋,主仆二人换了便装,蹑手蹑脚地出了郡主府,往西市大街而去。

西市还是和以前一样热闹,只不过此次心境不同,自己也算是完成了一个阶段的任务,虽然后期的烂摊子要交给公瑾他们去处理,但好歹自己是尽力了。心中放松下来。

西市中数不尽的新奇货物,那不伦支的奇石珍宝,泥州的精美刺绣,不夜国的夜明珠,北回的狐皮貂裘,东吉的占卜星象,荒州的陈年美酿,琳琅满目,无奇不有。

但是其中最负盛名的,还是当属名为“十里霞晖”的这家绸缎庄,既卖绫罗绸缎,也制作成衣,所出皆为精品,价格虽然不菲,但与物品相比,仍然吸引了南都不少达官显贵在此量体裁衣。

杨飘与分晴一前一后也进了这十里霞晖,掌柜的是个约摸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热情地招揽着生意。见杨飘淡扫蛾眉,花容月貌,风华绝代,让阅人无数的她都暗暗惊叹不已,因此亲自上前热络接待。

“二位姑娘,本店新到一批蚕丝绸,用的都是东吉今春第一批春蚕,这在安熹南都的供货只此一家,小店的裁剪师傅用这蚕丝绸新做出了一批罗裙,二位可以看看,试穿试穿。”

说着,领着杨飘与分晴到了里间,十里霞晖的外堂是明堂,阳光正好照进来,照得绫罗绸缎色泽鲜艳,令人爱不释手,里间则是暗房,采用十数颗夜明珠照明,每个成衣都用竹制架构展开,方便客人细细观赏衣服的每一处细节,缝线,针脚。每个竹制架旁都配了一个琉璃镜,两面凸出,可以放大衣服的细枝末节,摆明了不怕客人挑剔,任由客人细究。

杨飘被引着看了又看,果然出自名家之手,每件衣服都不同凡响,一件藕粉色广袖留仙裙吸引了她的目光,这条裙子显然不论从材料还是做工,都与凡品不同,用手触摸上去,柔和而灵动,松开手,裙摆徐徐垂下,褶皱似有若无,杨飘久久立在旁边观赏着。

“小姐既然喜欢,何不试穿一下?”分晴在一旁怂恿。

掌柜的见杨飘喜欢,不等她答言,忙命帮工小心翼翼地取下这件衣服,要去热情地帮她试穿。

杨飘欲推辞,已经被拉到了试衣房……

一刻钟之后,十里霞晖还是熙熙攘攘的老样子,不论是掌柜的,还是帮工,都还和从前一样,大家热络地招呼着客人,介绍着新品种的绸缎,新上的成衣,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只是少了两个人而已,谁都不会注意……

凤梧宫内,苏皇后静静听着徐嬷嬷的汇报。

“太子果真这样说?”

“正是。”徐嬷嬷道。

“他亲近那杨飘,只是为了借着她的才能,以她为利刃,划开揽月教这张大网,毕竟天下只此一人可以为教众戒断魔花……”苏皇后仔细品味着这话,很好,这才像她的儿子,这才有君王的样子。

“听说太子这两日整天跑去风雅居,以往太子与太傅太保等的议事,也由东宫改去了风雅居,可有此事?”苏皇后还是觉得他们有些太过亲密了。

“太子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若是一味打压,恐非良策。”徐嬷嬷与苏皇后是几十年的主仆,关系亲厚,在她面前更是直言不讳。

“阿慧,本宫近来越来越看不懂太子了,许是孩子长大了,本宫这个当娘的,也该歇歇了。”苏皇后苦笑。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娘娘还是不要太过操心,相信太子殿下自有主张。如今华章郡主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恐怕……”徐嬷嬷看向苏皇后,脸上写满了担忧。她知道杨飘面临的危险,这个姑娘她相处不过几日,却十分亲切。

“呵,我就怕她不出事……”苏皇后冷冷笑了一下,“掬斓那边,都还顺利吧?”苏皇后睁开眼睛。

“掬斓姑娘,恐怕有些太过心急了。”

“水满则溢,弓满则折,此人有些小聪明,可惜只是小聪明而已,想必公瑾早已厌弃了她。”苏皇后又笑了笑。

“娘娘英明。”

“郡王苏宇锡不日来京,他虽说是本宫的娘家人,但此人自从娶了寥汀,便与本宫疏远了,寥汀又与周梧锵走得很近,想必此人来京,会对太子不利,东宫合宫上下应小心谨慎才是。”

“是。”徐嬷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