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杨飘听着小翠没完没了的絮叨,困得眼皮睁不开,为了提取青霉素,她已经一整晚没合眼了,听着听着,竟迷迷糊糊睡去。
再睁眼时,看到面对面躺着的公瑾,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见她觉察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问道,“醒了?”
杨飘拍拍脑袋坐起来,“我怎么睡着了?”又看了一眼太子,“你在这多久了?盯着我干嘛,是不是在我脸上画乌龟了?”
“这倒没有。”太子也跟着坐起身来,“不过这还真是个好主意,下次可以尝试一下。”
“什么时间了?我得赶紧去太医院,孙太医说今日有新鲜药材进宫。”
太子拉住了她,“孙太医那边,已经打点妥当了。今日不必去了。”然后朝飘儿眯了眯他那修长的双眼,“今日你陪本王去一个地方。”
“哪里?这么神秘?不会是青楼吧?”杨飘只是随口一说打趣,没想到太子并不否认,而是露出这都被你猜到的神情。
“不会真是青楼吧?”杨飘惊讶得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太子在指婚后次日便留恋秦楼楚馆,还带着准太子妃一起?”说出去真是……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没你想得那么龌龊。”太子的脸倏然红了一下,低语道“到了你就知道了。”然后郑重其事地走到桌前,从小匣子里取出一瓶药水,轻轻拍在脸上,少顷,又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皮面小心翼翼地轻轻按压在脸上,过了一会儿,转过头对着杨飘一瞪眼,看到太子易容成了一个略显油腻的外邦人,杨飘捂着嘴嗤嗤笑起来。
“别笑,这张是你的。”
半个时辰后,一对异域兄弟出现在了东市的街头,一个褐发紫髯,身材高大,一个身量中等,瘦削精神,两人勾肩搭背,一副狐朋狗友的样子,雇了一辆马车,往安熹最大的青楼汇芳楼而去。
一下马车,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莺莺燕燕之气,阵阵香风袭来,杨飘和太子一进门便受到了老鸨热情的接待。
“二位爷,远道而来吧?怎么称呼啊?”老鸨手拿团扇,头戴红花,要多艳俗有多艳俗。
“汤姆。”太子自然地介绍着杨飘想好的外邦名字,又用下巴指指杨飘:“杰瑞”,完了两人潇洒地在桌前坐下,“叫你们这最飒的妞出来。”
老鸨轻薄地朝太子胸前一拍,抛了个媚眼,“汤爷,瞧您这身板,结实得很啊,一人一个姑娘够吗?您放心,全安熹最飒的妞都在我这儿,红鸾,青青,快服侍着。”老鸨熟练地揽着客。
叫红鸾、青青的二位窑姐马上出来,依偎在他们二人身旁坐下。果然是姿态妖娆,秀丽可人,在京城之中,品相姿色也算是上等佳人了。
汤姆却把姑娘一把推开,对老鸨说,“不要这些货色。老子要天坑谷来的那个,你懂的。”
老鸨一下明白了,“汤爷是说,我们的花魁翩翩姑娘啊?”黑黢黢的眼珠在眼眶中转了一转,然后“为难”地说,“翩翩姑娘可是我们汇芳楼的头牌,轻易不见客的呀……您看这……”
太子取出两枚金锭子,一把拍在桌子上,“钱,老子有的是,人,老子今天一定要搞到手。”
杨飘呆呆地看着判若两人的公瑾,如果不是自己事先知情,真的很难把面前的粗鲁汉子同温润如玉的太子联系起来,呵,还出手那么大方,怪不得东宫那么穷,钱原来都花这上面了……正出神间,太子轻轻一拳捣在她肩头,“这位杰兄与我同去。”
老鸨见到两枚金锭子,如获至宝,自金塔建立以来,民间很少见到金子了,何况还是两锭十足十的纯金。忙应诺着抓过来,用牙咬了一咬,确定真金无疑,陪笑着说“二位爷真是好眼光,好运气,翩翩姑娘的日程一向排得满,独独今日原定着要来的客人取消了安排,所以空出来了,稍等,稍等,我自去安排。”
汤姆和杰瑞相视一笑。
绕过翠幕花帘,穿过九曲连廊,他们被引着来到花魁的住处。小厮礼貌地将他们带进去之后,识相地关上了房门。
他们见到花魁的时候,翩翩姑娘正隔着一道珠帘理妆,并没有想象中的殷勤谄媚,而是释放出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豪华的陈设周到地雅致错落,阵阵香风穿过白纱帘扑面而来。杨飘暗道,果然是老乡,做鸡都做得那么与众不同。
太子率先开口,“久闻翩翩姑娘大名,特地登门拜访,一睹芳容,还请翩翩姑娘赏脸一见。”
翩翩听到太子的声音,愣了一下,转过头来,对着两位福了一福身,拉开了帘子,果然是一位让人过目不忘的美貌女子,与那些庸脂俗粉大有不同。
前后态度转变之快让杨飘有点措手不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声音杀?
翩翩看到二人的一瞬间,表情极其不自然,良久,在他们对面坐下,为汤姆和杰瑞各沏了一杯茶,才慢慢开口道,“两位爷的面皮可以揭了,翩翩知道规矩,绝不会吐露分毫。”
太子又将两锭金锭子放在案上,推至翩翩那边,“姑娘恕罪,天坑谷的女子可一眼辨别易容之人,果然所言非虚。但碍于我二人身份,不便以真面目示人,还请姑娘见谅。”
翩翩也不再强求,收下金子,说,“二位爷想来点什么?听曲,观舞,还是茶艺?”
“翩翩姑娘果然多才多艺。”太子赞道,“但是我们今日就想跟姑娘聊聊天,不来别的。有美人相伴,互诉衷肠,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翩翩轻轻点头,杏眼含春,直直望着太子,“汤爷想聊点什么?”
“不知姑娘芳龄几何?”
“翩翩不才,正值桃李之年。”翩翩一双杏眼水汪汪地在汤姆身上流转。
“那正是大好韶华。姑娘既然来自天坑谷,可有同乡在此?”
“奴家并不认识同乡,自从来到南都,便沦落烟花之地。结识同乡,虽有心,但无力。”楚楚之态似有弱不禁风之感。纤纤玉指拨弄着茶杯的杯沿。
“天坑谷素有美人谷之美称,自古美人如珍宝,那么南都之中,尽是权贵,想来必不会少了你的同乡吧。”太子并不看她,而是朝四周打量着。
翩翩看了他一眼,说,“天坑谷中,有个地方,倒是专门为权贵培养美女……”说到一半突然打住,警觉地望着二人,媚笑着说,“二位客官为何对天坑谷如此感兴趣呢?好像超过了对翩翩的兴趣哦……”
此时,一直不发话的杰瑞开口了,但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太子与翩翩大跌眼镜。“我对你有兴趣,不如脱了吧。”
“什么?”翩翩不可置信地转向杰瑞。她是头牌花魁,从未有人对她这么无礼过。况且还是个猥琐的小男人。“翩翩不是那下等娼妓……”话未说完,便被汤姆打断。
“真的要脱吗?”汤姆问。
“脱,必须脱。”杰瑞回答。上一次试图催眠林炳烨,不知道他身上戴着什么东西,导致催眠失败,这一次,可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你们……无耻!”翩翩想喊,汤姆突然上前,一只手捂着她嘴,一只手控制住她,可是他从未对一个姑娘近身做过如此荒唐之事,一时间不知道手往哪里放比较好。
“放着我来!”杨飘一把脱下翩翩的衣服,从里到外,确保一丝不挂,颈上挂的,手上戴的一个不落,连同头上的钗子都拔下来放到一边。
“你们两个臭男人,不要这样……”翩翩以为要对她做什么,杰瑞坏笑了一下,将调配好的致幻剂捂到她鼻子上,稍后,加以诱导,翩翩便进入了催眠状态。
杨飘给翩翩披上一件衣服,让她靠墙坐好,回头一看,太子长身玉立,背对着她们,不敢多看一眼,杨飘心里好笑,这白给的便宜都不赚,也太正经了。
“喂,可以啦,现在可以开始了。”杨飘提醒道。太子才回身,在翩翩对面搬过两张绣墩坐下。
此时的翩翩木然地睁开眼睛。
“以下,我问的所有问题,你都要毫无保留地回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杨飘催眠道。
“是。”翩翩朱唇轻启。
“天坑谷那个为权贵培养美人的地方是怎么回事?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自天坑谷被天降巨石掉落行成以来,天坑谷的女子,都身负美貌。多为世人利用,将其买卖,侵占,为了避祸,女婴一出生便以谷内湖畔生长的黄树树汁涂脸,变得丑陋无比,至十三岁的时候,树汁面皮陆续脱落,约摸一年之后,可再次换上永久面皮,成为普通女子,但若是不再戴着面皮,便要以真面目示人。”
“为什么天坑谷的女子都姓杨?难道是都嫁了姓杨的本地人吗?”太子好奇。
“天坑谷的女孩子都随母姓,这是祖上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嫁了谷外的人,被当做礼物送出,生出的孩子无论男女便都不再随母姓,除非再回到当地。”翩翩木然道。
“原来如此!”杨飘有些明白。
“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我们需要最猛的料。”太子不以为然地道。
“天坑谷有个地方叫响泉湾,我听说,那里有个组织,专门养人蛊。养人蛊,便是将三十几个三四岁的小孩汇集在一所房子里,不给吃喝,让他们相互杀戮,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孩子,再参加下一轮筛选,最后筛选出一名最凶残最嗜血的孩子,作为人蛊。人蛊将接受严苛的训练,最终成年后被组织的首领剥下自己的脸,换上一副最美的永久面皮,终生不掉不换,一旦如此,就连天坑谷的人都无法识破。我小的时候曾经差点被送去响泉湾,后来因为本就是天坑谷人而逃过一劫。”
“什么叫天坑谷人才能逃过一劫?”
“天坑谷的人,本就身负美貌,如果参与人蛊,多半要死,不如留下来,加以利用,反倒是那些本就不美的孩子,可以被训练后再变美,不会浪费。所有参与养人蛊试验的孩子,都不是天坑谷本地人,他们也不参与天坑谷的任何生活与活动。”
杨飘与太子对视一眼,同时想起了一个人——媃翊。
“那么这些孩子是哪里来的呢?”
“我不知道。”
“这个响泉湾组织的首脑是什么样的人?”
“我没见过,只知道她是天坑谷的人,但不美貌,应该是选择了带上永久面皮。在天坑谷,带着永久面皮避世生存的人很多,一般人家的女儿,除非遇到自己特别倾心的外面来的人,一般都不会选择以真面目示人,以避灾祸。”
“那么,你是为什么选择以真面目示人呢?”杨飘突然对翩翩来了兴趣。
“我遇人不淑。”翩翩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那个人本应允恢复我本来面目后便带我出谷,娶我为妻,谁知道信了奸人谗言,认为我是不祥之人,又将我卖到青楼。”
“那个人是谁?”
“当今二皇子,周梧锵。”
杨飘与太子同时啊了一声,都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回事。
“周梧锵到过天坑谷?”
翩翩道,“何止是到过。他以前每年都会来。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为皇帝网络天下美女,天坑谷是他经常到访之处。后来他访得了合适的人选,便将我弃如敝履。”
“可是如今的仙妃媃翊?”
“不知道,我没见过媃翊,金塔礼拜什么的,我从来没去过,二皇子也不让我去。”
“你跟二皇子还有联系吗?”
“他偶尔会来看我。”
“揽月教什么的,他跟你说过吗?你知道多少?”
“没说过,不知道。”
眼看再也问不出来什么,太子示意可以到此为止了。
“你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忘记这一切,汤姆和杰瑞跟你聊了聊风花雪月,便出去了。”杨飘替她穿好衣服,戴好首饰。
太子仔细看着翩翩,突然走过来将她一个戒指取下,“你看,这个玉石,倒是跟双龙玉佩的材质很像。”
杨飘仔细看这个戒指,倒是有几分眼熟,是了,林炳烨的小指上也戴着这个。
“天坑谷是西屹州的一部分,那里的玉石,你了解多少?”
“西屹州颇有几个盛产翡翠的玉矿,但跟天坑谷没有太大的关系,天坑谷地形复杂,一般人等未入谷便已迷路,更别说找矿了。”翩翩木然地说。
“你的玉石戒指是谁送的?”
“一个公公送的。”
“哪个公公?姓什么?”
“我的常客,姓许。”
“他说什么了没有?”
“他说让我务必每天戴着。”
“你认识一个天坑谷的采玉人,名字叫秦昭的吗?”太子昨日已经调阅了圣上三十寿辰时发掘玉石的采玉人名单。负责采集玉石的就是这个秦昭。
“不认识。”
杨飘试着给她戴上这个戒指,翩翩刚一戴上便痛苦地皱眉,杨飘马上给她拿下来了。
杨飘看了一眼太子,太子点点头。就到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