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川寿辰翌日,恰巧是中秋节。胡夫人舍不得让马超走,极力挽留他再住一日。马超担心军中事务,但实在不忍心让外祖母失望,只好留了下来,答应外祖母在胡府过一个中秋节。
又是一年中秋,马超想起去年的今日,正是他和师父去东大滩的日子。在那里,他初遇馨儿,大破九曲黄河灯阵,然后抱得美人归。那个时候,他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呀,为找到心灵的栖息地而满足。可是,馨儿最终还是离他而去了。不是暂离,而是永远地走了……
如今,他的心灵没有了栖息地,感觉又过上了流浪汉的日子……为了改变这种状况,他只有拼命训练军队,拼命处理文牍……只有到他忙碌的时候,心灵才有了一点点归属感。可是,一旦闲下来的时候,那一身红衣的美丽女孩子就出现了。在他情窦初开的年纪,馨儿就像一粒种子深深根植在马超的心尖上。虽然她已经逝去,却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迹……
想到馨儿,马超提出一个人到街上走走、看看。胡家人,包括阿离和耿玉蓉都提出要陪同他去,都被马超婉言谢绝了。阿离知道,马超一定是去寻找他心中的馨儿了,所以,她拉住了胡家人和耿玉蓉。马超见阿离如此善解人意,非常欣慰。
马超在胡家人和阿离、耿玉蓉的注目下,独自一个人离开胡府,来到了骊軒城街上。他信步游走,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一家店铺门前。抬头一看,是“九尾狐皮毛”店。现在刚到中秋,店里生意清淡,只有两三个伙计倚在门口和柜台上,懒洋洋地说着什么……
看到“九尾狐皮毛”店,马超就想到了与馨儿在一起的情景,也想到了剑兰夫人。馨儿认了她当姐姐,当时还承诺,等他们成亲的时候,要请剑兰夫人喝喜酒呢。这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想到馨儿,马超不由得黯然神伤,心头涌上一股物是人非的悲凉。
望着九尾狐皮毛店里的皮毛,马超眼里浮现出了那一天的情景:
马超这才想起年前有客商被龙首山匈奴军挟制,少年军星夜驰援,从匈奴军手里解救过一批货物,那里面多数是皮毛如今看来,想必剑兰夫人的货物也在其中吧?
剑兰夫人见马超了悟的神情,知道他已经明白了其中原委,便向马超点了点头。马超看剑兰夫人已然认出自己,却没有点破他的身份,真是一个通透明白的人,也对其生出好感来。他爽快笑道:既然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夫人,我们成亲时还请夫人大驾光临呢!
那是自然!剑兰夫人拉起馨儿的手亲热地拍了拍,笑道:好干散的人儿!继而话锋一转又道:还是乖乖巧巧的小姑娘惹人疼,比那舞刀弄枪凶巴巴的野丫头不知要强到哪里去厂剑兰夫人显然是在说,耿玉蓉不招人待见了。
耿玉蓉即使再刁蛮,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女孩儿家,被剑兰夫人这一顿夹枪带棒的贬损,加上众人的嘲笑,便再也忍受不住,一双眼睛里涌起泪来,跺脚就往店外跑去。两个仆从、一个丫鬟赶忙收拾了东西也追了出去。随着耿玉蓉的离去,一场纷争终于平息了,店里又恢复了正常的交易和买卖。
剑兰夫人将马超和馨儿请进内堂喝茶,这才重新向马超行礼致谢馨儿一头雾水,剑兰夫人便将年前之事细细向她说起。
这情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马超本来想问问店里的伙计,现在的剑兰夫人何在。但转念一想,就是见了剑兰夫人又该说些什么呢?难道要告诉她,馨儿已经到另一个世界去了?要是剑兰夫人问:你一个大男人家,怎么就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呢?我应该怎么回答?想到这里,马超摇摇头,这是一个自己不愿意回答的问题……算了,还是不见剑兰夫人了吧……
望着店里的皮毛,马超抹了一把泪水,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九尾狐皮毛店……
回到胡府,远远地就听到阿离和耿玉蓉在陪伴着胡夫人说话,欢声笑语不断。马超到门口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进去。他转过身来,找家仆要了一匹马,家仆看马超脸色不善,也不敢多问,看着他骑马去了。
马超出了骊轩城,策马往东大滩方向奔去。
中秋节的凉州城是一个歌舞升平的世界,偌大的府城沉浸在一片欢乐、祥和之中。凉州人素来喜爱热闹,每逢节庆必要来一番锣鼓喧天,方才觉得彰显了对节日的庆贺之意。尤其是八月中秋这样一个团圆日,在凉州就显得更加重要了。因此民间自发组织了各种草台班子,平日闲暇时排演好,专为这一天一展身手,而且还要与其他班子比个排场、争个高下。
太守张鼎执政西凉府以来,每年都要在这一天举办盛大的节会。张鼎这样做,一来是体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之意,二来是以此给百姓们带来愉悦,也为节日增添喜气。于是,这节庆活动就成了西凉府的常态……每逢这一天,张鼎还要抽空亲临现场捧个场,与民同乐,歌颂天下太平。
这几年中原大乱,而西凉府百姓安居乐业还算太平,固然是因为西凉兵强马壮,但与太守的治理有方也息息相关,百姓们对张鼎的建树更是有口皆碑。一年来,秘密化解传国玉玺的危机,前不久又处置了阴险毒辣的董尔权,了结了西凉府这一起陈年旧案。还有,虽然马腾将军被朝廷调去了,但是,少将军马超年轻有为,比马腾将军更值得期待……所有这一切,都让张太守的心情格外舒畅。
为了这一天,张太守一声令下,就让全凉州城的娱乐班子都乐起来吧!于是,吴瞎仙徒弟刘瞎子带的凉州贤孝班子,已经试好了三弦,还有配乐的锻鼓;东门的李棍棍带的高跷队,已经扭扭捏捏走起了高跷步,北门的金趣娘带来了《西凉乐》舞蹈队,十几个西凉歌姬花枝招展,彩衣款摆;南门的狮王王殿水带来了舞狮队,那狮子舞得让人眼花缭乱;东关的社火队也来了,攻鼓子打得气壮山河、声震云天;还有西门的黄太野带来的长龙队,那龙摇头摆尾,天上地下舞得行云流水,令人目不睱接……
凉州城的百姓们纷纷拥出家门,一家人扶老携幼追着各种戏班子看热闹。商人们更是看准时机,把自家独有的特色食物和充满异域风情的小玩意儿拿出来叫卖。愁也是一天、苦也是一天,不如高高兴兴地过好每一天,把每一天都过得像节日一样异彩纷呈。这就是凉州百姓对过日子的理解,颇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洒脱和随性。
正所谓福祸相依、乐极生悲,西凉府还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的时候,一场巨大的灾难,就像海上骤起的狂啸,正在朝着府城凉州迅疾逼近……
这天早上,在龙首山的“龙王”耿鄙伟康,已经釆用了苟军师之计,除了留下少量的土匪军守护龙首山老巢和一线天外,大部队已经集结在了一线天附近的松林之中。
按照事先的谋划,他今天晚上除了抢夺金繁马庄的凉州大马外,还要用西凉府培育的凉州大马踏平西凉府。但是,在出发之前,耿鄙伟康把战略战术做了一个小小的调整。为了对付凉州城里留守的西凉骑兵,耿鄙伟康决定带一万骑兵偷袭金繁马庄,抢夺凉州大马成功后,再对凉州城实施包围。于是,耿鄙伟康带着骑兵在夜色和松林的掩护下,赶到了金繁马庄附近,然后等午夜到来时,突然围住了金繁乌庄。
马庄现在由张鼎派去辅助娄叶的一队西凉军丁守卫,但毕竟人数有限,几十个势单力薄的军丁加上马庄里的护卫和杂役人等,满打满算不过百人的护卫力量,怎么能是耿鄙的对手?
耿鄙伟康怕走漏消息,竟然下令屠庄,不能在金繁马庄留下一个活口……
为了避免娄叶受到更大的伤害,破庄之前,派驻金繁马庄的西凉府兵丁头目齐志建议娄叶马上带着孩子转移。娄叶点点头后,带着孩子和庄里妇孺,通过马庄庄主卧室的地下室,悄悄地躲进了先前董梧田用来幽禁她的那个秘密院落,这才没有遭到耿鄙伟康的毒手。而庄里其他人等一百多人,均惨遭耿鄙土匪军的杀害。
就这样,耿鄙伟康的骑兵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轻轻松松地换上了已经训练好的数千匹凉州大马。做完这一切后,耿鄙伟康才带着大部队朝凉州城扑去……
此时,子时已过,城里逐渐安静下来。喧闹了一天的人们,带着满足和疲累,在节日的余味中沉沉睡去。突然,战马奔腾、战鼓擂动,喊杀声四起。从梦中惊醒的凉州百姓,睡眼惺忪地发着呆,不知道出现了什么事情。凉州已经很久没有过战事了,以致让人都淡忘了战争的本来面目。随着锣鼓声入耳,传信的士兵满街奔走呼号:土匪攻城了!土匪攻城了!大家穿衣备战啦!
土匪攻城?什么样的土匪竟敢来围攻西凉府城?城里的百姓瞬间清醒,是龙首山土匪,一般的土匪是不敢攻打凉州城的。整个西凉府地区,也只有龙首山的土匪才敢和西凉军叫板。
顿时,全城人心惶惶,不少人大着胆子开门到街上打听战况,以便决定是否举家出城避祸。
张鼎今天也去了府外的街上,入夜才回到府里,此时刚刚看完公文,正准备睡觉时,值班校尉急慌慌敲门禀报,说土匪攻城了。张鼎急忙取了佩剑,随校尉出门扑进了黑沉沉的夜里。这时候,城外攻城的喊声震耳欲聋。张鼎心说不好,该不是耿鄙伟康带着土匪军来了吧?如果是这样,还真有些麻烦。马腾将军带着西凉军主力出征,马超又去骊轩县为外祖父祝寿去了……
张鼎一边想着一边快步登上了城门,从城楼垛口看出去,城外火把通明,连成一片。放眼望去,城下密密麻麻的都是土匪军,这耿鄙伟康果然是倾巢出动、来势汹汹啊!通过旌旗上斗大的“耿”字张鼎知道,这支土匪军由耿鄙伟康亲自指挥。城头守军见张鼎太守来了,都向太守行注目礼。张鼎点点头,认真地检查了城墙上准备好的弓箭、巨石、火油等物。城墙守军统领即刻向张太守表态:请太守放心,土匪军胆敢强攻我城池,我们就从城头严厉掷击,定叫他有来无回!张鼎太守点点头,望了一眼自发前来往城墙上运送武器的老百姓,鼓励大家:也请大家放心,第一我们凉州城里有好几万百姓,正在支援我们!同时,在骊軒县公干的马超将军得到消息后,一定会带着少年军前来增援我们!
实际上,耿鄙伟康已经派人控制了凉州城四周的烽火台,所以,凉州城里专门向骊軒县报警的烽火根本就传递不出去……
张鼎登上的是南城门楼,东西南北四门,这里最接近太守府。想必龙首山土匪军同样清楚,若从南城门攻入,便能以最短距离攻进西凉府的最高权力中枢太守府。因此,南城门的守卫也是最强的。
两军对峙的间隙,耿鄙仰头看着城头上旌旗猎猎,西凉军个个武器在手、盔甲鲜明,一旦攻城,将会面临一场殊死的搏斗!于是,他转头问身侧的苟军师:军师确定要从南门进攻?
苟军师点头:龙王放心!你只需亲自坐镇这里强攻南城门即可,张鼎看到龙王的旌旗,和我们强攻南门的架势,必然会误认为我们的大军全都集结在此。所以他会把西凉军的主力调来南门守卫。等他们的东门、北门兵力薄弱时,我们再同时进攻东门、北门。现在的西凉军兵力有限,定架不住我们三面同时进攻,到时候他张鼎一定是疲于奔命,应接不睱。然后我们再集中精力,攻取北门。这叫声东击西,一举成功。
耿鄙也是武将出身,对苟军师这招声东击西的计策赞不绝口,便传令下去,丑时先进攻南门,半个时辰后同时进攻东门、北门。
张鼎立在城头,与西凉军留守将领田金泉部署防御。田金泉是军中老将,谨慎沉稳,此刻正临危不乱地跟太守分析敌情。他看一眼城下的匪兵,不无忧虑道:大人,耿鄙多年来不肯出山,这次倾巢而动,定是瞅准了马将军远征,我军兵力锐减而乘虚而入。这恐怕是一场硬仗啊!
张鼎拧眉道:金泉将军说的是。耿鄙对西凉府虎视眈眈十多年,这次是有备而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殊死一战,耿鄙伟康未必就能得逞。
田金泉点点头说:大人,夜深露重,您还是先回太守府坐镇,末将誓死守卫府城,也会时刻派人把军情随时传递到府中……
金泉将军!张鼎打断了田金泉的话:将士们在城头浴血抗争,我一府太守岂能贪生怕死?
可是大人,您……田金泉还要再劝。
张鼎答非所问:田将军,你派人动员老百姓到西门集结,一旦破城,你要负责掩护老百姓去莲花山避难。莲花山有天赐寺,到那里不会饿着肚子。田金泉点点头:太守大人,我明白了。但是……张太守问:但是什么?田金泉回答说:太守大人还是……
张鼎一摆手,有了些微愠怒:田将军莫要再说,快去执行命令吧!
田金泉不敢再劝,掉头向其他将领交代部署防卫策略去了。张鼎花白的胡须被夜风吹乱,有亲卫轻轻地给他披上一件风氅。张鼎惊觉,问身后的亲卫:马超和少年军有消息了吗?
亲卫答道:还没有。这烽火点燃已经有一阵子了,可下游的烽火台就是不点火,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张鼎一字一顿地说:这还用问吗?一定是土匪军控制住了烽火台。亲卫点点头回答说:我们已经去了几拨人了,都是一去不回。
张鼎又问:传信兵派出去了吗?
大人,我们的人根本就出不去。亲卫面露无奈道:即使出去了也闯不过土匪军的阵营,所以……
好,我知道了。张鼎摆手让亲卫下去,自己盯着城下的耿鄙军。
这时候,城下传来了土匪军的叫骂:
“张鼎老儿速速出城受死!”
“西凉太守张鼎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缩头乌龟!”
“张鼎老儿快快投降,以免一城百姓无辜受牵连!”
丑时到,南门开始进攻。一时间人喊马嘶、杀声震天。
耿鄙亲自指挥龙首军的两万主力兵马,在南门强攻登城。这两万人马正是当初招降的匈奴兵,因为原首领汤阎死于马超之手,现在这支仅剩两万余的兵马由元努带领。
耿鄙在城下督战,看着久攻不下的城门不由怒火中烧。只见自己的兵士攀着云梯即将登上城头,却被西凉军扔下的巨石砸落,或者火油兜头而下瞬间变成火人,还有中箭滚落者……顺着城墙看过去,城墙下已经堆满了土匪军的尸体……耿鄙即刻下令,东门、北门提前进攻,分散南门西凉军的兵力。
这时候,元努匆匆跑来,满身的污迹,大声道:龙王,我们的军士伤亡太大了,这样攻城,纯粹是白白送死啊!龙王,下令撤兵吧!
是啊,这样的伤亡他也心痛。但耿鄙看了眼苟军师,见他摇头,便硬起心肠道:元努,军令不可违!继续攻城。
元努面容哀戚,恳求道:龙王,求你顾念弟兄们的死活!
耿鄙不屑道:元努,你这是妇人之仁。如果你们还想脱离龙首山,就给我执行命令!只要攻下西凉府城,我不但放你们回去,而且还要支持你自立匈奴王!
好!元努捏紧拳头,瞪眼盯着耿鄙道:龙王你记住自己的承诺,我元努不想当什么匈奴王,只要到时候你帮我们重建家园,有一块属于我们的草原就好。
耿鄙点头,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好了,我说到做到。快去攻城吧!
元努转身而去,将耿鄙的承诺在匈奴兵中宣布出来。匈奴兵一听,都激动万分,只要攻下西凉府,他们就能回到日思夜想的草原上去。匈奴军见有了希望,便纷纷重新打起精神,悍不畏死地往城门冲去。
看着匈奴兵如潮水一样,一拨接一拨前赴后继,耿鄙由不得动容,心情复杂地对苟军师道:军师,这样的折损我也心疼呀!
苟军师却不为所动,微笑道:龙王,有舍才有得。若没有这样的折损,我们怎么牵制西凉军主力?算算时辰,其他两位虎将应该快要有好消息传来了。
耿鄙转念一想,不是常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反正这些匈奴人向来不服自己的辖制,若不是走投无路,恐怕早都反出去了。想通了,就觉得拿匈奴人当炮灰,他不应该心疼。想到这里,耿鄙笑着问苟军师:其他两门可有消息传来?
苟军师往身后一指,笑道:看,好消息到了。
耿鄙看去,一个传令兵驰马奔来,近前跳下马单膝跪地:启禀龙王,北门已破!
耿鄙欣喜欲狂:西北虎人呢?
传令兵回禀:西北虎将军正带人往南门杀来。
哈哈哈!耿鄙大笑:好一个声东击西!好一个笨蛋张鼎!好极了,这下子里应外合,看他张鼎怎么应对。
苟军师捻着山羊胡微笑不语。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又一次击退攻城的匪兵,西凉军得以稍稍喘口气。张鼎看了看城头即将告罄的火油、石块等物,皱眉吩咐亲卫:去找往东门运送石块的田老伯带的百姓志愿队,让他调派人手往南门再运一些石块和火油。
是。亲卫正要去传令,却见一匹快马急急赶来。
大人,大人……来的是田金泉的副手梁成。梁副将下马,跌跌撞撞跑到张鼎跟前,扑通跪倒在地,痛心疾首道:大人,北门失守。
张鼎一惊,急声问道:田金泉将军呢?我不是告诉他了吗,他们不攻北门、东门,就一定会打那里的主意的!
梁副将回道:太守大人,果然不出您的所料,北门的确有他们埋伏的重兵。现在,田将军兵分两路,一路还在北城阻击土匪军,一路已经去西门掩护百姓撤退了。他派末将前来报信,让我转告大人,北门的土匪兵马上就要打到南门来了。耿鄙伟康如果前后夹击,攻取南门……
张鼎听闻,转身往城下看去,好像听到了土匪军中耿鄙伟康浄狞的狂笑。也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军士前来禀报:太守大人,东门业已失守……张鼎听闻,一个趔趄几欲栽倒,他确确实实是中了耿鄙伟康的奸计了啊!
梁副将上前搀住太守:大人,土匪兵马上就到南门来了,您快带着亲卫们撤离南门吧!
张鼎一把甩开梁副将,坚定地说:不,我不能撤离!我若离开,必将影响军心士气。况且土匪嗜杀,我如果撤了百姓们怎么办?张鼎太守抹了一把悲愤的泪水后对梁副将说:梁副将听令!
梁副将马上抱拳:梁成遵令!
张鼎下令:土匪猖獗,毫无人性,为免百姓们受到屠戮,我命令你即刻带兵引导百姓去西城门,要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西门,和田将军护送百姓撤离。梁副将大声道:遵命!继而又担忧道:那大人您呢?
张鼎沉下脸喝道:事态紧急,你快去遵令行事。我张鼎誓与凉州城共存亡!
梁副将还待要说,张鼎“唰”一下将手中的剑直指于他,疾言厉色道:梁成,若百姓有一人伤亡,我必斩你!还不快去!
梁副将盯着太守的刚毅面容,眼睛里有泪光浮现,抱拳回道:大人放心,梁成定会护得百姓们安全撤离!说罢转身而去。
张鼎见梁成去了,便下城墙骑马到了城门下:开城门!
张鼎见南城门开了,一声呐喊,率领骑马冲出城去,砍开了一条血路,直接到了耿鄙伟康面前,吓得耿鄙伟康转身就逃,被张鼎叫住了:耿鄙伟康,我张鼎不杀你,你站住!老夫有话要说!
耿鄙伟康转身一看,果然见张鼎没有杀他的意思,再加上元努已经带着不少土匪站在了他的身边,便理直气壮了:怎么?张太守这是自知不敌,来投降于我吗?
张鼎面沉如水,冷冷道:耿鄙伟康,当年你外公董天伦谋逆不成,今天你又卷土重来,董家一家子都是反贼。你小小的耿鄙伟康,想让本太守投降,那你先来问过我手中的大刀吧!看它愿不愿意?
耿鄙伟康一下子就被张鼎激怒了,外公一家和自己的父母死得凄惨,一百多口人皆被斩首于凉州北门雀儿架,这都是拜张鼎老匹夫所赐。此时这个老匹夫竟敢旧话重提,这简直就是找死。
张鼎老匹夫,死到临头,你还敢如此猖狂。我告诉你,今夜就是你的死期!耿鄙转头命令元努:元努,快替本龙王去取了张鼎老匹夫的首级来!
元努带的两万匈奴兵,攻城不利已死伤七八成,看着城墙下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他早已急红了眼。此时听耿鄙下令,跨马便冲向阵前,二话不说提刀就照着张鼎砍去。
张鼎端起大刀抵挡,与元努战在一处。张鼎虽是武将出身,但奈何已多年不曾出战,马上功夫难免懈怠。而匈奴人天生粗犷,甫一交手,元努的弯刀砍在张鼎大刀背上,震得张鼎双臂酸麻,大刀几乎脱手。张鼎自忖:若拼蛮力自己显然不是元努的对手,不如智取。计议已定,便虚晃一招引开元努的攻势,自己拖刀佯装败走。
元努也已探清了张鼎的虚实,知道他不是自己的对手,看张鼎要逃便拍马紧追,嘴里还大喊道:张鼎休走,你还我弟兄们的命来!
张鼎耳听元努追来,回头看去,见元努健马飞快,他的马头已经够到自己战马的尾巴了,便扯了扯马缰绳,暗暗减下速度,一手蓄势攥紧了刀柄。
元努追上张鼎,得意地大叫:张鼎,看你往哪里逃?你的马能跑过我的凉州大马吗?说着搂头一刀就砍向了张鼎。
张鼎仰面贴住马背,避过元努的弯刀,元努的战马的确快,擦着张鼎身边驰过。就在这一刻,张鼎暗喜,提起大刀用尽全力,反手向疾驰而过的元努腰间横劈而去。
电光石火间,二马相错。众人再去看时,张鼎依然端坐马上,而元努却被张鼎斩于马下,登时毙命。姜还是老的辣啊!浑身蛮力的匈奴勇士,终也抵不过老当益壮的张太守,最后彻底葬身在他乡。和许多思乡情切的匈奴兵一样,他再也回不了梦里的大草原。
此刻,天已拂晓,耿鄙看了一眼紧闭的南城门,恼怒地骂元努是蠢货,是笨蛋!同时,现在的耿鄙伟康也失去了耐心,天亮前若拿不下凉州城,就怕迟则生变。可是,早就知道攻破了北门和东门,按照军师的计策,现在东北两路人马应该正朝南门杀来,等三军会合,凉州城便是自己的了。可是,怎么到现在了,南城门还在西凉军的手里?
想到这里,耿鄙一边命人去东门催战,一边命令匈奴兵冲锋,扑向了张鼎和张鼎身边的西凉军士。结果,张鼎身边的西凉军越来越多,竟然与耿鄙伟康的土匪军形成了对峙。
张鼎与元努一战,其实已经耗尽了气力。虽然斩杀了元努,但自己也全身虚脱,此刻只是硬撑着以振军心。是呀,自己毕竟年近古稀,不比当年了。亲卫们看着心中的父母官张鼎,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要不是掩护城里的百姓撤退,张太守早就应该到安全的地方了。然而,他们的太守大人在关键时刻,不但想着城里的百姓,而且还亲手斩杀了匈奴的将领……大家这样想着,紧紧地护住了张太守,后者仰望着莲花山,暗暗在心中祈祷:愿佛祖保佑我凉州的百姓平平安安……
耿鄙伟康眼看着南城门迟迟不能攻破,气急败坏地大声呵斥苟军师。正在这时,从城头上传来了声声大喊。耿鄙伟康朝着城头看去,青色的幡旗摇动,却是龙首山特有的“龙王行雨旗”。耿鄙见状,精神立振,转身指着张鼎大笑:张鼎老贼,你的老巢都被我的人马端了,你还不乖乖前来受死!
张鼎看着城门楼上的土匪旌旗,大骇。紧接着,城门大开,浩浩****冲出来一队人马,打头的正是耿鄙手下四虎之一的西北虎。土匪军叫嚣着冲出城来,将张鼎和西凉军堵在城外,与耿鄙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张鼎太守和西凉军腹背受敌、进退维谷。
耿鄙勒马上前,轻蔑地看着张鼎:张鼎,你当年杀了我外公家人一百余口,我的爹娘亦在其内。我们的账也该到算一算的时候了吧?
张鼎怒目而视,义正词严道:耿鄙伟康,你休得废话。谋逆反贼死有余辜,恨只恨当时没有将你这余孽一起杀了。
哈哈哈!耿鄙狂妄笑道:张鼎匹夫,你死到临头了还逞什么正道英雄?今日,我马踏西凉府,定要将你一家悉数杀个干净,然后再屠城三日,让那些愚民知道,他们是受你张太守的牵连。
张鼎向亲卫看去,以眼神询问。亲卫走近张鼎,在太守耳朵边低声说:田金泉将军已经按照您的命令,护送着城中大部分百姓出西门朝着莲花山去了。张鼎闻言,欣慰地捋了捋雪白的胡须,哈哈大笑起来……
耿鄙伟康问西北虎:怎么回事?西北虎嗫嚅了半晌,终于鼓足勇气回道:启禀龙王,我们攻打西门的兵力有限,所以西门外的弟兄们早就让田金泉拿下了。现在,城里的大部分百姓已经被田金泉护送着逃往莲花山去了。我得到消息去追,却遭遇了梁成的埋伏……所以,我们才……
你们这些饭桶!耿鄙大怒:就一个田金泉怎么能够把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带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西北虎硬着头皮道:老百姓的后边是田金泉率领的西凉军,莲花山又有马超的少年军,所以……
耿鄙气愤地说:难怪我们等了你们这么久,原来是西凉军拼死抵抗,给老百姓打开了逃生之门。
张鼎从耿鄙伟康和西北虎的对话中进一步知道,凉州城里的百姓门现在基本上安全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于是,他朗然一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耿鄙,只要我西凉百姓没事,本太守就是立马死于此地,也无愧于天地了!
耿鄙铁青着脸,发一声喊,下令全军围攻。西凉军人人都清楚,耿鄙穷凶极恶,今日落在他手里必然难逃一死,不如殊死一战,还能死得更体面些……
于是,他们便奋起反抗,直杀得昏天黑地……有的军士已经被砍掉了腿,但还是死死地扼着匪兵的脖子不肯撒手;有的已经战死,嘴里还咬着匪兵的一只耳朵……耿鄙的土匪军哪里看到过西凉军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所以,他们一个个都惊呆了。
这一队西凉军饶是再英勇,毕竟寡不敌众。最终,张太守身边的西凉军全军覆没,无一幸存。
激战结束,耿鄙命人搜寻张鼎的尸身。匪兵在战场中央一处尸体堆积比较密集的地方,找到了已死的张鼎。他身中数刀,暗红色的血染红了长到胸口的白须,已经看不到原本的白色了,但一双眼睛却瞪得比铜铃还大。
哼!还死不瞑目呢!耿鄙见状冷笑道。实话实说,耿鄙伟康对张鼎的死似乎并不解恨。于是,他下令将其剁成肉泥。苟军师急忙出言阻止:龙王且慢!耿鄙怒道:军师要为这老贼求情?
苟军师笑道:非也非也!龙王且听我一言。张鼎已死,但马腾父子却在城外。如今咱们据守凉州,马腾短时间赶不回来,所以,我们得马上处理了马超。不然的话,后患无穷哪!
哦!如何处理?耿鄙饶有兴趣问道:军师可有良策?
苟军师阴毒地笑道:天明之后马超无论如何会得报,西凉府城凉州已被我们拿下。而他现在手上没有多少人马,不会急着前来送死。龙王只需把张鼎的尸首往城头一挂,那小子难道还能任由他们的太守暴尸而不理不睬?到时候,我们来个守株待兔……
嗯,我明白了。到时候,我们在城外设伏,让马超插翅难逃?耿鄙伟康朝着苟军师竖起了大拇指。
苟军师顺势阿谀:龙王英明!
耿鄙吩咐人照着苟军师的计策去安排,自己骑着高头大马直奔城内太守府。现在,天已大亮,城内一片狼藉。耿鄙站在太守府巍峨的大门前,双手缓缓拂过朱红门扇上的金色铜纽。这是他们祖孙三代的梦想,外公没有实现,最终却让自己踏平了这府城,今后,这西凉府就该是我耿鄙伟康的天下了!想到这里,耿鄙得意地大笑,然后推开了太守府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