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 / 1)

六月中旬,萨沙突然感到很烦闷,打算回莫斯科。

“这里我待不下去了,”他闷闷不乐地说道,“没有自来水,没有下水道!吃饭就觉得恶心。厨房脏得一塌糊涂……”

“再等一等,浪子,”奶奶小声说道,试图说服他留下来,“七号要举行婚礼。”

“我不想参加了。”

“你说你要在这儿住到九月啊!”

“可是现在我就想离开。我得工作!”

这个夏季很沉闷,有点冷,树木湿漉漉的,花园里很萧条、很暗淡。谁又愿意留在这里,不去工作呢?

楼上楼下总是能听见陌生女人在说话,奶奶房间里的缝纫机响个不停,她们在忙着准备嫁妆。皮大衣就做了六件。奶奶说,最便宜的也要三百卢布!萨沙很烦恼,他待在房间里生闷气。大家劝他留下来,他答应七月一日之前不离开。

时间过得很快。圣彼得节(7)那天午饭后,安德烈伊奇和娜佳一起去莫斯科街,想再看一看婚房。那栋两层楼房很早以前就租下来了,只有二楼装修了。大厅里,镶木地板上过油漆,闪闪发光,能闻到油漆味。还有维也纳式椅子、钢琴和小提琴谱架。墙上挂着巨幅油画,金边画框。画面是一个**女人,旁边摆着一个断把紫色花瓶。

“好漂亮啊,”安德烈伊奇钦佩地赞叹道,“这是画家希什马切夫斯基的作品。”

两人进了客厅,里面有一张圆桌、一张沙发和几把圈椅,都蒙着蓝色套子。沙发上方挂着一张安德烈神父的照片,戴着法冠和勋章。然后两人走进餐厅,里面有一个酒水柜。卧室里光线暗淡,两张床并排摆放,好像人们在布置新房时,认为这里会永远和谐,一成不变。安德烈伊奇搂着娜佳的腰,走遍所有房间。她感觉自己很软弱,心里很不安。她厌恶所有这些房间、床铺和圈椅,那个**女人更是让她恶心。此刻,很明显她感觉自己并不爱安德烈伊奇,也许从来就没有爱过他。虽然她每天都在苦思冥想,但是她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这种话该怎么说,对谁说,为什么说……他搂着她的腰,巡视自己的房子,说话柔情蜜意,谦谦君子,满脸幸福。在她眼里,觉得他除了庸俗一无所有,愚蠢幼稚,让人无法忍受,连搂她腰的手臂也显得那么生硬,那么冷淡,就像铁箍一样。每时每刻,她都想逃跑,跳出窗外痛哭一场。安德烈伊奇又把她领进浴室,拧开墙上的水龙头,水立刻流出来了。

“您觉得怎么样?”他笑着说道,“顶楼安装了水箱,可以容纳八百升水。”

他们穿过院子,来到街边,然后上了一辆马车。尘土飞扬,好像天要下雨了。

“您冷不冷?”透过扬尘,安德烈伊奇眯着眼睛问道。

她没有回答。

“昨天萨沙,您记得吧,说我啥事不做。”她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没错,他说得没错!确实如此!我啥也不做,也不会做。亲爱的,这是为什么呢?一想到有天我会戴着大盖帽跑来跑去,心里就很反感,这是为什么呢?一看到律师、拉丁文教员或者市参议会委员,我就浑身不自在,这又是为什么呢?噢,俄罗斯母亲!您身上有这么多游手好闲、一无是处的人!有多少人像我这样压迫着您,苦难深重的母亲!”

他认为这是时代的特征。

“结婚后,我们一块儿去乡下,亲爱的。我们在那里工作!我们买一块地,有花园,有小河,我们一块儿劳动,观察生活……噢,那该多好啊!”

他摘下帽子,头发被风吹乱了。她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想:“上帝啊,我希望自己待在家里。”

快到家时,他们赶上了安德烈神父。

“啊,爸爸也来了!”安德烈伊奇挥舞帽子,高兴地喊了起来,“我喜欢爸爸,真的,”他一边付钱,一边说道,“他是个好人,很可爱。”

娜佳回到家。想到整个晚上都有客人,得满脸笑容,应酬他们,听别人拉小提琴,听别人说废话,除了婚礼,什么话题也没有,她就生闷气,心里很难受。

奶奶坐在茶炊旁,穿着华丽的丝绸连衣裙,举止庄重,在客人们面前总是很傲慢。安德烈神父带着一丝诡秘的微笑,走进来。

“您很健康,我很高兴,也很欣慰。”他对祖母说。很难分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正经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