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瑶到达醒卉斋时，已经非常疲惫，果然一天两场祭祀不是闹着玩的，特别是下午这场，自己作为林家长媳，自然是要担当主要职责。王爷找到了真正的埋骨处，暂时没有兴师动众地开棺，已经很对得起她这具娇小的骨架了。

林炳烨得知她要来宫中小住，并不惊讶，但听到飘儿也要来宫中，便突然间担心烦躁起来，瑾瑶才发现是自己冒失了，此刻宫中要让飘儿死的人可是有如过江之鲫，自己怎么没提前想到呢。

终于抵达宫中，已近傍晚，父王和母后还要邀请她去用晚膳，瑾瑶拒绝了。

她既然邀请了飘儿，便要保证她的安全，因此决定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杨飘已经在醒卉斋等候多时，见到瑾瑶的时候，正在临窗和小翠一起缝制什么东西。见她来了，招招手，让她过来。

瑾瑶来到儿时住过的地方，顿觉周身舒爽无比，疲惫也去了大半。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轻快地迈进房内。

突然间，一个白衣女鬼，披散着一头漆黑长发，就要向她扑将过来。

“啊！”瑾瑶高喊一声，猛地后退，差点被门槛绊倒。“女鬼”赶忙过来扶她，瑾瑶看到“女鬼”朝自己扑过来，慌张得高叫着拍打她。

“女鬼”被打得连连求饶，“别打了，是我！”杨飘一边告饶一边摘下面具，“是我呀姐们儿！”

“……”瑾瑶看到飘儿，松了口气，翻了个大白眼，“你真是闲得，有这个时间缝女鬼，给我王兄缝个帕子，不好吗？”

一旁的小翠笑弯了腰，“小姐，你可真是自作自受啊！小翠早就说了，你吓不到娘娘，还会被打！我说得对吧？”

“那是因为她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鬼。”杨飘笑道。“要是遇到那做了亏心事的，可就不一样了。”现在是傍晚，太阳还没有落山，等到那天光尽了，月黑风高之时，效果才显现的出来。

“谁说没吓到我?我都吓得腿软了，好在今天一整天忙着祭祀没怎么喝水，不然裤子都要尿湿了。”瑾瑶说着拿起女鬼面具，“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那是，我准备了一天才缝好的。”小翠从昨天被杨飘命令着缝制这个，要要求必须今晚之前弄好，这七月半本就鬼气森森，再搞个这么个东西，真是搞不懂小姐要干嘛。

杨飘将面具卷一卷，收在自己腰间的大口袋里。推着着瑾瑶的双肩一起出去，“今晚这东西有大用。”

“你别胡来啊，这可是皇宫，不是搞恶作剧的地方，别吃不了兜着走。”

“不会。”杨飘神秘地朝瑾瑶眨眨眼，“小翠，去，帮我们拿点吃的来。”

支开了小翠，杨飘问瑾瑶，“你想不想知道，你父王究竟是不是清白的?老永王字条上的话是真是假?”

“想啊，要是假的就好了。”瑾瑶突然明白了，“你要装鬼吓他?”她抬头看看四周，没有人，“你别傻了，他周围时刻有人守卫，哪有机会让你这么做啊？”

“这就要靠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了。”杨飘朝瑾瑶眨眨眼，“你来把他引到醒卉斋，好不好？”

“这……”瑾瑶有些害怕事情办得不好，但是对父亲的真正面目的好奇驱使她答应下来，“我试试吧。”

“先说好，要是圣上真如字条上写的那样不堪，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瑾瑶扶着额头，“我不敢去想……”

“瑾瑶，即使他是个心狠手辣的帝王，但他也是你的父亲，对你的疼爱没有半分改变。”杨飘扶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如果你觉得时机不到，我也不强求。”

“不，今日是最好的时机。”瑾瑶下定了决心。“飘儿，我会把父王引来的。”

晚膳的时候，周现正在苏皇后处。依照旧例，不论皇上如何宠爱哪个嫔妃，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都要去皇后处歇宿。

周现此时正在凤梧宫，意兴阑珊地吃着东西。苏瑾皇后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几位宫女太监服侍着，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就在此时，宫人来报，“瑾瑶公主求见。”

周现的脸上马上浮现出久违的笑意，“快请快请。”

瑾瑶进来，邹嬷嬷赶忙给她搬了凳子在桌前，这个女儿是皇上与皇后的掌上明珠，可得好好伺候着。

“瑶瑶，快来，吃过晚饭了吗，给你着人送去的菜式还合口吗？”周现一改君王的威严，全是疼爱与关怀。

“吃过了，你们吃吧。”瑾瑶如同平常人家的女儿一样，跟父母在一起的时候，没什么礼节可讲。

“这么晚了，来干什么呢？”苏皇后问道。

“儿臣想父王了，小的时候，父王晚上就会来儿臣住的院子，陪着儿臣抓萤火虫，儿臣看到萤火虫，想起父王了，就来看看父王。”瑾瑶可怜巴巴地望着周现，“父王现在可还能与儿臣一起去抓萤火虫吗？儿臣好想念小的时候啊。”

“胡闹，你都多大了，还撒娇呢？要撒娇跟你夫君永王撒去。”苏皇后可没什么耐心听他们父女小时候的事，在她眼里，瑾瑶已经是个大人了，得有当家主母的样子，不能一天到晚娇惯得没有一点能力，这样只会被那些妖艳贱货欺负。

“皇后说哪里话，瑶瑶四年才回来一次，就这一个小小的要求，朕怎能不满足呢？”周现说罢，对瑾瑶点点头，“都依瑶瑶，父王吃完了，这就跟瑶瑶同去。”

“父王最好了！”瑾瑶扑上来搂住父亲的脖子。这样骗他，的确有些于心不忍，但是如不是如此，怎能知道父亲对永王究竟是何居心呢？

“咱们走吧！”瑾瑶拉起周现，孙公公和一群侍卫亦步亦趋。瑾瑶厌恶地看了一眼他们，“怎么，我跟父王一起抓个萤火虫也要劳师动众吗？”

“公主，贴身保护圣上是老奴的责任，公主还是不要多想……”孙公公谄媚地进言。

“抓萤火虫也要贴身保护啊？我父王又不是纸糊的。对吧？”瑾瑶笑着露出标志的兔牙。

“是了，你们留在这，朕同瑾瑶公主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周现是标准的女儿奴，瑾瑶说什么他都照做。仅带着抬步撵的几个随从，就和瑾瑶一起出发了。

七月十五晚上的月亮很圆，但一片乌云逐渐飘来，盖住了月光，宫里四处点起了宫灯，但唯独路过千禧宫的时候，宫中没有点灯。在一片灯海中，显得突兀且诡异。

瑾瑶朝着千禧宫的方向一直看一直看，周现发现了她的异常，也顺着瑾瑶的目光看去，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父王，那是什么地方？怎么漆黑一片，没有点灯?”瑾瑶指着千禧宫的方向。

“哦，”周现搪塞过去，“那是冷宫，好久没人住了。”

“不会啊，儿臣刚才来的时候也经过这里，看到有人啊。”

“别瞎说。”周现有些心虚。

“真的，现在朝那里看，也有人呢。就站在那楼上，是个女子，朝我们这看呢。父王你看！”瑾瑶边说，边又朝千禧宫指去。

周现看去，只见漆黑一片，哪有什么人，“别闹，再闹父王不陪你了。”周现心里毛毛的。

“女儿才没闹呢，小江子，小顺子，你们也都看见了对不对？”

见他们不答话，周现也出声询问，“说，你们看见了没有？是哪个宫的女子?”

“是，奴才也看见了。”小江子回，“但并未看清脸，只是一个背影。”

“那一定是别的宫女走错了地方，不要疑神疑鬼。”周现不知是对下人说，还是对自己说。

“是了，一定是走错地方了，听她喊着好饿，好饿不应该去御膳房吗？来这做什么。”瑾瑶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好啦，我们到啦！”

周现跟瑾瑶一起下了步撵，“我刚才来的时候，就看到不少萤火虫呢，父王还记得小的时候，我们一起扑流萤，特别好玩！”瑾瑶拉着周现的手，开心地进了醒卉斋。

“这里不需要你们啦，我要和父王单独一起玩！”瑾瑶还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周现爱怜地拿起网子，“好，你们都退下吧。”

“咦，怎么现在没有了？”瑾瑶到花园里四处找，“是了，素月，熄灯，光线太亮就看不见流萤了。”

“对了，你不是说，你的好友飘儿姑娘也一起来了吗？”周现想起飘儿，脸上浮现出色眯眯的笑意。

“她在太医院配药，还没回来。母后给她的压力太大了。她现在每天扑在太医院制药局，研究什么驻颜药，想要讨母后欢心。她一会儿就回来了，我们在这边扑流萤便等她就是。”瑾瑶说话间，素月已经把所有的灯都熄了，院子里瞬间暗了下来。

周现原本没打算继续待着，一听说飘儿要来，便顺从地在院子里和瑾瑶一起找萤火虫。

月亮被乌云挡住，连同最后的一点月光也没有了，借着别处泛来的一点微光，才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突然一道白影闪过。周现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瑾瑶还沉浸在找虫的乐趣中。

“呵呵……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凄厉的女声回荡在院子里。

周现的后背一激灵，猛地挺直脊梁，这不是——湛妃死前所说的话吗？

“瑶瑶，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周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无畏。

“没有啊。”瑾瑶望望四周，“那边有个萤火虫，我去看看！”

周现没来得及拉住她，瑾瑶一溜烟地跑开了。“瑶瑶！”

“圣上别来无恙啊——”一个白影再次闪过。

“什么人，在此装神弄鬼?”恐惧让他恼怒。如果有人装神弄鬼，怎么可能?当年知道此事的人，都已经死了，湛妃死前所说的话，不可能有活人知道。

“林洧川在那边过得不好……”一个白影站在他身后，他回头看时，一个白衣女人，长发盖住了半张脸，朝他阴笑着伸出手来，“臣妾也是啊——周现，你害得我好苦……”

周现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想跑，脚下却如同灌了铅一样，想喊，却喊不出声，良久，只憋出几个字:“你……你以林洧川之死来威胁朕……朕不得已……”

“不得已?呵呵……”女鬼的全身骨骼咯咯作响，以一种诡异的姿势面向他，“你贪图林家寻矿秘诀，置人死地，林洧川的冤魂将臣妾折磨得好苦……圣上，来陪我吧……”说着，便要扑上前。

周现就地一滚，连滚带爬地奔向门口，“鬼，鬼——啊！护驾，护驾！”门口的侍卫听了赶忙进来，将他抬了出去，大内侍卫数名，抽刀护驾，将醒卉斋内照了个灯火通明，翻了个底朝天。哪有什么鬼的痕迹？

“回圣上，并未发现异常。”御前侍卫董先回禀。

“父王，怎么了？”瑾瑶拿着小网子，网子里还有几个萤火虫。“您怎么回事，一个虫也没抓到，刚才在喊什么？”

看到一众人环绕着自己，周现慢慢松了口气，“没什么，可能是最近太过劳累了。瑶瑶，父王不陪你了，先回你母后那里去了。”

周现用手痛苦地托着额头，今晚的若是人，那么此人知道林洧川和蓝湛的真正死因，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全部灭口了，不可能存在走露消息一说，如果是鬼……只可能是鬼……周现又是一个激灵。是鬼好过是人，是鬼的话，是时候找人作作法了。千禧宫那个地方，还是早日拆了为妙。

再次路过千禧宫时，一阵阴风刮过，竟隐隐听得有人声，“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奴婢饿啊，好饿啊……”

周现吩咐众人，“快走快走！”

周现走了之后，杨飘从后殿出来，千禧宫与醒卉斋相隔不远，都有狗洞，今日又是七月十五，各宫关门闭户，出入不是什么难事。

“你都听到了?”杨飘问。

“父亲果然是这样的人……”瑾瑶黯然神伤，周现的圣君形象在她眼中逐渐崩塌，她拿出那个字条，低声啜泣起来。杨飘抚摸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他做了那样的事……”哭了一会儿，瑾瑶抬起头来，“他会不会对王爷做同样的事?”

“这个难说，但有太子在，王爷暂时是安全的。”杨飘看了眼时间，“我还得去太医院，你父王有可能已经开始怀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