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一切显得如此理所当然,生活于工业发达国家的年轻人,常常忘记自己是多么幸福。生活在工业国家里,生病可找医生治疗;天冷开暖气,天热开冷气;口渴打开水龙头就有自来水,街角的便利商店可买饮料;饿了可以自己做三明治或下面吃;无聊时,有电视、网络、MP3随身听,还有Play Station可以打发时间。
比起生长于穷困国家的儿童,工业国家儿童还具有一个优势,就是有接受教育、启发智能的权利。所有工业国家的儿童都必须上学,这听起来虽然颇令人厌烦,不过,可以上学的确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因为无论世界何处,拥有高学历的人总是较为富有,教育是脱离贫穷的一大利器。
本章的用意,并非要告诉读者德国有多完美,实际上德国一点都不完美。但是全世界有90%的人民,希望能与德国人交换彼此的总体经济。
为什么世界上某些国家如此贫穷?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问题,各个穷国的历史背景也大不相同。许多专家学者以此为专题进行研究,试图归纳出各个穷国共有的特质,以下便是他们的研究结果。
能赚到钱的就是好经济
独裁者常有自我膨胀的毛病,以为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例如,20世纪六七十年代某些非洲独裁者,就以为自己深谙分配粮食之道,下令国内所有农民必须将收成的农作物,低价卖给官方,由政府负担粮食分配的责任。由于非洲国家大多贫穷,因此收购价格极为低贱,使农民失去多种多收的动力。强行低价收购政策,造成农民不是更为贫穷,就是设法将农作物送到黑市买卖。
政府自认为比市场机制聪明,因此禁止利伯维尔市场。但是,利伯维尔市场具有一大优点,便是商人只要能推出市场所需之产品,即可获得报酬。这是利伯维尔市场内建立的奖励机制,促使商人绞尽脑汁,设法满足别人的需求。
打压与奖励一样,皆会影响人类的行为。如果勤奋地提高作物生产,或是努力推销卖出更多产品,并不会带来任何利益,人们自然兴趣缺乏。而富裕国家的人民,大多致力于买卖交易上,设法推出别人可能感兴趣的商品,希望能获利赚钱。人民能赚钱,国家便会富裕,这便是经济的真谛。贫困国家的人民难以通过交易获得利益,缺乏那根驱使人们勤奋工作的红萝卜。
私人财产的重要性
富裕国家的农民,如果想提高农作物产量时,首先会想办法购买联合收割机,以便迅速收割农作物。一台联合收割机价格不菲,通常需向银行贷款。北半球国家的农民,向银行贷款时需签下合约,载明日后若无法缴回贷款,银行可以没收其部分农地作为补偿。对银行而言,抵押农地是一种必要的担保。假设日后农夫破产,无力偿还债务时,银行便可拍卖抵押农地,拿回部分借款。
银行这种做法听起来相当残忍,且不近人情。但是,若无这项保证,银行不会将钱借给农民,农民也得不到这笔急需的资金。况且,一切幸运的话,农民抵押农地后,贷款购得农机设备,架设灌溉系统,或是施肥装置。如果没有意外,这些设备将会提高作物的产量,收成丰裕,农民将赚得比往常更多的钱。农民除去缴还贷款外,仍有富余,足以支付农民继续改善农作设备,扩大生产及养儿育女等家庭开销。
贫穷国家的农民,起始点便大不相同,因此困难重重。例如,南半球国家的农民,便不可能获得银行贷款,因为他们所耕种的农地,多半不属于自己。像北半球国家农地大多为农民自有的情况,在全球仍算是少数。许多非洲农民所种植的农地是公家共有,书写成文的租借契约则非常少见。其他贫穷国家的农地,则大多属于富有的大地主,这些地主宁可任由农地荒废,也不愿送给小农耕种。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有这样的时间与精力。放下手边的事,以5年的时间来申请一张土地权状,一般人根本无法负担这种奢侈。每天要工作要谋生,没有时间顾虑土地权,也因此无法获得任何贷款。而无法贷款,牺牲的不只是农民,就连农机设备生产经销商及银行一样受到波及。皆因农民无法自由调度土地这项农业最大资本,造成农业、农机生产经销商及银行三种产业的萎靡不振。因此,索托认为,如果农民拥有耕种农地的所有权,则穷人其实根本不穷。索托提出呆滞资本(dead capital)的说法,并估计全球穷人掌握约值9兆2000亿美元的呆滞资本,超过全世界穷国自1945年来,从富国手中获得的国际开发援助总金额。
从这些数据中,读者不难一窥端倪,拥有稳定的私人财产制度,对经济社会而言,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
好官与坏官
假设一位非洲农民突破重重难关,筹足资金预备架设灌溉系统。原本想采用柴油水泵汲水器,后来发现柴油取得不易,因此想改成电动水泵。可惜,公营电力公司拒绝供应电力,因为这位农民就像世界上其他40亿人口一样,没有固定地址。对电力公司而言,要确认一位没有固定地址客户的身份和住处,必须耗费额外的时间与金钱,因此拒绝供电。
不少富国公民,皆对户政事务所没有好感,因为这个机构代表着烦人的表格及申请单。不过,对贫穷国家的人民而言,拥有一个上轨道的户政单位,是一件多么遥不可及的梦想。这些国家通常缺乏制度,无法保障人民安心地从事经济行为。他们欠缺法庭执达员,在欠缴契约明载之款项时,代为催收欠款;他们欠缺地政机关,将土地及房屋所有权者的数据,详细记载并妥善保存,防止遭受篡改;他们甚至欠缺一个能够有效伸张的财产权利。
更有甚者,这些国家虽然因缺乏官僚体系而带来优势,但恶劣的官僚比比皆是。贫穷国家的官僚组织繁杂庞大,更甚于富有国家。所有大小官员皆以冗长烦琐的行政文书程序,一方面支持自己存在的价值,另一方面还可阻止人民对体系提出任何要求,就连申请成立企业亦然。
对出身穷困的政府官员而言,成为一个领取固定薪资的公务员,是人生一大成就。制造更多的文书程序,只是为了维持并证明所处职位之必需。而穷困国家的公务员薪资极低,导致他们必须另辟收入来源。根据国际透明组织的调查,穷困国家公务人员的贪污情况,通常也特别严重。
大市场和小市场的通路
继续以上述非洲农民为例:假设这位非洲农民不被外在恶劣条件打倒,且年度收成大好。他一定会希望能有不同的买家提供不同的收购价格,让他可以选择要将产品卖给谁。最好的情况就是找到经销商,将农产品销售至国外,这样的话,农民所能获得的报酬,也应该最高。但是附近只有一位收购农产品的运销商,且出价极低,想寻找其他运销商,必须计划好几天的行程,且因公路建设极差,旅程不仅颠簸且有安全顾虑。再者,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居民,只有百分之二的人口拥有电话。可惜,这位农民并不属于2%的幸运儿,因此也无法借由电话询问及比较各处收购价格,增加他与当地运销商谈判时的筹码。
一个标准货柜,从美国西岸至非洲科特迪瓦的运费为3000美元;而同样的货柜,从科特迪瓦运至非洲内陆,则要高达16000美元。货柜运输非常重要,因为所有商品都必须以货柜运送,如果运输费用太过昂贵,经销商也就很难找到批发商,买下货柜里的商品。如果买卖不可能带来任何利益,公司自然放弃继续进行交易。
另一个造成穷国无法进入世界主要市场的障碍,便是关税,特别是富国针对穷国产品所设下的高关税政策。以糖业为例,所有从非洲及南美进口至欧洲的糖,必须缴纳欧盟所规定的关税,造成这些国家出口的糖在欧盟价钱过高,而难以进入欧盟市场。另一方面,欧盟又提供德国甜菜制糖工业不少优惠,使其能在欧盟地区以低廉价格贩卖,比起第三世界产品占尽优势。
就欧盟糖业市场而言,利伯维尔市场已不存在,对贫穷国家相当不利。因此,不少经济学家呼吁取消关税制度,使穷国能有更多的机会。但反对取消关税的从政者也不少,例如,不少欧洲政治人士认为,取消农产关税会使德、法两国农民陷入破产的窘境,还会使他们失去选票,无法继续连任。
据开发援助机构国际乐施会(Oxfam International)调查显示,每年发展中国家缴纳的关税高达1000亿美元,是他们从富国获得援助及救济金额总数的两倍。从这点看来,这个世界果真复杂难解。
愈多海港表示愈有钱?
这种说法当然有例外,比如瑞士。瑞士虽是不具有海岸线的内陆国家,且环绕于各邻国之中,却不妨碍瑞士成为和平、富有的国家。
但是,以自然条件作为落后贫穷的理由,显得相当薄弱。例如,瑞典太冷、太暗,一年之中有半年的冰冻期,并非一个适于工作的地方,但瑞典人民却享有极高的生活水平。而美国某些地区,生活中若无冷气则难以忍受。而且,别忘了新加坡,虽然气候湿热难耐,但异常富有。
钱是靠读书赚来的
穷人或是穷国若想翻身,教育是基本关键。西非内陆国家布吉纳法索(Burkina Faso),属于世界上最穷的国家之一。这个国家的成人,90%为不识字的文盲,无法借由阅读获得新信息。所有文字资源,对该国大部分公民来说皆无意义。例如,他们无法查阅自己国家的法律规定,也无法知道自己有什么权利;他们无法阅读报纸杂志,无法上网,因此也无从知悉,国内及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由于无知,也容易被人操纵利用。
未受教育者,只能从事体力劳动行业,务农以养家糊口。与农业相比,还有许多产业能带来更多的利润,例如,计算机产业、媒体传播,或是旅游业,付出同样的劳动可获得更大的利益。况且,农民若不识字,也会产生困扰,例如,不少市售种子皆附有说明书,载明播种时间及如何播种等注意事项,不识字便无法阅读。
富国的农民还可从气象预报得知气候变化,以便应对。具有阅读能力的农民,可以很快接收新方法、新肥料和新种子等最新信息,进步的最大障碍,便是教育程度低。
农民只按照父辈传授的方式耕种,父辈又是从自己的父辈学来。农业在19世纪六七十年代经历重大改革而使产量大增。这些导致产业进步的新知,皆以文字发表传播,文盲无从得知。
今日印度之所以能够渐渐摆脱贫困,主要归功于印度的计算机人才:他们接手美国大企业的软件设计,帮美国公民报税,在客服电话中心解答美国计算机公司客户的疑难杂症,为美国医院判读患者X光片。他们之所以能够接手这些工作,是因为在学校学习英文,并接受良好的教育。不过,全印度仍有超过三亿的文盲人口,只有部分印度人拥有这些发展机会。
带来厄运的矿产
拥有丰富的油、煤、金、钻石等矿产资源的国家,表面看起来非常幸运。事实上,沙特阿拉伯(Saudi Arabia)或阿拉伯联合酋长国(The United Arab Emirates)的酋长们,也的确过着光鲜亮丽的生活。不过,整体而言,世界上矿产资源丰富的国家,发展情况通常颇为糟糕。针对此种现象,有几个可能的解释。
丰富的矿产常常带来战争。就像西非尼日利亚拥有丰富的油矿,但内战不断,暗杀、谋杀、绑架及囚禁之事,层出不穷。同样位于非洲之安哥拉(Angola),境内富藏石油及钻石矿产,但内战频频,长达快三十年的内乱,不久之前才正式结束,但内战所造成的阴影,至今仍挥之不去。虽然安哥拉出口石油便可赚进300亿美元,但70%的人民,一天的生活费低于2美元。生活在安哥拉或尼日利亚的大部分人民,都无法享有基本的医疗保健。内战消耗掉所有社会资源,使国家陷入贫穷。
另一个导致丰富矿产国家穷困的原因,则与贪婪有关。贪婪使人失去理智。如同160年前,美国加利福尼亚发现金矿,导致旧金山港口停满船只,因为所有的船员下船后都成了淘金客。工厂失去工人,农场无人耕作,报纸也失去印刷工人。自1848年至1851年止,数十万人放下手边的事,只专注于淘金。企业因此倒闭,而真正幸运中奖的淘金客,毕竟只是少数。
有了迅速致富的机会,人们也就看不上一般上轨道的经济产业,转而希冀借由矿产获得梦寐以求的巨额利润。或者贿赂政府官员,或者想办法成为政府官员,控制石油开发许可的签发,或者也可能成立政党,操控国家资金。上述种种手段,皆会破坏总体经济发展。
更甚者,这些国家元首通常因资金充裕,常有疯狂的念头,提出一些异想天开的巨型建设计划。例如,尼日利亚砸下重金打造新首都阿布贾(Abuja),或是利比亚(Libya)进行“大人工河项目”(Great Man-Made River)。据统计数据显示,贫穷国家中,拥有丰富矿产资源的国家,负债反而明显高于没有石油、天然气及黄金的国家。
欧洲的原罪
许多位于亚洲、中南美洲及非洲的贫穷国家,都曾是英国、西班牙、葡萄牙、比利时或法国等欧洲国家的殖民地。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这些国家纷纷脱离殖民国成为独立国家,这些新成立国家的边境,全是依靠当年殖民国官员的划分及军队的维持而成。一旦脱离殖民国独立,境内不同族群马上开始争夺政权,内战于是展开。这类内战的结果,通常是从前效忠殖民国的当地军队胜利获得政权。这些军事政府懂得如何令人民噤声,却不懂得让人民参与政治,因此形成独裁者,并出现所有独裁政权的毛病。
同时,欧洲殖民国也常常忘记留下独立的司法及行政机关,这类能使人民安心的政府机构。事实证明,昔日曾受殖民国较为留心统治之地,今日发展也较好,像澳大利亚及印度,就是最佳例证。
有些国家在脱离欧洲殖民国长年剥削后,不愿再将农产品及矿产卖给欧洲。这种心态虽然可以理解,但是,国家成立后随之展开的经济改革,却走向一条错误的道路,即是决定走向自给自足的锁国政策。这些国家不再出口任何产品,也不允许任何货物进口,这种脱离商业市场的做法,使得国家愈来愈穷。至于为何会愈来愈穷,本书之前已有详尽的说明,情况就如一位必须自己烤面包的主治医生一样,后果堪忧。
对抗饥饿
所谓开发援助,是指富有国家给予贫穷国家的经济援助,希望借此能减轻贫国政府的负担。截至目前,富国投注大量的金钱于经济援助,只可惜,获得大部分经济援助的贫困国家,并未因此而有起色。近年来,经济大幅成长摆脱贫困的国家,特别是印度及中国,则几乎从未接受过国际开发援助。
富有国家所支付的开发援助计划,的确也拯救了不少人的性命。而这些出钱的国家与组织,通常也是好意。不过,就目前发展来看,金钱援助并未达到预期的结果,许多专家学者也认为,给予经济援助只会起到反面效果。
经济援助在某些国家产生的影响,就像矿产一样,造成某些人巧立名目,只想获得这笔钱财。例如,设立地方环保或开发协会等组织,目的只为了敛财。外人永远搞不清楚,到底哪些组织是正派经营,哪些组织只是骗钱的幌子。况且,国家贫穷的原因错综复杂,经济援助很难达到好效果。
联合国组织设有专门机构,关注全球食品与农业发展状况。这个机构也定期发表统计数据,说明全球有多少人口处在饥饿状态。1970年的饥饿人口为9.6亿,25年后则减少为7.6亿,在此同时,全球人口总数大增。这也代表,今日全球饥饿人口较之40年前已显著减少。对抗饥饿之所以能有今日的成就,最大的功臣在于农业技术的提升,近五十年来,全球粮食产量几乎是从前的两倍。
Hernando de Soto,索托为“自由与民主学会”(Institute for Liberty and Democracy,简称ILD)主席,曾任秘鲁中央银行总裁,其著作《资本的秘密》(The Mystery of Capital)亦有中译本。
Ricardo Hausmann,郝斯曼来自委内瑞拉,为哈佛经济学教授,活跃于国际货币基金(IMF)与世界银行(World Bank)等国际经济发展组织,现任哈佛大学国际发展研究中心主任。
Jeffrey Sachs,萨克斯擅长发展经济学,其著作有《终结贫穷》(The End of Poverty)及《文明的代价》(The Price of Civilization)。
Montesquieu,1689—1755,为欧洲启蒙时期最重要的思想家,其所提出的“三权分立”之说,至今仍是民主国家宪政的理论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