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全面发展，就其实质来说，就是通过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不断发展和完善自身，即“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并显示其“人的本质客观地展开的丰富性”。[16]人的全面发展有其多方面的表现或多方面的规定性，主要包括人的劳动活动、人的社会关系、人的能力、人的素质、人的个性等方面的发展。依其性质和作用的不同，这些方面的发展又分属于这样三种类型：

第一类是人的全面发展的前提。如劳动活动的全面发展、社会关系的全面发展就是如此。

劳动活动的全面发展就是要克服劳动的固定化、片面化，使其成为真正的自由劳动。这就是在劳动过程中，人们不再屈从于被迫的分工和狭隘的职业，每个人都能按照自己的特长和爱好自由地选择活动领域，进行自由创造。就像马克思所说，“在共产主义社会里，任何人都没有特殊的活动范围，而是都可以在任何部门内发展”[17]，不必受旧式分工的限制。

社会关系的丰富和发展是人的全面发展的必要条件。人所处的社会关系如何，直接决定着人的发展程度如何。正因如此，“个人的全面性不是想象的或设想的全面性，而是他的现实关系和观念关系的全面性”[18]。社会关系的丰富和发展，首要的是克服不合理的社会关系对人的限制，克服外在的异己力量对人的发展的强制，使人的发展有更大的自由度；同时要使社会交往的普遍性得以加强，使每个人能够处于广泛的社会交往和社会联系之中，并能利用人类生产的一切积极成果丰富和发展自己；此外，要使个人之间的关系成为他们自己的共同的关系，联合起来的个人能够实现对他们社会关系的全面占有和共同控制。

第二类是人自身条件的全面发展。如能力的全面发展、素质的全面发展就是这样。

人的能力是在社会实践中形成并在对象性活动中表现出来的能动力量或实际本领。人的能力是一个由多种因素有机结合而形成的复杂系统。人的能力的全面发展意味着全面地发展自己的一切能力，即全面发展自己的体力和智力、潜在能力和现实能力等，并在实践活动中发挥其全部才能和力量。因而全面发展的个人，也就是能够适应不同的劳动需求并且在交替变换的职能中，使自己先天和后天的各种能力得到自由发展的个人。

素质是由人的知识、经验、智能等因素构成的。由于人是自然存在物、社会存在物和精神存在物的统一，因而人的素质包括自然素质、社会素质、精神素质。根据这些素质的内容，人的素质又可划分为身心素质、思想道德素质、科学文化素质等。素质是能力的基础，能力是素质的表现，能力的大小是由素质的高低决定的。有了较高的素质，就会在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活动中表现出较强的适应力和创造力，就会使自身得到较为全面的发展。全面提高人的素质，就是要使人的各种素质得到发展和完善，并使各种素质之间得到比较协调的发展，从而推动人的全面发展。

第三类是人全面发展的集中表现和最终目的。主要是人的个性的自由发展。自由个性的实现，是人的全面发展的理想状态和集中体现。未来社会自由发展的人就是“有个性的个人”[19]，即具有自由个性的人。人的个性的发展主要表现为个人主体性水平的提高、自主性和创造性的增强以及独特的人格、气质、精神的塑造等。要实现人的真实解放和发展，要推动社会进步，就必须解放人的个性。诚如毛泽东所说，“没有几万万人民的个性的解放和个性的发展……要想在殖民地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废墟上建立起社会主义社会来，那只是完全的空想”[20]。“有人说我们忽视或压制个性，这是不对的。被束缚的个性如不得解放，就没有民主主义，也没有社会主义。”[21]

人的发展的上述各个方面并不是彼此孤立的，而是内在地联系在一起的。作为全面发展的个人是具有自由个性的人，自由个性的形成有赖于能力、素质的提高，能力、素质的提高有赖于一定的劳动生产实践，而新的劳动生产实践的形成和发展又离不开原有社会关系的改变和新生产关系的确立。事实上，马克思在谈及人的全面发展时，固然也涉及人的方方面面的发展，但更主要的是从克服社会关系对人的限制和旧式分工对人的强制来提出问题和考虑问题的。因为不改变不合理的社会关系与旧式分工，人的全面发展就不过是一句空话。所以，马克思关于人的全面发展理论的阐发始终没有离开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

由于人的生存和发展只能在社会中进行，因而人的全面发展不能脱离社会的全面发展。而要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必须有相应的条件和途径，主要的条件和途径有如下方面：

1.生产力的巨大增长。生产力是社会发展的最终决定力量，也是人的全面发展的最终决定力量。社会生产力的不断发展，物质文明水平的不断提高，使人民的物质生活能够得到日益改善，从而为人的全面发展提供坚实的经济基础。事实表明，当人们还不能使自己的吃穿住行得到基本满足的时候，根本不可能获得全面发展，甚至很难提出全面发展的目标和任务来。所以，马克思明确讲：“人们每次都不是在他们关于人的理想所决定和所容许的范围之内，而是在现有的生产力所决定和所容许的范围之内取得自由的。”[22]

2.社会关系的合理构建。人不能在社会之外的真空中生活，也不能在这样的真空中发展。“只有在共同体中，个人才能获得全面发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说，只有在共同体中才能有个人自由。”[23]社会制度与社会关系合理与否，直接决定着人的需要的满足程度、能力发挥和实现的程度以及人的发展的协调程度。因而要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必须解决社会生活的分裂，扫除社会关系的障碍。

3.社会交往的普遍发展。“一个人的发展取决于和它直接或间接进行交往的其他一切人的发展。”[24]人的发展的全面性必然包含着社会交往的普遍性。从原始的地域**往走向世界历史性的普遍交往，是人的全面发展程度的一个重要标志。扩大社会交往，自觉参与交往，这是人丰富自己的社会关系、扩展自己的发展舞台的重要途径，也是加强相互学习、相互交流，进而完善自己、发展自己的有效方式。尤其在经济全球化条件下，要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必须促使社会交往普遍发展。

4.教育的充分发展。教育“不仅是提高社会生产的一种方法，而且是造就全面发展的人的唯一方法”[25]。教育可以使人获得全面发展所必需的知识，教育可以提高人的素质和能力，教育有助于培养健全的人格。加强教育，这是造就人的全面发展的必由之路。充分发挥教育的作用，又必须同社会实践相结合，使个人通过社会实践来自觉地提高和完善自己。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基本目标与重要使命就是要促进人的全面发展。“我们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各项事业，我们进行的一切工作，既要着眼于人民现实的物质文化生活的需要，同时又要着眼于促进人民素质的提高，也就是要努力促进人的全面发展。这是马克思主义关于建设社会主义新社会的本质要求。”[26]按照这样的发展思路，人的全面发展需要多方面的努力，但最根本的是提高人的综合素质，即“促进人民素质的提高”。在现阶段，对于全社会来说，最重要、最迫切的是满足人民精神生活的需要，提高思想道德和科学文化素质。这就是要“努力提高全民族的思想道德素质和科学文化素质，实现人们思想和精神生活的全面发展”[27]。

人的全面发展既是一种理想，又是一个逐步实现的历史过程。前者就贯穿于后者之中，并通过后者来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在历史上是不断变化的，在不同时代、不同历史条件下有不同的内容，表现为不同的水平。人只能在现有的条件下来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并积极创造条件、改变条件来加快其全面发展。与此相应，人的全面发展也只能获得与自己所处的特定阶段的社会历史条件相对应的内容，达到相应的发展程度。根据社会发展和人的发展的内在联系，马克思把人的发展过程概括为依次更替的三个历史阶段或三种历史形态。

第一个历史阶段是人的依赖关系占统治地位的阶段。这一历史阶段是同前资本主义自然经济相适应的。在这一阶段，个人没有独立性，直接依附于一定的社会共同体，如血缘共同体和地缘共同体。人们之间的社会联系往往限于共同体内部，只是在孤立的地点和狭窄的范围内发生地方性联系。在这种人身依附关系下，“无论个人还是社会，都不能想象会有自由而充分的发展，因为这样的发展是同\[个人和社会之间的\]原始关系相矛盾的”[28]。在这一阶段上，人们普遍受到“人的限制”，即个人受到他人的限制。“这些统治和隶属关系构成所有原始的财产关系和生产关系的发展和灭亡的必要酵母，同时它们又表现出这些关系的局限性。”[29]

第二个历史阶段是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的阶段。这一历史阶段是同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相适应的。在这一阶段，人们摆脱了人身依附关系，具有了个体的相对独立性。与此同时，人们之间形成了普遍的物质交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求以及全面的能力体系。然而，在商品经济条件下，由于人们的一切活动都要通过“物”的中介，社会关系常常以异己的物的关系的形式同个人相对立，所以人的发展依然受到这种不合理的社会关系的限制，其典型表现是人依赖于物、物支配人。不过，这种物的依赖关系本身也有双重作用，它“在产生出个人同自己和同别人的普遍异化的同时，也产生出个人关系和个人能力的普遍性和全面性”[30]，从而为人的进一步发展创造必要的条件。

第三个历史阶段是“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31]的阶段。这一历史阶段是同未来社会的经济形式相适应的。在这一阶段，社会关系不再作为异己的力量支配人，而是置于人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且，人们在共同占有和共同控制生产资料的基础上进行自主生产、自由交换。这样，人们将在丰富、全面的社会关系中获得自由、全面的发展，成为具有自由个性的人。共产主义社会就是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社会形态。共产主义者的目的是“把社会组织成这样：使社会的每一个成员都能完全自由地发展和发挥他的全部才能和力量，并且不会因此而危及这个社会的基本条件”[32]。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理想，就是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总体来看，人的发展状况是同社会发展状况相适应的，随着社会的发展，人的发展程度也在提高。资本主义社会及其以前的社会有其严重的局限性，但从发展的观点来看，这些社会也是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重要阶梯。“留恋那种原始的丰富，是可笑的，相信必须停留在那种完全空虚之中，也是可笑的。”[33]尽管这些社会的发展客观上有助于人的发展，但真正自觉地把人的全面发展作为追求的目标和行动的纲领，还是从社会主义社会开始的。努力促进人的全面发展，这是社会主义新社会的本质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