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走向现代(1 / 1)

1.现代化

源于资本主义世界的“现代”跟帝国主义的工业化、国际市场、殖民体系是不可分的一体,“现代”所到之地,旧的社会脉络被剥离。中国遭遇西方列强,被卷入现代化进程,这是三千年未有的大变局。文化人纷纷从西学中寻求治国药方。梁启超梳理过三个阶段,器物上感觉不足,学习外国的船坚炮利,体制上感觉不足,发动变法,进一步从文化根本上感觉不足,要求全人格的觉醒。在今天再去回顾,会发现现代民族国家,资本经济体系、殖民贸易、议会民主、国民教育、个人主义,将文学学科化的社会分工,臣服于未来的时空观,是西欧基督文明演化出的整套架构,成形不过两百年左右。它在其他文明地区的快速输入,所造成的震**巨大,这震**至今尚未终结,制造着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创伤和活力。

而近代新文学最高成就,是中国作者承接上古魏晋伟大传统,与同时期(19、20世纪之交)西方的前卫思想、艺术、文学共振的结果。(例如尼采的哲学、超现实主义、表现主义、未来派等。前卫派(Avantgarde)源于西欧,影响到东欧、俄国、东亚等地,虽然流派纷杂,但是核心精神都是主张革命,超越现存社会。)这在鲁迅的小说中有充分的体现。

此前,中国士大夫以古代为反思的源头,而今冒出来的西方列强,让根基震动。中日甲午战争的失败,尤其刺激文化人的自我更新。西学东渐的主体,先是科技翻译,而后文学翻译。西欧的社会进化思想,线性时空观,启蒙思想大大影响中国的文化人。线性的发展观认定西欧的现代社会属于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文学只会往单一的进步方向前进。这种粗暴的文学观流毒至今。(例如“国民性”问题,可译为民族性或国民品格,英文nationl character,是梁启超从日本转译的名词之一,它是西欧的自由主义、人民民主思想、德国国家主义与日本维新启蒙的混合。国民性意味着种族和民族国家的范畴被当做理解人类差异的准则。它为欧洲的种族和文化优势背书,为西方的殖民体系提供进化论的依据。)

现代社会中文学的职能发生改变。在现代民族国家的建设中,语言文学对新的国家认同、民众心理起着重大的作用。欧洲自文艺复兴开始,各国在建设现代民族国家的过程中,改变古拉丁文造成的言文分离状态,以各自方言为基础,实现书面和口头语的统一,从而破除了古老帝国的文化秩序。这就是言文一致运动。日本明治维新沿用它,实现国家和文学的近代转型,清末外交官、诗人黄遵宪受此启发,也提出该主张。新文化运动基本延续了上述脉络。

容纳了新思想的散文、小说占据文学中心地位。新的印刷技术也大大提升了报刊媒体的影响力。戊戌前后,维新派大力提倡外国小说翻译,20世纪初,每年出版的翻译小说已有百种之多。林纾用文言译欧洲小说,影响很大。梁启超还以结合传统的雅言口语,再加上外语语法,创作出灵活铿锵、气势撼人的新散文。梁启超代表新文体派,而严复、林纾和章太炎用更雅正的古文形式宣传新思想。起初,宣传新思想是紧迫的任务,文体语言并不是求新求变的重点。黄遵宪的诗是文言,梁启超提出诗界革命,但写诗也是旧体。

明清白话文学已达到非凡的高度。到19世纪晚期,在华的外国基督传教士又大量引入新的语法结构和名词,创造出较成熟的欧化白话,他们翻译西学,创作散文、诗歌、小说,堪称新文学的先驱。

1911年辛亥革命宣告两千多年封建皇权专制的结束。晚清到民国的思想、文学界的转型,也让一批新型的知识人、文化人群体取代了传统的“士”。辛亥革命后十多年,军阀政权交替,许多知识精英在幻灭中反思,只有完成文化的现代化才能实现真的社会革新。

文化的现代化是一个辩证的过程,不能简单地划分为中西对立、新旧对立。从维新派、章太炎到鲁迅、胡适,他们还保有古代文化的根底。他们本人的主张再激烈,实际的作品中并没有彻底断绝传统。随着社会的进一步转型,新式教育发芽,之前的文化、文学才真正成为所谓历史的、古代的,甚至是边缘的、秘境中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