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我和我的祖国(1 / 1)

“东西,我的好东西……”林炳烨又趴在案上。周现欲趁他不备去拿他手里的东西,林炳烨突然弹起,一把拉住他,“不行,不行,这个不能给你。这是我跟东吉人换的……”

“什么东吉人?换什么?”周现扳起他的肩膀。“你做了什么?”

“舅舅,哈哈,您不知道吧?”林炳烨笑哈哈地靠近他,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把周现呛得连连咳嗽。“我走私!哈哈,我走私,挑着东吉国的名号,走私!被……周梧锵发现了,他威胁我……他威胁我……”

周现并不惊讶林炳烨干过这个,这个个藩王手头上都不干净,他早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还是要把话题转移到寻矿上来。林炳烨眼见又要倒下去,突然停住,复又坐起来,大骂,“我不就是为了几个钱吗!至于这样抢我的东西吗?狗日的周梧锵!”

这一骂可连圣上都带上了。周现忍住不快,一把夺过林炳烨手里的东西。竟是一块棉布,上面写着:今日拿到寻矿之秘,不再为难永王。

赫然便是二皇子的字迹!

老二啊老二,竟然先下手为强,夺走了这寻矿之秘!周现还想再问,此时宫人来报:瑾瑶公主来了。

原来瑾瑶醒来之后接到杨飘密信,让她赶紧入宫接应,得知王爷被召见,深恐他被逼迫说出秘密,成为第二个林洧川,便马不停蹄地赶到,谁知实在起得太晚,又被宫人拦下,说是密诏,非圣上旨意不得入内。

瑾瑶心急,仗着周现宠爱,硬是闯了进来。不顾阻拦,提着裙摆噔噔噔上了阁楼,正看见烂醉如泥的林炳烨与满面红光的周现相对而坐。

瑾瑶一下子跑到林炳烨跟前,差点撞倒了几案上的琉璃盏。慌忙地扶起来。

“娘!”林炳烨一下子搂住瑾瑶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前,不顾周现即将惊掉的下巴,“娘,孩儿好想你,他们总是欺负我……”林炳烨在瑾瑶胸前蹭来蹭去,瑾瑶赶忙往上拽了拽她的齐胸襦裙,尴尬地站在他旁边,听凭他把自己错认成了已故的婆母。

“父王,永王这是喝了多少?您怎么不拦着他?”瑾瑶别扭地将头转去周现那边,嗔怪地说。余光瞥见周现正慌忙地收起什么东西。

“谁知道你这夫君酒量这么浅,罢了罢了,不过是我们翁婿之间说些国事家事,如今你就带他回去吧,好生照料着。”现在瑾瑶既然来了,自己不便再问,林炳烨醉成这个样子,话都说不囫囵,这迷魂散是不是放得太多了……也好,他不会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用此药后会短暂失忆。既然寻矿之密被老二得了,那便去问他,只是可恨这老二居然擅作主张,寻得了竟不声不响……周现记挂着这来之不易的惊天秘闻,恨不得马上离开。

“娘,他们抢我的东西……他们威胁孩儿……”林炳烨一个八尺男儿哭得像个宝宝,瑾瑶还是头一回见到,她像个母亲一样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爱怜地说,“乖,娘在这,不哭了哦……”也许是她的错觉,她感到林炳烨的后背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

她转头唤远处侍立的小北过来,小北见了也是惊讶不已,几个宫人七手八脚将林炳烨抬上步辇,下得楼来,周现一直目送着他们出了南熏殿,负手而立,眼中尽是帝王果敢的杀伐之气,毫无半分醉意。

瑾瑶陪着林炳烨上了马车,往藩王使馆而去,林炳烨枕在瑾瑶腿上,长臂环住她的纤腰,瑾瑶想到他思念母亲,竟然将自己错认成玉沁公主,不禁深深地同情他,自己父母健在,一家团聚,可他呢,孤身行走世间,父母双亡,兄弟姐妹都无,自己作为妻子却也不得不与他分离,瑾瑶将自己代入林炳烨的角色,天然的母性让她心生爱怜,不忍心再让他失望。遂心甘情愿地扮演着林炳烨的母亲。

“乖,娘在,不怕……”瑾瑶轻拍着他的后背,如同对待乔治那样。她下定决心,不管今日父王套出了什么,自己都会站在他的面前,保护他,做他的盾牌与护甲。

林炳烨安静了许多,如同一只被驯化的雄狮,任瑾瑶捏扁揉圆。

到了地方,仆从们也是第一次见到王爷烂醉如此,赶忙将他抬到卧房休息,待众人退去,瑾瑶坐在床前安抚着他。

“都怪我,要是早起一会儿就好了,也不至于让你被父王算计了去。”瑾瑶自责地自言自语。她走到桌前,为林炳烨倒了一杯水。吹了又吹,端到他嘴边。

“宝宝乖,小心烫,喝水啦。”瑾瑶温柔地把他拉起来。

林炳烨怔怔地看着瑾瑶,黑亮的眸子温柔地仿佛从未沾染过尘埃,这样的永王,瑾瑶第一次见,而林炳烨,仿佛初见她。然后,他竟然轻呵一声笑起来,“你要占本王的便宜到什么时候?”

瑾瑶惊得一下站起来,滚烫的水撒到手上,“哎呀!”一声,丢了杯子。

林炳烨紧张地抓过她的手,“可烫到哪里没有?”说罢不停地放到嘴边吹着。

“你,你装的?”瑾瑶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顾烫红的手,有些恼怒地瞪视着他。“你是箱子吗,这么能装!”她猛地将手抽回,局部被烫伤的皮肤一拉扯,更疼了,瑾瑶捂着手委屈得要哭。“你知道我多担心吗?”

“今日,实在是情非得已,冒犯了王妃。”林炳烨又恢复如常,心疼地拉过她的手,轻轻吹着,南熏殿里,从喝了迷魂散开始,玉石戒指就开始发力,将他的食指硬生生灼伤了一整圈,靠着这玉石戒指,林炳烨才得以保持清醒,不入周现的圈套。

“怪我自己蠢,一次又一次地上当。”手上传来一阵酥麻,瑾瑶红着脸别过头去,“又没破了,别吹了。”

林炳烨一把将瑾瑶搂入怀中,低头用下巴摩挲着她的秀发,“今日,谢谢你。”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王爷不必客气。”瑾瑶心中有如小鹿乱撞,嘴上依然保持疏离,她好怕自己反悔。

林炳烨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说的血海深仇是什么了。”

瑾瑶猛的一惊,棕色的明眸猛然收紧,心中狐疑万千,他知道林洧川之死的真相了?

林炳烨感觉到瑾瑶的紧张,他将她又搂紧了一些,几乎带着乞求般,低声在她耳边道,“不和离了,好不好?我会……学着做一个好丈夫,以前都是我不好,我们从新开始,好不好?”

瑾瑶眼珠左右乱转,心中只有一个问题,他知道了多少?他知道了多少?

见瑾瑶不答,林炳烨继续说,“我今早见到飘儿了,她将你的顾虑和不安都说了。”

杨飘你这个大嘴巴!不是你不让我说吗?瑾瑶皱着眉毛抬起头,“她都说什么了?”

“她说你受到了……什么,精神虐待,有了……分离那个……焦虑。总之,你不开心,都是因为我。”林炳烨心疼地几乎要将瑾瑶揉在身体里。

嘘——瑾瑶长出一口气,还好,他一切都还蒙在鼓里。

“我会好好弥补你,我会好好待你。至于飘儿,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慢慢忘记她。她如今有了好的归宿,我也可以放心了。”林炳烨以为瑾瑶还在吃醋。

“……”此刻坐在郡主府的杨飘连打两个喷嚏。

今日郡主府分配的仆从都已经到位,杨飘将秦昭易容一番,不让外人发现,秦昭毕竟在二皇子那边算是死了的人,要是被发现,整个计划便要露馅了。

新来的仆从,杨飘就留下一些粗使的,上夜的,丫鬟等一个不留,都以效仿东宫,缩减开支为由,送了回去。

公瑾午后过来,一来就让沈岩搬着一摞书放到书案上,杨飘翻了翻,竟是一堆佛经,让她抄写。

“为什么?”杨飘看着这些东西欲哭无泪,“为什么要对我这个人畜无害美貌绝伦的小姑娘,下这样的毒手?”

“母后的寿辰快要到了嘛,你是太子妃,亲手抄写的佛经最能表达你的心意。”公瑾说着,将这些佛经依次摆放到书架上。“况且,已经帮你找了枪手,抄写了大部分,你这几天只要在每篇佛经开头的留白那里把剩余的话填上就可以了。”

“字迹也不同啊,不干……”杨飘为难地撅起嘴,刚好嘴唇和鼻子能夹住一支毛笔。

太子将笔拿掉,“你自己看看,是你的字迹么?”

杨飘随手抽出一本,打开来看,竟然跟自己写的似的,根本看不出区别。不禁又惊又喜,“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些可都是我帮你写的。”公瑾拍拍她头,眼睛里仿佛有星辰大海,“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番苦心。”

“那,你送什么礼物给母后?我本想送研制好的面膜的,不然,这个你来送?”

太子在她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神色略严肃,

“就是不让你送研制的药,才选择抄写佛经的。要是有人在药中做手脚,嫁祸于你,你就算千难万难终于得证清白,这个大婚的日期,不知道又要推到猴年马月去。”母亲不喜欢飘儿,若是借着这件事大做文章,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佛经是最最稳妥不出差错的办法,他不求杨飘的礼物风头无两,只求稳妥低调,只想尽快完婚。

杨飘抚摸着如小山般的佛经,这几十本佛经,光是翻翻就要好些时日,公瑾是怎么做到模仿着她的笔迹,一笔一划抄写完成的?

“你那么忙,怎么有时间做这个?”

“就当练字了。不过,你的字也是一言难尽……”公瑾挑挑眉,“人家练字是把字往好看了练,我练字却是越练越倒退了……”

杨飘跳起来隔着书桌要打他,公瑾连忙握住她递过来的粉拳,“夫人饶命!”

“你都抄完就行了嘛,干什么还留白。”杨飘背着手走到他身后。

“若你完全不参与,母后问起,你一问三不知,岂不露馅?”公瑾宠溺地拉过她的手,“飘儿,你这么聪明,看一眼就记住了,可若一眼都不看,再聪明也是不行的。”

“好吧,看在太子殿下这么欣赏我的份儿上,我就勉为其难看看吧。”杨飘心中感激,嘴上不饶人。她捋着公瑾所坐的圈椅的椅背,“皇后的寿辰,筹划了什么节目没有?”

“找了几个名伶,梨园行最出色的戏班和杂耍班子,都是母后平常喜爱的曲目。”公瑾胸有成竹。

“就这?”杨飘嫌弃地抹了下鼻翼。

“这不好么?”公瑾歪头转向她。

灵光一闪,杨飘有了好主意。

“世子们都在京城吧,你跟他们关系如何?”杨飘的眼珠滴溜溜转,公瑾一见她这样就知道她有了鬼主意。

“还不错。你有什么想法?”

“如果,让世子们,连同已经抵京的藩王们一起合演一个节目,将会如何呢?”杨飘边踱步边顺手拿起桌上的香蕉来吃。

太子听了连连摆手,“胡闹,让他们来做戏子,岂不是辱没门楣,他们该如何看本王,如何看母后?”

“如果太子殿下您也一起呢?”杨飘朱唇一勾,“这将会成为你最好的献给皇后的礼物。”

“休得胡闹。”这个想法太过新奇,公瑾不愿尝试,这藩王各各都是人中之龙,若是有半分差池慢待,就要惹得一身麻烦,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低调稳妥最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是一首歌,很简单好学,大家一起唱,不止是你,我还可以说服永王和瑾瑶也参加。”杨飘见公瑾不松口,拉着他的手晃来晃去,“好不好嘛,你听我唱一下再做决断嘛。”

千不怕万不怕,就怕心上人装疯卖傻。公瑾放下戒备,温柔地说,“那你且唱来我听。”

杨飘清了清嗓子:

“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

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流出一首赞歌

我歌唱每一座高山,我歌唱每一条河

袅袅炊烟,小小村落,路上一道辙

我最亲爱的祖国,我永远紧贴着你的心窝

你用你那母亲的脉搏和我诉说

我的祖国和我,像海和浪花一朵

浪是海的赤子,海是那浪的依托

每当大海在微笑,我就是笑的旋涡

我分担着海的忧愁,分享海的欢乐

我最亲爱的祖国,你是大海永不干涸

永远给我,碧浪清波,心中的歌。”

公瑾饶有兴致地听完,思考了一会儿,“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我和我的祖国。”

“我和我的祖国……藩王割据了九州,现在让他们来唱,我和我的祖国,歌颂自己的爱国心,不觉得很讽刺吗?”他将歌词誊抄下来,一字一句地斟酌:“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

他说一句,杨飘跟着解释一句,“虽说藩王们割据九州,但都是大安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流出一首赞歌。”公瑾摇摇头,这帮人,拍着最响的马屁偷着最狠的税。

“即使他们藩王回到自己的封地,依然赞颂圣上隆恩,这不正是应景嘛。”

“浪是海的赤子,海是浪的依托。”公瑾几乎要笑出声来,真是讽刺,互相依托还是互相忌惮?

“没毛病,谎话说一千遍也成真的了。”杨飘强行为自己捧场。

“我分担着海的忧愁,分享海的欢乐。”公瑾念完,想象着藩王们站成一排,手拉手唱着这首歌向圣上表达忠心,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很好很合适啊。”杨飘扳过公瑾的脸,“笑你妹啊,不许笑。”

“我笑,关瑾瑶什么事?对了,她也要被你拉来唱歌,哈哈哈哈……”公瑾又止不住大笑起来。

“你想想,认真想想,你把这首歌往藩王们的面前一拍,以你太子殿下的身份邀请他们,谁敢不来?藩王们到了京城,你不给他们找点事做,二皇子就要给他们找点事做。你觉得哪一种比较合适?”杨飘揉搓着太子的脸,即使捏得变形也能看出来天人之姿,真是帅啊。

杨飘的话让他静下来陷入思考,如果真按照飘儿所说,让藩王们登台献唱,那将是个百年难遇的奇景,影响力之大可不止万人空巷那么简单,若是藩王本就对朝廷心怀不满,此时要为了苏皇后扮作戏子博取一笑,那么藩王起兵都算师出有名。

虽然此事荒唐,绝无可能,但公瑾不忍搅扰飘儿的兴致,只得敷衍道,“好,到时再说吧。”

殿外沈岩来报,“太子殿下,门客们都已到齐。”

杨飘很是惊异,“怎么回事,你的门客怎么来了我这郡主府?”

“孤每日都要议事,现在不过是将地点由东宫改至风雅居罢了,太子妃在哪,孤就在哪,有何不妥?”

“这……门客们没有意见?”

太子挑挑眉,“有何意见?你出谋划策,重创揽月教,立大功一件,他们谁有你的功劳大?”

“那么,我也可以参与议事吗?”

公瑾身形略顿了一顿,“可以。”

他们十指相扣出现在风雅居的懿元殿时,门客们突然鸦雀无声。

有几人颇为面熟,想必是花田狩猎那天见过,除了江逊,徐茂坤,蒋挚新三人她认识,其余人等并不相熟。

她以为这些人还会像花田初见那样对她不甚友好,余光甚至瞥见徐茂坤那微微颤抖音的胡须,突然,众人都站立起来,他们该不会要一起劝谏太子废除婚约吧?唉,自己这又是何苦自找麻烦,若是他们不欢迎自己,那转身回去便是。若要是闹到太子党羽不快,又是何必。

杨飘忐忑不安地要打退堂鼓,此刻太子手心传来的温热坚定地拉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