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山睁大他麻子脸上的白眼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愤慨地说:‘我崇拜已久的少当家啊,我这可悲的瞎子,无法拜见您的尊容,请让我摸摸您、抱抱您吧。我摸一下就心满意足,请容我摸您。’
“我岂能容你碰我?
“我正要躲避,悄悄离开,不过这里毕竟是六张榻榻米大小的小客厅,即使对方看不见,仍然是他的房子。
“宗山迅速地挡在楼梯口,张大他的双臂……他的影子映在天花板上,占满整个天花板的黑影,正冒着冷汗,想要碰我。
“时至今日,我依然忘不了他那充满嫉妒与执着、严肃又不可思议的相貌。
“‘不要、不要、不要。’我拼了命想出去,踉跄、止步、错身,一连串的**,二楼瞬间成了狭小的观众席,嘎吱作响,再加上外头猛烈的风势,仿佛被卷进乌云里,恐怖到了极点。
“我看准时机,钻进宗山张开的手臂底下,‘咚’的一声跳进楼梯里,拖着脚步,一溜烟地往下冲。
“宗山从二楼大喊:‘阿袖,把他拦住。’
“在风里,听见他嘶哑的声音,一个美丽的身影从三四个吵闹的女人当中离开,在格子拉门大开的玄关口,把我紧紧抓住。她抓住随风飞舞的红色衣摆,把我抱住——是方才那个梳着结绵髻的姑娘。那个帮宗山按摩背部、端淡茶给我的姑娘,也许是那个只见黑影的小妾。
“我往下望见她那双仿佛会说话、清纯又充满力量的眼睛,心想着别管她,顺便扔下一句话:‘可爱的人啊,喂,即使被杀死,都不要当别人的玩物。’
“然后,我推开那女孩。
“背后传来‘咦’的声音,我朝着风吹来的方向冲进沙尘中,一溜烟地跑回客栈。
“后来我才得知,她并不是小妾。那个名叫阿袖的可爱女孩,是宗山的女儿。如果我知道这件事,不对,如果我当时察觉这件事,即使按摩师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也绝不会去挑战他。
“门付突然弯下上半身,低下头,按摩师的手从揉到一半的肩膀滑落,滑到另一头……门付在按摩师的袖子底下,用手探着刚才滑掉的酒杯,并未捡起。
“我向客栈的人交代:‘如果按摩师找上门,绝对要说我不在。’舅舅睡得正熟,我钻进并排的床垫中,盖上棉被,心满意足地睡去。
“唉,从此之后,我再也不曾睡得像那晚一样安稳了。
“这是因为,当天夜里,宗山受不了我的羞辱,高傲的人经不起挫折,羞愤而死了。‘我要诅咒你们流派的后世七代’,他留下用手摸索着写下的潦草遗书,死在鼓岳的山脚下,在广场的杂树木上吊。天亮之后,风势稍止,他的遗体仍然随风摇晃。
“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好天气。舅舅的心情更好了……我们从古市出发,前往二见。打算在白天抵达一家叫朝日馆的客栈,晚上住在那里……不过我们先去了鸟羽一趟,打算慢慢走。我们在车上,在朝阳之下,行经二见浦之上,在日和山挑高的观景台休息,瞭望平静无波的海面,两个人在山上待了大半天。后来才回朝日馆……结果你们说怎么了?
“客栈外面站了黑压压的人群,连房子里的走廊都挤满了人。一点儿也不夸张。他们都是从伊势过来见我们的。按摩师的意外事件与遗书,当天已经传遍全区。‘我们对这件事无话可说。因为你们是用技艺打败宗山的大人物。请务必让我们山田的人听听您的唱念。’他们穿着羽织袴[62]及西式礼服,向我们逼近。
“得知这件事之后,舅舅怎么可能不生气。‘你是全日本最不谨慎的人,我,恩地源三郎,现在公开宣布,从今以后,再也不许你唱念。我现在就要把你逐出师门。虽然宗山是盲人,他至少明白自己的缺陷,为此苦恼,他怀着苦恼之心,在技艺之上有所成就,我会参加他的葬礼,并在他的灵前唱念,以慰他在天之灵。’他向众人约定后,把我赶走了。
“后来发生什么事,我不得而知,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成了在全国各地漂泊、居无定所的门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