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私人所有必然发展到货币存在(Geldwesen)呢?”[9]马克思的回答如下:“这是因为人作为一个社交性存在必然发展到交换(Austausch),因为交换——在存在着私人所有的前提下——必然发展到价值。其实,人的交换活动这一中介活动,不是社会的、人的运动,不是人的关系,它是私人所有对私人所有的抽象的关系,而这种抽象的关系就是价值。作为价值的价值的现实存在就是货币。因为进行交换活动的人不是作为人来互相对待,所以物象(Sache)就失去人的所有、个人所有(pers?nliches Eingentum)的意义。私人所有对私人所有的社会关系已经是这样一种关系,在这种关系中私人所有是同自身相异化的。因此,这种关系的独立的存在,即货币,它是私人所有的外化,是排除了私人所有的特殊个性的抽象。”[10]
马克思首先采取了斯密式的回答,即由于人是一种“社交性存在”,人必须要进行交换;尽管私人所有的本性在于排他性和独占性,但它要实现自身必须要将自己交换出去;由于都是私人所有,私有者之间必须要遵循交换的正义这一等价交换原则,于是就会出现一个能够通约各种对象物的价值;而价值是各种私人所有之间的一种抽象关系,无法在现实中充当交换的中介,于是就出现了代替价值发挥作用的等价物货币。因此,货币是“价值的现实存在”。这样,马克思就从私人所有的本性及其运动中推出了货币。从这一推论方式来看,马克思和黑格尔颇为相似。黑格尔在耶拿《精神哲学》草稿中几乎以同样的方式阐述了人的“加工物”转变为货币的过程。
不仅如此,马克思还揭示了货币的本质,即“货币是私人所有的外化,是排除了私人所有的特殊个性的抽象”。本来,私有者与对象物之间的关系是一种直接的所有关系,但是随着货币的出现,作为私人所有的物象失去了“人的所有、个人所有的意义”,失去了与人的一对一的对应关系。如果说私人所有已经是人的一种异化的话,那么货币则是私人所有的进一步的异化。从人到货币呈现出“人→作为人的本质异化的私人所有→作为私人所有异化的货币”这样两个异化阶段。也就是说,货币是人的本质的双重异化,经过这一双重异化,作为中介的货币也就从个别性上升到普遍性再上升到绝对性。马克思总结道:货币“这个中介是私人所有的丧失了自身的、异化的本质,是在自身之外的、外化的私人所有,是人的生产与人的生产之间的外化的中介作用(Vermittlung),是人的外化的类活动”[11]。总之,货币是外化的私人所有,这是马克思给货币下的第一个定义,但同时也是最深刻、同时也是最能反映马克思本人立场的定义,成熟时期的马克思基本上延续了这一定义。
马克思还进一步发现,以货币为前提,交换的主体不再是人格,而是私人所有以及货币这类的“物象”(Sache),交换活动不再是“社会的、人的运动,不是人的关系”,而蜕变成了“私人所有对私人所有的社会关系”,即在交换中人与人的关系变成了物象和物象之间的社会关系。这种情况在后来被称为“物象化”,譬如马克思曾在《政治经济学批判》中这样说道:“货币不是符号,正如一个使用价值作为商品的存在不是符号一样。一种社会生产关系表现为一个存在于个人之外的物,这些个人的社会生活的生产过程中所发生的一定关系表现为一个物品的特有属性,这种颠倒,这种不是想象的而是平凡实在的神秘化,是生产交换价值的劳动的一切社会形式的特点。在货币上,它不过比在商品上表现得更加夺目而已。”[12]金银之类的货币之所以拥有了支配世界的“真正的权力”,并不是因为其本身有什么魔力,而只是人把自己的本质,即“类生产活动的属性”转移到它之中的结果。[13]换句话说,中介(货币)拥有的权力是人赋予的,说到底是一种“社会权力”[14]。《穆勒评注》中的马克思基本上已经拥有了与成熟时期的马克思同等水平的货币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