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灌满尿液的塑料瓶

2018年8月下旬某日，关东地区附近的某座城市里，电视上已经连续几日播报了高温天气的新闻，简直惹人生厌。46岁的特殊清扫员上东丙唆祥正与堆到肩膀高的垃圾堆苦战着。

这片宁静的住宅区距离海边不远。在“凹”字形的巷子深处，坐落着一栋面积较大的独栋房屋，屋顶铺着土黄色砖瓦，一对八十多岁的老夫妻在这里安静地生活着。他们将二楼改造成六个配备门锁的单间，当作公寓出租给独居人士。

外面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气温超过35摄氏度。消防厅的数据显示，当天全日本有七百多人因中暑被紧急送往医院。

上东沿着外侧的楼梯爬上二楼，打开里侧房间的大门，一股极为浓烈的氨气味扑面而来。我也跟了上去。房间内的空气异常潮湿，光线也昏暗不已。可能因为能见度太低，里面看得不太清楚。

地板上凌乱地倒着许多四升装的特大号烧酒的塑料瓶。塑料瓶上写着酒精度数为25度，里面却都装满了淡黄色的**。大部分瓶子都盖着蓝色的瓶盖，但不知为何有一些没有盖上，从中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强烈臭味。

“要不是夏天应该会好一点吧？”

“对，今年夏天特别热。”

对特殊清扫员而言，最常出现孤独死的夏天是他们最忙碌的时期。有些从业人员甚至选择连续工作整整两个月，而这段时间的收入几乎就是他们全年的收入。催生这类特殊清扫需求的，正是不断增长的孤独死人数。在我随行前往现场的2018年夏天，持续的异常炎热天气使得需要特殊清扫员处理的孤独死现场数量比往年激增不少。

特殊清扫员需要应对的当然不仅限于孤独死现场，还有堆满垃圾的房屋、饲养大量猫咪的房屋、火灾现场、自杀现场、杀人现场等各种情况。另外，有一定技术的从业人员还会参与火灾现场的修复工作。

孤独死与特殊清扫员有着奇妙的关联性，每年特殊清扫员的人数都随着孤独死的数量增加持续同步增长。

《每日新闻》在2018年5月14日就刊登过资料对此提供佐证。据超过5000家特殊清扫行业公司加入的团体“事件现场特殊清扫中心”的资料显示，自2013年实施“事件现场特殊清扫员”的民间资格认证制度以来，从业人数在五年内增长了十五倍。报道指出，特殊清扫员需求的增长显示出人们与家人、亲戚之间的关系逐渐疏远。

因此，随着孤独死人数的增加，特殊清扫行业也得到发展，引发小型泡沫，不断有新企业进入。

尽管从业人数一直增加，每家公司的日程安排还是过于紧凑。没想到，2018年史无前例的异常炎热天气为特殊清扫行业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孤独死现场处理需求。

有的从业人员在工作中也毫不停歇地低声接着电话，语气中难掩振奋之意。

“今年夏天委托我们特殊清扫孤独死现场的人比去年多了好几倍，公司里的电话就没有停过。还是因为太热了吧。”

发现有人孤独死时，周围居民会因受不了强烈的臭味慌忙叫嚷，引发混乱。公寓的管理人员和房东也担心资产贬值，就委托他们尽快消除臭味。

实际上，在我跟随取材的过程中，就多次目睹清扫员因工作太多，来不及处理新的委托，不得不推掉工作。

社交孤立的疾病正慢慢地侵蚀着日本，特殊清扫业者则像是送别每一位牺牲者的见证人。日本明显正处于向世界级孤独死大国转变的节点，不断增加的见证人也算是这个不幸时代的证人。

上东立刻意识到，塑料瓶中散发出恶臭的**是在这个房间里过世的佐藤浩二（化名，终年65岁）的尿液。

没错，佐藤在多到数不清的塑料瓶中灌入了自己的尿液。大概有几十个，不，恐怕有几百个。臭味侵袭了房间的各个角落，氨气熏得人一时间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眯成一条缝。等稍微习惯这股臭味后，我才看得清楚周围的情况。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堆积到肩膀高度的垃圾堆。垃圾聚集在中央，形成三角形的缓坡。白色和透明的便利店塑料袋堆叠了好几层，其中掩埋着的绿茶饮料瓶看起来像是洁白雪山之中的杂质。

而在这高高隆起的垃圾堆中，灌满尿液的塑料瓶歪歪斜斜地填满了每一个角落。

面前四叠半(1)大小的房间铺着地板，里面是一个六叠(2)大小的日式房间，隔壁是浴室和卫生间。房间被大量的垃圾淹没，丝毫看不见榻榻米的影子。垃圾堆的最上面放着贴有“半价”贴纸的副食品塑料盒，保质期就在几天前，另外还有营养饮料的瓶子，等等，下面则压着几层分辨不出是什么物品的垃圾。

垃圾堆的中部几乎都是杂志。上东在清理完上层的垃圾后，我便看到中部堆着一些青年漫画杂志。另外还有被红绳捆住的女性**写真集以及**少女张着腿被绑成M形的成人漫画，封面格外艳丽。稍微扫一眼，就看到很久以前的成人DVD碟片，身缚捆绑刑具的**女性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这边。

无论孤独死的当事人是男是女，出现**的情况绝不少见。这位死者的嗜好可能是性虐待一类的。上东没怎么露出惊讶的表情，手法熟练地将它们收进袋子里。

攀登这座垃圾堆的要点就是谨慎地在其中腾出下脚处。正好看到中央有一处黑色的圆形低洼，上东指着那处低洼，对唯一的员工小铃（铃木纯治）说道：

“你看，只有这里变黑变潮了对吧？说明人就是在这儿去世的。警察和急救人员到过现场，还消了毒，可能有些不容易看出来，不过这边湿的地方就是体液。”

就在房间的正中央，黑得吓人的**浸湿了垃圾，扩散到四周大约两米的位置。周围的杂志和塑料都因浸满了墨一般黑的**而变了颜色，只有那附近被压平了。

佐藤正是在这里去世的。

上东反复将簸箕直接插进垃圾堆中再掏出来，把被体液浸湿的杂志收集在一起。这时，杂志的下面出现了一台生锈的电风扇。电风扇看起来有好几年没有用过。也许因为房主常年压在上面，有两处支架被压折了。

上东用簸箕收集起来的都是一些漆黑而浑浊的物品，上面沾满了黏稠的体液。一股与氨气味不一样的臭味从肮脏的纸片和碎布上扑鼻而来。那股臭味有点甜腻，又像油一样。没错，这就是人的体液浸润后的臭味。

过了很久以后，我才发现黑色的**已经穿透两米多深的垃圾堆下层，渗到榻榻米的底部。

佐藤去世的地点应该是在垃圾堆的顶部。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弓形物体插在那里，似乎昭示着什么。

定睛一看，那是一个带壶嘴的水桶，水桶的边沿附着密密麻麻的棕色尿结石。上东一握住把手，里面的**便晃得上下起伏。里面大约装到八成满，却没有洒出来。**浑浊而黏稠，散发出强烈的氨气味。

看来佐藤是向自己床边的水桶里排泄尿液，再转移到烧酒的塑料瓶里的。也不知道这里积攒了他多少天的尿液。水桶附近飘浮着的剧烈氨气味使人不禁要呕吐出来。

进入房间才二十分钟，只觉得两居室的公寓犹如亚马孙湿地一般。整个房间充满热气，紧紧粘在皮肤上，逼得手臂的毛孔不断渗出汗水。即便上东在头上包着白色的毛巾，也不禁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