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梦想与使命 “巨大中华”的兴衰(1 / 1)

受国家政策的刺激,我国通信设施建设和通信制造业得到迅猛发展。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国内诞生了400多家通信制造类企业,国有企业、民营企业,多种所有制背景的公司纷纷崛起。

到20世纪90年代初,国内的通信业出现了四大巨头,人称“巨大中华”,就是巨龙、大唐、中兴、华为。

“巨大中华”打破了国内电信设备市场由“七国八制”垄断的历史,一度成了民族电信制造业的代名词,在业内名声大噪。

2019年,任正非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讲述了“巨大中华”的由来。

“巨大中华”这一叫法,是由时任信息产业部部长吴基传首创。20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中后期,中国电信市场呈喷发之势,本土力量应运而生,当时通信制造领域最好的几家企业分别是巨龙通信、大唐电信、中兴通讯、华为技术,吴基传取各家的头一个字串联起来,恰好是朗朗上口的“巨大中华”。于是,领导也好、媒体也好,经常会提到“巨大中华”,具有强大的中国之意,并以此来代表民族通信制造业的崛起。

经过几年在程控交换机领域的攻城略地,到1998年,“巨大中华”这四家公司已经成为国内通信设备领域的标杆。华为年销售额达到89亿元,中兴41亿元,巨龙26亿元,刚成立的大唐也有9亿元。而这四家公司的利润都过了亿。

从这组数据可以看出,当时四家公司差距不大。

“巨大中华”崛起后,抓住国内“农话”的发展契机,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而当时国外厂商低估了中国农村的市场,认为中国农村经济落后、利润太小,拓展农村市场利润空间不大,因此只盯着城市的大单。在“巨大中华”的带领下,国内企业抓住这一空隙,迅速收复“失地”。

在这四家公司中,只有华为是民营企业,其他三家都是国有企业。但不同的是,中兴不仅是上市公司,而且采取了国有民营的运作机制。大唐也是上市公司。

从规模和效益看,“巨大中华”四家公司刚好是倒着排的。或许是巧合,发展较慢的“巨大”两家都在北京,而发展较快的“中华”两家都在深圳。北方的“巨大”没有跑过南方的“中华”。

从成立的时间上看,中兴和华为要远远早于巨龙和大唐,但实际上,论政策资源和技术实力,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位于北京的巨龙和大唐都优于位于深圳的中兴和华为。成立于1995年的巨龙由数家国有企业发起,目的是推动中国第一台万门程控交换机HJD04-ISDN(以下简称“04机”)的产业化。04机早在1991年由解放军信息工程学院研究人员邬江兴主持研发成功,基本上代表了早期中国交换机领域的最高成就。

大唐尽管于1998年才正式成立,但其前身是1993年从邮电科学院分拆出来的电信科学技术研究院,这个研究院有40多年的历史,技术实力雄厚,国家也给予了它最大的扶持,在成立当年的10月便在上海证券交易所成功上市。中兴虽然有国有企业的背景,但是国家并没有实际的资金投入。华为则是“巨大中华”中唯一的私营企业。因此,中兴和华为基本上都是白手起家。另外,两家企业的创始人侯为贵和任正非都没有通信行业的经验,在技术方面更没有任何现成的资源。

最先退出战场的是巨龙。1998年,华为销售额为89亿元,中兴超过40亿元,巨龙超过30亿元,规模最小的大唐是9亿元,4家企业的利润均在亿元以上,其中,巨龙的04机已经占到全国网上运行总量的14%。从这些数据可以看出,虽然四大企业之间存在一定差距,但考虑到成立时间的问题,以及潜在的资源优势,仍然可以把它们看作同一个阵营。

然而3年后的2001年,华为的销售额已经增长到255亿元,利润超过20亿元;中兴的销售额达到140多亿元,利润5.7亿元;大唐销售额20.5亿元,利润3600万元,而巨龙的销售额只有3亿~4亿元,亏损9000万元。此时,排第一的华为与巨龙的营收差距已由1998年的不到3倍扩大到60多倍,差距已经非常明显。

到2002年以后,国内通信市场已经难觅巨龙的身影,有关人士透露,巨龙仅靠前些年的海外订单维持生存。尽管中国普天集团(其前身为中国邮电工业总公司,邮电工业总公司也是巨龙的大股东之一)曾分别于1996年、1999年(2次)、2000年4次重组巨龙,人们也曾寄希望于中国普天能让巨龙重现往日的辉煌,但结果中国普天自身也是业绩不佳,经营状况日趋严峻。

巨龙的败落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缺乏一个长远的发展规划。巨龙研制出04机后,过于急功近利,在生产布局上犯了短视的错误。

大唐的情况比巨龙稍好,甚至当时凭借TD-SCDMA(电信联盟关于3G的3大标准之一,知识产权为大唐所有,但尚未产业化。其他两大标准为WCDMA和CDMA2000)可望在3G领域一显身手,但是由于它起步比中兴和华为晚10年以上,在规模上不具有可比性,而且毋庸置疑的是,它的增长乏力,后劲不足,与中兴和华为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大。1998年时大唐的销售额约为华为的10%,中兴的22.5%;2001年时,其销售额约为华为的8%,中兴的15%。到2003年时,大唐的销售额仅为华为的6%,中兴的8%。而且,在中兴和华为的优势领域如移动、数据、光通信,大唐几乎没有作为,仅仅靠微电子和TD-SCDMA获得一些增量收入,其未来则完全视TD-SCDMA的产业化进展而定,过大的不确定性使其前景堪忧。

时光荏苒,大浪无情。中国通信业走到今天,经历无数风雨,曾经的“巨大中华”借时代的力量壮大,如今巨龙,已经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大唐已在竞争中遭受重创,只有华为和中兴在市场的搏杀中不断发展壮大。

到2000年左右的时候,中兴和华为转战海外,一路挥戈,脱颖而出,逐步将巨龙和大唐远远甩在了身后。

让我们记住“巨大中华”这4家通信设备企业的创始人:巨龙创始人是邬江兴,曾被称作通信行业的“民族英雄”“中国大容量程控交换机之父”;大唐电信创始人是周寰;中兴公司的创始人侯为贵,是航天部下属企业691厂原技术干部;华为创始人任正非是退伍军人。

后来的20多年中,这4个男人在中国和世界的电信界演绎了无数曲折的、过山车式的、激**人心的商业和人生的悲喜剧。但毋庸置疑的是,他们和他们所创立的企业,在当时的背景下,都肩负着某种使命,即为中国的通信事业建功立业,在不远的未来向国际行业巨头发起挑战!

这是一代人的宿命。“巨大中华”这4家通信设备企业的掌门人都出生于20世纪四五十年代,厚重的家国情怀、强烈的理想主义、使命感、道德感、领袖欲与奉献精神集于一身。他们是这一代人中的佼佼者,内心中总是燃烧着火焰,充满着躁动,以及对固有环境的反叛。所以,每当时代给予他们一丁点儿的机会,他们都会选择挑战,哪怕胜算并不是很大。

华为能够从国内外强大的竞争对手之中异军突起,有人说靠的是客户关系和价格优势。有趣的是,1994年任正非在内部讲话中曾经提到,“在当时产品良莠不分的情况下,我们承受了较大的价格压力,但我们真诚为用户服务的心一定会感动上帝,一定会让上帝理解物有所值,逐步地缓解我们的困难。”所以,如果当时让任正非来总结华为能够突围的原因,他一定会说是因为华为身上的狼性文化——敏锐的嗅觉,不屈不挠、奋不顾身的进攻精神,以及群体的奋斗。

华为能够从“巨大中华”中脱颖而出,并超越竞争对手,成功登顶,成为全球最大的通信设备制造企业,今天的辉煌,基于过去的苦难和以用户为导向,长期坚持研发高投入。

【故事点评】

胜者为王是丛林法则。在中国人自己的家门口,刚刚出生不久的牛犊们——几百家电信设备企业,以各自为战的方式展开了与“大象”们的血腥竞争。“巨大中华”的成长,正是奠基于数百家中小企业被“大象”踩死的累累白骨之上。到后来,曾经冲在最前面的“功勋企业”巨龙也倒下了。

短短30余年,市场上不折不扣地上演了一部错综复杂、跌宕起伏的中国电信史——它既是一部中国电信基础网络的成长、扩张、升级史,也是改革开放后中外企业之间充分自由竞争的发展史,更是一部中国企业在市场化环境下的成长、变迁史。

从“巨大中华”到“中华”,昔日中国电信设备巨头的变迁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启示。有人说,中国电信设备市场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国际市场”,因为在中国电信市场启动之初,就已能够看到所有的国际电信巨头的身影。从“七国八制”圈地上争得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到今天正在开启的5G大幕中,中兴、华为已然获得相对强大的话语权,“中华”上演的后来居上的历史,实际上也是一部中国公司与跨国巨头边学习边竞争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