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追问,听说惣市在古市的郊区,开了一家小餐馆,还娶了三名小妾,挺厉害的嘛……屈屈一名按摩师,竟然用了宗家的‘宗’字,和表示开山始祖那个本山的‘山’字,真敢讲。喂,按摩师,请不要用在舞台上指示的手势。”
门付看似痛苦地捂着胸口,继续说:
“后来,仔细想想,因为东京的戏剧表演不可能让真正的猪登台,据说能让猪上场的信州百姓因此扬扬得意……我想也是一样的道理,这一带的人,因为日本第一的宫重大根,萝卜千枚渍[43]也是举世无双,举个大家更熟悉的例子,桑名的烤蛤蜊更是三都[44]无敌。
“要是我能这么想就好了,不过当时我的年纪还比厄年[45]二十四小一岁,年轻,思虑不周,所以焦虑难耐。再说,我也不喜欢‘宗山’这个名号,而且‘那些家伙’也让人生气,‘三个小妾’更让人怒发冲冠。
“明治维新让时局出现重大转变……我们的产业衰退了一段时间,同伴也陷入难以维生的窘境。以武士来打比方的话,相当于俸禄一万石的知名艺人也要省吃俭用,摆个卖椪糖的摊子才能过日子……有些人成了荞麦面店外送员,我舅舅也要去乡下公所讨工作,啜饮浊酒至微醺,睡在田边小径……
“说到他的妹妹,也就是我的母亲,在她的少女时期,有个小有积蓄的按摩师,看她生活困苦,就拿一点儿借款威胁她当小妾,穷追不舍。穿着木屐的母亲脚下一空,差点儿掉进只有乘轿子才能经过的隅田川里。一想到这件事,我就很讨厌按摩师。
“哼,可恶。
“等等,对了,为了让双眼看不见的他认清自己,我向神明寻求医治之法。
“我下定决心,第二天,我毕恭毕敬地去参拜。
“崇高的神明洗涤了我的心,当天夜里,舅舅只喝了一点儿酒就早早入睡了。我帮他把弄乱的棉被整理好,把水放在枕边,说:
“‘女服务生,我到附近参观。’
“我心底想的却是找出宗山的据点,把他打倒。
“外面的风势强劲。这阵风应该会被五十铃川挡住,吹不到宇治桥对面吧,风沿着相山漫长的坡道,猛然吹来……风势虽然猛烈,却有点儿温热,风沙在灯火下呈黄色。月亮在一层薄云之下,投射出浑浊的月光。在强风吹拂之下,即使神路山的树依旧郁郁葱葱,也会在二见浦掀起白色的波涛。风势极强,也许会被吹得脚步踉跄。帽子也许会被吹走,于是我立刻把它扔回藤屋的房间里……尽管如此,我背上的衣服还是被风吹得鼓起,像是微服出访的和尚,外套的袖子随风摆动。我嫌换衣服麻烦,直接穿着白天那身去神社参拜时穿的家纹礼服……我的双手交握,藏在怀里,也不晓得为什么,我用手巾把头包住。
“我想那一定是我成为门付的前兆吧。全都是我自找的。”
说着,门付把一只手伸进袖子里,直到上臂被袖子遮住,另一只手则像看准目标,把酒碗按住。
“于是,我来到古市,明明是日落时分,四周却一片寂静……房子的屋檐‘喀哧’作响,挂在屋檐的灯笼不断摇曳。虽然我听见三味线的声音,在风力吹拂下,乐声似乎化为巨大屋顶上的猫,一跃而去。就当成我今晚把风带到这平静无波的寂寥新地,大闹一场就行了。
“小镇里,有一间房子的地面特别低,水沟盖的另一头就是竹栏杆,地毯的边缘翻起,榻榻米留下红色污渍,在被油烟熏黑的小屋里,亮着一盏灯,还有一名把脸涂得雪白的大姐,我踩着踉跄的脚步,走进这家卖空气枪与吹箭的店里。
“我先把手肘撑在柜台上,以七比三的比率,来回望着正面对着我,闪着怪异的目光,宛如悟道的达摩[46]以及店里的女人说:
“‘这一带有没有一个叫宗山的按摩师?’
“‘其实我打算在这里探听情报。虽然我想直接杀过去,可是我还不知道对方的底细。’
“‘您说老师大人吗?他住这附近呢。’原来是他的同伙,还称呼他‘老师’,甚至加上‘大人’。我问:
“‘不瞒您说,在下来此求他赐教,不知他是否愿意接见?’
“这时,一名脸色苍白、鬓发微乱、消瘦、年近三十的女子,从画着熨斗纹[47]的布幕后方探出头来。
“‘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接见一个萍水相逢的旅人,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给您带路吧。’
“于是我留下一笔丰厚的茶资,说声‘麻烦您了’。
“‘帮这个好老板带路吧,万事小心。’
“女子使了个眼色……刚才那位满脸涂白的女子,说了句不麻烦后,立刻跨出栏杆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