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思维方式层面来看,马克思之前的批判理论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都把资本主义社会看作永恒的社会存在,即认为资本主义社会是超历史的。当思想陷入“爱的呓语”时,这种爱的宗教不过是对现实的幻觉,在这种幻觉的作用下,现实反而成为无法改变的永恒存在。马克思在批判蒲鲁东时,在方法论上就指出:蒲鲁东把一定社会历史阶段存在的资本主义当成了永恒的社会,当他从分配方式上批判当下社会时,只不过是在不改变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前提下,让所有的人都成为资产者。黑格尔哲学具有强烈的历史感,但黑格尔哲学同样把资本主义社会看作是永恒的,他想做的只是对这个社会加以改良,使之变得更好。当自由在改良了的资本主义社会中得到实现时,理性回到了自身,历史随之终结。福山所谓的“历史的终结”正是从黑格尔这里引申出来的。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社会是一个历史性的存在,因此资本主义有其发生、发展与灭亡的过程,无须对之顶礼膜拜。这种历史性的视野就是一种批判的视野,它构成了马克思批判理论的一个重要特征。
把资本主义社会看作总体化的过程,这构成了马克思批判理论的第二个特征。资本主义社会的产生是一次结构化的转型,其经济、政治、文化构成了一个有机的总体,这个总体受资本逻辑结构化的过程所支配,这决定了理性的批判只有同资本逻辑的批判结合起来,才有其理论意义。《资本论》在直接层面是对资本主义经济过程的批判,但实际上也是对资本主义政治与文化的批判。马克思对劳动力这一商品的分析,揭示出资本主义的“平等”的幻觉以及阶级社会的形成;而他对商品拜物教的批判,则揭示出资本主义文化的幻觉性的一面。这种总体批判,构成了马克思批判理论的重要特色。这也意味着,当我们面对任何既定的社会存在时,都必须将之看作一个整体,而不是从个别要素出发,将社会抽象化、碎片化。
在这种总体化的视野中,马克思从黑格尔辩证法中吸收了事物的内在批判的观念。在马克思看来:“观念的东西不外是移入人的头脑并在人的头脑中改造过的物质的东西而已。”任何哲学的批判,首先都需要回到事物本身,在资本主义社会,就是要回到资本逻辑本身,从对资本逻辑的科学分析中揭示其内在的自我批判力。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内在矛盾的分析,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展现出来的。马克思哲学的这一特点,在《资本论》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