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面店这边的门付小哥,故事还没说完。
“后来,大和尚又装模作样地推辞了一阵子,这才开始唱念。
“听了他的唱念,我发现比我想象中还好,不是针灸按摩师程度的技艺……如果把他的声音放到外面正在吹的狂风里,差不多就跟按摩师的笛音一样响亮。原来如此,在他眼中,我有不少同伴确实是‘那些家伙’的程度。
“不过,对我来说,他不算什么。尽管如此,我告诫自己,技艺不能大意,不容小觑,于是,我敲了膝盖。”
他重新坐好,正在揉肩膀的按摩师直起身来,门付挺起胸膛。
“……我‘啪’地敲膝盖,沉默地打了两三个拍子,这可不是普通的拍子……我的父亲、我的师父,同时也是我舅舅,早在我的孩提时期,就将我抱在膝上,亲自传授给我,是我们流派代代相传的拍子。这拍子可以扰乱对方的节奏,忽快忽慢,使他的声音失去浑厚感,并扰乱其呼吸。如果是找不到唱念的段落、抓不到节拍的门外汉,大概会像盲人或聋人,完全没感觉,稍微有点儿底子的人,即使功力很浅,只要听了这拍子,声音就会哽住,拖拍抢板。三味线的间奏也是如此。虽说杀鸡焉用牛刀,但现在不痛下杀手的话,刚才的努力不就徒劳无功了吗?
“对于他这个有点儿底子的高手来说,一个拍子就能让他唱不成曲,溃不成调。现在回想起来,我太年轻、太冲动了,我这么做确实很下流,对方则是可悲的门外汉。
“当时的宗山非常可怜。眼看着他的额头淌下动摇的汗水,硬挤出仿佛即将断气的声音,冷汗从下巴滴到胸口……那张大嘴干巴巴的,像是晒干的海参,舌头僵硬,呼吸急促。后来,连一页剧本都没念完,他一边唱念,同时像要抓住榻榻米似的,伸出颤抖的手,打算捡起酒杯。这时,我高声打了一个拍子,似乎直捣其丹田,彻底扰乱了他的节奏。
“宗山吃惊地吐出火焰般的气息,就这样往前趴倒,吐出长长的舌头,像狗一样,舔着榻榻米。
“这时,我微笑着说:‘老师,您身体不舒服吗?’
“他握紧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说:‘请务必让我听听您的唱念。即使要我宗山失去听力,也在所不惜,倘若不能听您唱念,我死不瞑目。’
“‘按摩师。’
“我说:‘尾上町的藤屋离这里多远呢?’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我怕声音传到那里。我是偷偷来的……我不希望我的声音传到藤屋,舅舅独自入眠了。俗话说:勇士能察觉霜意。他本来就是个容易惊醒的老人家,在这样的强风下,已经睡得不安宁,万一吵醒他就麻烦了,我把赏金放在这儿。告辞。”
“宗山看不见的眼睛咕噜咕噜地打转。
“‘请留步,听了您刚才打的拍子……再加上您夸下海口,说您的声音也许可以从古市传到尾上町,年纪又轻。我不曾听过您的声音,也没见过您,不过,我认为您是本流派的巨匠,恩地源三郎大人的养子,您一定是恩地喜多八先生。恩地,我说得没错吧?’
“他正确地猜中我的名字。
“糟了,我喝醉了。”
门付的杯子从他的手上滑落。
“我不应该说出我的名字。这样太对不起舅舅了。你们两个可别说出去……”
他高雅又稳重地看着按摩师与老板娘。
“我理理外套的下摆说:‘也许是,也许不是,无论如何,我都是东京那些家伙的一分子。您说您是宗家的宗,本山的山,叫宗山大人吧?你就带腌海带当伴手礼,行经东海道,来到恩地家的厨房后门吧。我就瞒着舅舅,趁学徒玩陀螺的空当,教你唱一段浦舟吧。’我丢下这句话,直接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