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悄无声息的将太阳逐进地平,用黑暗笼罩了整片京城。
平日里不夜的京城,在此刻将将入夜时都极为的安静,家家门户紧闭,街上空无一人连商贩都不多做停留。就连似乎从不停歇的犬吠也收敛了起来,仿佛被某股不同寻常的氛围压抑着,叫人难以喘息。
而此刻的某件寻常小院民房里,夏青鸢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将手中沾满血的布丢到盛水的铜盆里,而盆中的水,早已被染成了暗红色。
距离与顾月朗分开,已经是第十五天了。
起初她拗不过护国心切的长渊谐,将一缕生气给他服用,二人并一路风雨兼程的赶回了京城,可这一路而来,所遇到的危险并不在少数。
虽然有着顾月郎给的众多法宝护身,但到底还是不甚熟练,于是长渊谐为她挡下那致命的一击,万般紧急之下,她只有拼命的毁去了数样法宝才逃离那莫名的围杀,而后用了第二缕生气。
一路好不容易走到京城,局势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夏青鸢的手中,也只有最后一缕保命的生气了。
未来依旧如迷雾一般。
这一道生气,将是接下来她们唯一的倚仗。
“爹爹,此刻在做什么呢?”
累了一晚上,才帮长渊谐及他的同僚们包扎好伤口,喘了口气,忍不住站在窗户前对着地上明澈的月光说着。
窗扉正对着一棵槐树,如伞般倾盖展叶,此刻正随夜风轻轻摇晃着,撒下满院婆娑的月光。
就在这样朦胧的月光中,夏青鸢突然发现还树的枝干上好像坐着什么东西。
枝叶摇曳,灰白色月光就那么轻轻的穿透着那些间隙,恰到好处的的照到了那个东西身上。
一个长着叶子的萝卜,头长的分外奇怪,脸上带着云纹和五官,此刻正微微笑着,望着窗前的夏青鸢。
夏青鸢警铃大作,这些天,因着是站在了国师的对立面,也遭受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攻击,虽然有各种道具灵物傍身,但到底是不熟练,还是吃了不少亏,而面前的这个……
风轻轻摇曳着,将一股熟悉的气息送到窗前。
手上拿着那到生气,正欲向后唤醒长渊谐的夏青鸢一窒,这清冷而又让人心安的气息……她不甚确定的问道:
“爹……爹爹?”
树上的奇怪生物一窒,笑着叹了口气,缓缓飘落到窗前,化作人形,也就是顾月朗的模样,轻声说:
“我以为你认不出来了,没想到你还是这般聪明。”
夏青鸢愣了片刻,接着突然哇的哭了出来,隔着窗扉扑到了顾月朗的身上,忍不住的呼喊着:
“爹爹!爹爹!你去哪儿了爹爹……青鸢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了,坚强到能够面对一切困难与别离,面对长渊斜的受伤,她理智面对;面对同道者的死亡,诡谲伎俩的算计,她都没有流一滴眼泪。
可这一切所谓的坚强都在她面对顾月朗的时候土崩瓦解,这一刻,她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遭受了许多磨难,想念她的爹爹。
顾月朗略微有点不适应,他环抱着夏青鸢,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又忍不住默默地纠结着。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到十四年前,他是绝对不会认下夏青鸢做他的女儿的……虽说已经转世了,不知多少回,可如今算来,这些辈分关系的乱套可真是麻烦极了……
夏青鸢却没有发现顾月朗的不对,只是低声抽泣着,宣泄着这些日子以来心中的惶恐。
明月爬过树梢,很快又被夜空之上的层云遮蔽,留下黯淡的影子。
夏青鸢哭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自然的松开了手,拿袖口擦着眼睛招呼着:
“瞧我这是做什么呢!爹爹你快进来,外头风大……我,我只是刚刚有点……”
顾月朗松开手,一转身就出现在了屋子里,挥手拿起一杯茶,笑着说道:
“好啦,我就知道你会哭鼻子,多大了?还跟个没长大的毛孩子似的见不到……嗯爹爹就急哭了。”
夏青鸢一愣,转身红着脸对着顾月朗低声抱怨:
“爹爹!你再取笑我,我就不理你了!更何况房间里还有好几个伤患呢!你说的这么大声要是给他们听……要是打扰到他们休息了可怎么办!”
顾月朗哈哈一笑,坐在了椅子上,望着夏青鸢没再说话。
夏青鸢也走到桌子前拉了一张椅子,帮顾月朗倒满茶坐在了他的面前。
察觉到顾月朗的目光,夏青鸢莫名其妙的说:
“爹爹?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话音未落,夏青鸢突然想起来,她刚才帮几个伤患止血处理伤口,忙起来没顾得上,莫不是血污粘到了脸上……?那它刚刚还抱着顾月朗的衣服蹭……
夏青鸢紧张兮兮的偷偷瞄着顾月朗的衣服,发现后者的衣服依旧光洁如新,才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然后抹了把脸。
顾月朗依旧淡淡的望着夏青鸢,过了好一会子才开口:
“京城的局势怎么样?”
夏青鸢本想借口如厕照个镜子,但一听到顾月朗问的是正事,便立刻坐定,蹙着眉面色略有几分凝重地说道:
“事实上,我们也不清楚。”
“那一日爹爹离开之后,我便带着长渊谐随着马车回最近的驿站,中途却遭遇了匪祸,为首者大喊着`帝之不仁,国之将亡`让我们想想看抒怀城的所见所闻,一时之间整个车队都炸开了窝,不得已之下,我便将第一缕生气喂予长渊谐,他醒来后,斩了匪首,集结余下众人前行。”
夏青鸢顿了一顿,接着说道:
“他本意是将我留在城内,然后独自前往京城,将他得到的消息告知皇室,可我总觉得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于是尾随前行,爹爹你赠予我的法器中有一件就能让我知道他的位置。而果不其然,一路上都有各种诡谲的角色埋伏暗杀,若不是爹爹给我的法宝众多,恐怕他与我早就死在那些人手下……可是,纵然法宝强大,但我毕竟……为了救我,他替我挡下致命一剑,我不可能眼见他如此消亡,于是将第二缕生气喂给了他……费尽心思到达京城里,可是我却突然觉得,这京城上下都透露着一股不对劲。”
夏青鸢抬起头,望着月色悄然的窗外:
“静。”
“哪怕当时尚未进城,我也能感觉到,这京城,太静了。仿若风暴前夕,又仿若死气沉沉的晚暮,静的让人害怕。”
“于是我们设法尽量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混入城内,暗中搭上了几条暗线,方才知晓,这些天不知为何,皇宫内已经切断所有与外界的联系,大量暗士遭到不明来源的围杀,义林卫军终日巡城,京城的人在慢慢的减少……尤其是近几天,气氛压抑到连百姓都察觉不对,再不敢轻易出门。而我们多方刺探皇宫内部,但每每总是铩羽而归,总不外乎添伤洒血……情况分明万分危急,却不知如何才好……”
夏青鸢的声音越来越低迷,双手紧紧的绞在一起,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于是抬头试图轻松的说道: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啦,听说皇宫内部有一道暗龙纹旨,唯有身俱真龙之气的人才能催动开启结界,短时间内应当是无虞的,我们也已经悄悄对在外的暗部与征军各县护卫放出消息,只消等……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