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吾辈数人,定则定矣:国语罗马字运动(1 / 1)

1.汉字革命

1916年赵元任在《留美中国学生会月报》上发表《吾国文字能否采用字母制及其进行方法》,这是后来国语罗马字最早的草案。

1918年,钱玄同(1887~1939)在《在新青年》第四卷第四号上发表致陈独秀的信——《中国今后之文字问题》,重提清末留法无政府主义者废汉语汉字、采用世界语的主张。他说:

我要爽爽快快说几句话:中国文字,论其字形,则非拼音而为象形文字之末流,不便于识,不便于写;论其字义,则意义含糊,文法极不精密;论其在今日学问上之应用,则新理新事新物之名词,一无所有;论其过去之历史,则千分之九百九十九为记载孔门学说及道教妖言之记号。此种文字,断断不能适用于二十世纪之新时代。

我再大胆宣言道:欲使中国不亡,欲使中国民族为二十世纪文明之民族,必以废孔学、灭道教为根本之解决,而废记载孔门学说及道教妖言之汉文,尤为根本解决之根本解决。

钱玄同主张用世界语代替汉语汉字。在汉语还没有消灭之前,先用一种外文比如英文或法文,作为汉语汉字的补助;同时限制汉字使用范围,定在两千字,最多三千字以内。

陈独秀、胡适、朱我农(朱经农之兄)、傅斯年等人主张暂存汉语,而以罗马字拼写汉语,代替汉字。

1923年《国语月刊》出版汉字改革专号。钱玄同发表《汉字革命》,他说:汉字在词典检索、电报、排版、打字等许多方面都很难使用,“处处都足以证明这位‘老寿星’的不合时宜,过不惯二十世纪科学昌明时代的新生活”。

图69 林语堂1947年设计的“明快”中文打字机(专利申请图纸) 林语堂为此花费超过12万美元,弄到“倾家**产”,却始终未能量产。

图70 20世纪80年代机关单位常见的“双鸽”牌中文打字机

对于汉语拼音文字的可行性问题,钱玄同说:

汉字的变迁,由象形而变为表意,由表意而变为表音。表音的假借字和拼音文字,只差一间……所以假借字还只是一种未曾统一而且不甚简便的注音字,只要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则拼音文字就可以出世了。所以我说:从汉字的变迁史上研究,汉字革命,改用拼音,是绝对可能的事。

黎锦熙先生的《潮流图》即体现了这种思想。钱玄同倡议:“汉字应该革命!对于那‘骸骨迷恋者’,拼个你死我活,毫无妥协余地,如此则汉字改革事业才有希望。”

这种担忧不是一时一地一人所特有的,而是由来已久,长盛不衰。当时在欧美,打字机已经是平常的办公设备;日本造出了汉字打字机,但是字数太少,键盘面积太大(中文打字机始终也没有成为个人的书写工具)。20世纪80年代汉字激光照排技术逐步普及,这种担忧才渐渐减少。但直到1990年代初,作家王小波为了写作方便,还自己编写了一套输入法和文字处理软件。在社会大众中,则要到1995年微软公司推出Windows(视窗)95操作系统之后,拼音输入法、文字处理等软件开始被普通人掌握,这样的担忧才渐渐平息了。2010年代以来,智能手机普及,人工智能(AI)爆发,通用领域的中文信息处理与西文信息处理,技术差距已经不大。

应用领域的问题直接影响了文字改革者的思路。20世纪80年代初计算机处理汉字仍很困难,以至于周有光先生提出了“中文信息处理的双轨制”:

有人说,计算机可以处理汉字,汉语拼音没有用了。事实刚好相反。如果不用汉语拼音,计算机就不可能成为大众的文化工具。处理汉字的计算机,设备贵、手续繁,难于人手一机。只有处理汉语拼音的计算机可能大众化,并且便于跟国际信息系统相联系。这跟字母打字机是大众化工具,汉字打字机不是大众化工具,只能在办公处由专业打字员使用,道理一样。为了使中文信息处理赶上时代,必须采用双轨制:一方面有汉字的计算机,另一方面有汉语拼音的计算机。前者由具备人力、财力,并有使用汉字必要的单位采用。后者由个人、家庭、学校的班级,较小的单位采用。(《中国语文的现代化》,1983)

周先生对现实问题满心关切,不过此处他对计算机编码技术有误解,对计算机技术的发展速度也估计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