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相扑，大家都知道，那是日本的国技；而说起足球，大家也都知道，那是欧洲人的天下，以致欧洲杯比世界杯还要精彩。但在1000年前，这两项运动都是宋朝的全民运动，风靡天下，朝廷设有皇家足球队、皇家相扑手，民间也是经常摆开场子，一言不合就踢球、相扑。

相信大家都听过《水浒传》的故事，故事里有个坏人，叫作高俅，他就是一名出色的足球运动员——当然，宋朝时候不叫“足球运动”，而是叫“蹴鞠”。按施耐庵《水浒传》的讲述，高俅的名字便来自足球：原来，京师人见高俅踢得一脚好球，便叫他“高毬”，这个“毬”是“球”字的最早写法；后来高俅发迹，觉得“毛求”不好听，便改为“高俅”。高俅能够发迹，也跟足球有关，因为他球踢得好，所以得到端王即后来的宋徽宗的赏识。

除了擅长踢足球，高俅还会相扑——对，就是现在日本的国技相扑。《水浒传》有个情节，高俅领兵征梁山泊时，被擒上山，不过，因为宋江想着受招安，不敢为难他，反而大酒大肉伺候。宴会上，高俅喝醉了，吹牛说：“我自小学得一身相扑，天下第一。”梁山泊的二把手卢俊义也喝醉了，听了高太尉的大话，不服气，便指着燕青说：“我这个小兄弟，也会相扑，也是天下第一。”高俅一听，站起身就要跟燕青较量较量。结果刚一交手，高俅便被燕青扳倒在地，输了这场较量。当然，我们不能说高俅牛皮吹破，毕竟他喝醉了酒，而且年纪又大，力量与灵敏度肯定都不如年轻的燕青。

历史上高俅确有其人，原是苏东坡的书童，后来苏东坡将他推荐给好朋友、驸马王诜，因此有了机会结识端王。发迹后，对苏家一直挺感恩的。他也确实擅长踢足球，至于相扑技术是不是也很厉害，我倒没有考证。不过，这里讲这个故事，并不是想讨论高俅这个人踢球与相扑的水平如何，而是想说，像高俅这样喜欢蹴鞠、相扑的人，在宋朝是非常常见的。

有人说，现代足球的起源就是中国的蹴鞠，中国蹴鞠的鼎盛期就是宋代。不过，我并不同意说宋朝的蹴鞠与现代足球是同一回事，虽然都是踢球，但踢法还是不同的，比如现代足球的球门设在球场的两端，双方球员有直接的交锋与对抗，宋朝蹴鞠的球门立在球场的中间，将比赛的双方隔在两边，双方球员没有直接的接触与交锋，对抗性差很多。

不过，宋朝蹴鞠的制度却与现代足球很接近，比如宋朝出现了类似于足球俱乐部的组织，还出现了类似全国超级联赛的比赛。

宋朝人的足球俱乐部，叫作齐云社，也叫圆社。有个美国人说，世界是平的；宋朝的齐云社则说，天下是圆的。什么意思？齐云社意思是说，这里不分贵贱，小伙伴们平等踢球。高俅第一次见到端王时，端王邀请他下场踢球，高俅不敢，说他身份卑微，怎么敢陪亲王踢球。端王说，这是齐云社，名为天下圆，但踢无妨。

齐云社制定有社规，比如其中“十戒”：戒多言，戒赌博，戒争斗，戒是非，戒傲慢，戒诡诈，戒猖狂，戒词讼，戒轻薄，戒酒色。

齐云社也会组织全国性的蹴鞠邀请赛，叫作“山岳正赛”，类似于今日的“足球超级联赛”；参赛的球队需要缴纳一定费用，叫作“香金”；最后胜出者可获得奖金与锦旗，叫作“球彩”。

跟蹴鞠一样，宋朝的相扑也有自己的俱乐部、全国性的比赛。宋朝的民间结社是相当自由的，喜欢踢球的可以参加“齐云社”，喜欢文身的可以参加“锦体社”，连妓女们都可以成立一个“翠锦社”，相扑爱好者参加的社团，叫作“相扑社”。

相扑社，甚至官府，还会举办全国性的相扑大赛，叫作“露台争交”。南宋时，杭州的护国寺有一个大露台，就是设来举办相扑锦标赛的，登台竞技的相扑手来自各个州郡，都是各地选拔出来的好手，夺冠者可得到奖金、奖杯、锦旗。

宋朝的每一个城市，差不多都建有一处或几处市民娱乐中心，叫作“瓦舍勾栏”。瓦舍里面，每天都有商业性的相扑表演。那些靠商业比赛、商业表演吃饭的职业相扑手，都有一个响亮的名号。《武林旧事》《梦粱录》等宋人笔记中，都收录有南宋后期杭州明星相扑手的名单，名单上有以下这些名字：武当山、撞倒山、韩铜柱、曹铁拳、宋金刚、王急快……光听名字，你应该就能脑补出这些相扑手的厉害模样来。

更有意思的是，宋朝瓦舍中，还经常有女相扑表演。男相扑与女相扑，哪一种更有噱头，更能吸引眼球？以一般市民的趣味，当然是女相扑了。所以，瓦舍里，那些收费的商业性相扑表演赛，通常都会以**的女相扑热场，招徕观众入场，然后才是男相扑手的正式竞技。女相扑手中，也出现了一批名号响亮的明星，她们的名字也被《梦粱录》《武林旧事》等宋人笔记收录进去。

说到女相扑，宋朝还发生过一个有趣的故事：有一年元宵节，按照惯例，宋仁宗登上宣德门城楼，观看楼下的“元宵联欢晚会”，与民同乐。晚会上表演的节目包括女相扑，女相扑手着装清凉，表演场面火爆。当时担任谏官的司马光很是看不惯，向宋仁宗上了一份奏表，委婉地批评了皇帝。司马光说，宣德门这么严肃的场合，怎么可以用来表演女相扑，成何体统？请皇上下旨，今后妇女不准在街市上相扑。

不过，朝廷显然没有禁止女相扑，因为宋朝的瓦舍里，天天都有商业性的女相扑表演。我还看过一份南宋的宫廷宴会节目单，上面居然也有女相扑。

其实，我要向大家介绍的，并不是相扑或者蹴鞠本身，而是这两项运动所反映出来的宋朝社会面貌。我想，只有一个富足、繁华、制度宽松的社会，市民才可以自由自在地玩足球、玩相扑，成立齐云社、相扑社，举办全国性大赛，观赏女相扑表演。

宋朝之后，不管是蹴鞠还是相扑，都逐渐衰落了，至于女相扑，更是难觅其踪。为什么会这样？这跟官府的禁制有关。

元朝禁止民间练习相扑之技，敢私自学相扑的，抓起来打板子77下。至元二十一年(1284)，福建行省向中书省打了一个报告说，近年来，各地都有奸民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他们练习相扑，甚至掏钱请老师来教，长此以往，必定是民风剽悍，那还了得？中书省接到报告后，很快做出批示：今后，凡发现有人拜师学习相扑，邻居有义务向官府举报，一旦查实，教相扑的、学相扑的，都要被决杖77下，拜师的钱物赏给举报者。邻居若知情不报，打板子67下。这一禁制下，你还敢玩相扑吗？

明王朝则禁止踢球。洪武二十二年(1389)，朱元璋发出一道榜文，严禁军人唱戏、下棋、踢足球，发现有唱戏的，割了舌头；下棋的，砍断手；踢足球的，砍断脚。这个禁令可以说是非常狠，非常严厉的。不要以为朱元璋只是说说而已，当时就有两名士兵因为玩蹴鞠，被剁掉右脚，全家发配云南充军。虽然这一禁令针对的是军人，但在剁脚的恫吓下，想踢足球的一般平民，估计也是心惊肉跳的。事实上，民间的蹴鞠也是被禁止的，天启年间，皇帝就亲自传旨，严禁民间举放烟花、踢球。皇帝都下圣旨不让踢球了，你还敢玩足球吗？

所以，我们不要以为蹴鞠、相扑的没落是无关大局的小事，其实它反映了一种重大的社会变迁。宋朝的社会，相对而言管制宽松、生活富足，因此市民才可以自由自在踢球、相扑；而生活在元朝、明朝的市民，随着官府对社会的管制越来越严厉，想玩玩足球与相扑，都不那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