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目中最完美的“成年誓词”,
是站在“个人”“家庭人”与“社会人”的角度,
对世代的权利、权力、责任与义务探寻与了解的开始。
“成年”的定义是什么?
是年龄的界限?
是某种经验的抵达?
是享受与决定权的获得?
还是担起应负之责的实意?
不知道别人的想法如何,我对于“成年”的看法倒几乎全根基于自己的成长经验,而这份经验有一半源于家庭的期望与教导,另一半来自大环境与社会的共识。
无意中看到媒体报道古都的“成年礼”以“观光活动”的形式重新流行,心中升起了一些复杂的感受。据说很多父母希望能透过成年礼让孩子体会到“成年”是生命成熟的里程碑,行完典礼之后,他们会更懂事。在报道中看到随着典礼而来的还有“周边商品”的推出,不禁好奇父母们把期待寄托在一件一件文创对象的同时,是否也把自己身上的“负担”部分挪移而出,适时地放到孩子的肩膀之上,让他们变成真正的成年伙伴。
“负责”“信任”“担当”原本是在立体人际中交织出的生活滋味,但时代富裕后,多层次的自然滋味被人工改造了,我们离析出“共享的快乐”而刻意隐瞒“需要分担的忧苦”,包装出一个自以为比较好的生活形象送给下一代—我们到底怕的是孩子去受不必要的苦,还是怕承受他们吃不下苦时的难堪?更重要的是,我们真的有权这样做吗?当我们用自己的眼光来决定每一件事情的苦与甜、每一种过程的价值与意义,孩子是否也因为苦的滋味尝得少了,所以对真正甜美的感受失去了感动;他们只负责被爱,却忘了自己还有很多爱人的能力。
想起“成年”,我最喜欢英国女皇伊丽莎白二世在她二十一岁生日时所发表的演讲。那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成年誓词”,是站在“个人”“家庭人”与“社会人”的角度,对世代的权利、权力、责任与义务探寻与了解的开始。
很早以前读《丘吉尔传》时,书中有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亚历山德拉·玛丽的故事,年轻的她在丘吉尔的教导下,启程自己生命角色的学习,学的不只是治国,更是对自己人生应负“责任”的忠诚。
一直到自己走进中年,看到世代责任的价值改变之后,我更了解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人能说出这样的成年感言是多么的特别。也许有人认为,演讲词不都是别人捉刀代写的吗?但我并不认为这篇讲词中的感受是他人代为拟定的,因为,从几十年后看来,英国女皇已把自己当时所说的话语一一实践。
她的生日感言中有一段如下:
各位英国家庭的年轻子民,请容我在自己的生日当天代表你们发表感言。在我们即将迈入成年之际,能为年长者分担他们肩上的责任,为此我们应该由衷地感到欣慰,他们曾奋战、劳苦以守护我们的童年。
(Will you,the youth of the British family of nations,let me speak on my birthday as your representative.Now that we are coming to manhood and womanhood it is surely a great joy to us all to think that we shall be able to take some of the burden off the shoulders of our elders who have fought and worked and suffered to protect our childhood.)
这篇演讲稿当然还有很多感人的内容,但我特别喜欢这段文字中所传达的情感。一代与一代之间,上对下的爱护都是自然的,但下对上的敬重与感恩则必须透过培养,它是文化的一部分。
古都十六岁的“成年礼”过去是为贫苦人家的孩子争取一份应得的成人工资而设立的,这些年轻人的确也为社会做出了劳力的贡献。而伊丽莎白女皇的二十一岁,是当时许多西方国家视为法定的成熟之年,她带头率领战争中的新生代向辛苦的年长者致敬,没有甜言蜜语,只想务实地分担劳苦,接续责任。
无论是十六岁或二十一岁,“成年”最重要的意义是“了解”“体恤”与“贡献”能在世代之间展开真正的循环;如果我们连衣食住行所需要的力气都不敢让孩子尽一点做得到的力量,又怎能透过一个典礼就让他们打开那道通往成年的责任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