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域外的世界(1 / 1)

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地球的每个角落几乎都已有人涉足,整个世界清晰地呈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但若使时光回转到1453年的世界,我们会惊奇地发现,在传统的地中海、阿拉伯、印度、中国及其辐射区的文明世界之外,还隐藏着广袤的“域外世界”。这些“世外桃源”当然并非全是原始野蛮的“化外之地”,有许多神秘文明的遗迹至今仍然让人惊叹敬畏。有学者曾对失落的古埃及文明由衷地感叹:“我们只知道它如何衰落,却不知道它如何构建;我们只知道它如何离开,却不知道它如何到来;就像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巨人,默默无声地表演了几个精彩的大动作之后轰然倒地,摸他的口袋,连姓名、籍贯、遗嘱都没有留下,多么叫人敬畏。”[28]古埃及处于地中海文明世界的核心地带,尽管留下许多千古之谜,但我们或多或少地还可以从多种渠道留下的史料中揣度出一些因果。然而,对于远离我们熟悉的传统文明区域的域外世界,似乎只有从被岁月浸洗过的遗迹中窥见一斑了。

一、大漠之南的非洲

在葡萄牙人到达非洲最南端的15世纪以前,古代人对于非洲的认识是非常浅显的。在古希腊最伟大的地理学家托勒密的地图上,非洲大陆与南极大陆紧密相连。只有“历史学之父”希罗多德的看法还算差强人意,他猜想:“除去和亚细亚接壤的地方之外,利比亚(即非洲)的各方面都是给海环绕着的。”[29]这片大陆大体上分为北非和撒哈拉以南的非洲两大部分。北非位于地中海南岸,诞生了世界上最古老的埃及文明,还滋生过辉煌一时的迦太基文明,后来又一度被罗马文明滋润,因而对于我们来说,这里并不是一片陌生的土地。但是,在世界上最大的撒哈拉大沙漠以南的广袤大地上,却是一副完全不同的域外世界。

大漠之南有着世界上最多的黑色人种,在近代许多西方人的眼中,这是一片文明无法生长的土地。19世纪的哲学家黑格尔宣称:撒哈拉以南的非洲“不是一个历史的大陆,它既没有显示出变化,也没有显示出发展”,非洲黑人“既不能进步,也不能教育,正像我们所看到的,他们从来就是这样”,“处在野蛮的、未开化的状态之中”[30]。幸好,考古学家们为这片曾是人类发源地的土地找到了文明的遗迹,大津巴布韦遗址、麦罗埃文明、诺克文化以及无可辩驳的原创冶铁技术都一再地证明了文明的存在,有力地驳斥了黑格尔的谬论。如今,分布在全世界的、摆脱了奴隶地位的黑人们也可以像黄皮肤和白皮肤的人们一样骄傲地说出“黑人文明”这一词语。20世纪黑人的“精神领袖”、文学家杜波伊斯(W.E.B.Du Bois,1868—1963)更是坚定地指出非洲才是文明的起源:“从埃塞俄比亚射出人类文明的曙光,然后普照整个尼罗河谷。”[31]那么在世界迎来近代曙光的15世纪,这片孕育了文明的黑色土地是什么样子呢?

最古老的本土黑人文明的曙光初现于东非。今天苏丹北部的努比亚人(Nubians)是第一个进入文明世界的黑人民族。努比亚人也生活在尼罗河的哺育之下,其文明初现于公元前四千纪,可能比古埃及文明兴起还要早。北方的埃及兴起后,这个古老的黑色文明遭到长期的侵略,约在公元前三千纪中叶衰落。

或许是受到了努比亚人南迁的影响,在努比亚的南方又兴起了库施文明(Kush)。随着埃及的南侵,约自公元前25世纪前后,库施与埃及开始频繁交战,库施文明的发展也受到了埃及文明的影响。公元前8—前7世纪,库施趁埃及内乱一度北上侵入并征服了埃及,开创了埃及第二十五王朝。库施人在埃及统治了一个世纪之久。库施文明的冶铁业、采金业、制陶业等都繁盛一时,推动了黑人本土文明的发展。公元1世纪后,库施文明衰落。

在库施文明衰落后,在今日东非埃塞俄比亚地区又兴起了阿克苏姆文明(Axumite)。这一文明后来发展为强大的阿克苏姆王国。自公元3世纪起,这一王国不断对外扩张,一度渡海占领了阿拉伯半岛南部的广大地区,建立了庞大的帝国。这一国家的手工业、农业和对外贸易都比较发达,同阿拉伯半岛、埃及、印度和地中海地区都有广泛的贸易往来。公元7世纪以后,阿拉伯人崛起,并不断地侵入东非,阿克苏姆王国走向了衰落。

除了东非的文明曙光,在西非地区也产生了一些黑人本土文化,如在今天尼日利亚、乍得等地的诺克文化和萨奥文化,从考古发掘可以看出,二者都已步入了铁器时代。此外,从冈比亚河口沿几内亚湾至喀麦隆火山的滨海地带的黑人还创造了被称为“黑非洲文明摇篮”的伊费—贝宁文化。

遗憾的是,上述文明在15世纪之前都已成为历史的尘埃,我们只能从考古发掘出的遗迹中了解这些文明曾经的荣光。但到了15世纪中叶,在这片广袤的黑色大陆上,文明之光依然没有熄灭,黑人文明的历史由一些新的民族继续书写。

在刚果高原地区,班图人建立了强大的刚果王国,其领土在15世纪后期北达刚果河北岸,西抵大西洋,南起洛热河,东至宽果河。刚果文明完全是土生土长的黑色文明。刚果王国分中央—省—区—村四级行政机构。中央除国王外,有宫廷总管、法官、税务官、警察总督、高级祭司等分职;省的长官是身兼中央职务的总督;区和村都有负责税收、征兵和维持治安的行政官员。王国各地还广设驿站,形成一套中央集权的王国管理体系。[32]经济上,刚果王国以农业为主,手工业和商业也有所发展。在文明阶段上,刚果王国已经步入了铁器农耕时代。

津巴布韦文明是15世纪中叶黑人本土文明的另一个代表。19世纪考古学家对津巴布韦国家首都“大津巴布韦”的发掘令世人惊叹不已。这座古老的城池用90多万块花岗石砌成,石头城内又分为内城和卫城。内城长900米,宽700米,墙高6~9米;卫城建于高700米的山顶之上,全长达244米,高15米。令人叹为观止的是它的建筑技巧。全城用花岗石块堆砌而成,这些石块的取制凝聚了高超的智慧:首先要用烈火炙烤岩石,然后根据所需石板大小在确定之处泼上冷水,依照热胀冷缩的原理,岩石收缩断裂,得到石板。许多西方学者悍然否定班图人的智慧,认为他们是在腓尼基人或阿拉伯人等外来民族的指导下建筑的,这纯属种族偏见之谬论。大津巴布韦文化在15世纪进入鼎盛阶段,建立了强大的国家,其文化影响了周边的许多地区。

除了上述非洲本土文明之外,在15世纪中叶以前,伊斯兰文明也给非洲带来了空前的变化。阿拉伯帝国征服了北非和东非,并将伊斯兰文化从北至南、从东至西向非洲内陆推进,大大影响了非洲文明的发展。

在东非地区,自7世纪末叶起,阿拉伯人在东非海岸建立了许多城市,伊斯兰文明从海岸向内陆扩张。到了15世纪中后期,东非沿海的穆斯林城市多达数十个,其中著名的有:摩加迪沙(Mogadishu)、马林迪(Malindi)、蒙巴萨(Mombasa)、莫桑比克(Mozambique)和索法拉(Sofala)等。这些伊斯兰城市是印度洋上重要的商业港口,与印度、阿拉伯半岛和地中海地区有着密切的商业往来。郑和船队曾经来到这一带进行和平贸易,留下了足迹。

随着伊斯兰教在北非和东非的传播,西非地区也开始受到伊斯兰文明的影响,一些黑人民族迈入了伊斯兰的文明世界。13世纪时,与北非的阿拉伯人交往密切的马里王国建立了中央集权的帝国,在政治、文化和商业等方面,马里都创造了不小的成就。至15世纪中叶,虽然马里开始衰落,但其仍是西非地区文明程度最高的黑人王国。另一个重要的西非强国是位于今天尼日尔和尼日利亚及贝宁三国交界地区的桑海帝国。桑海地区靠近伊斯兰文明区,在文化上与北非阿拉伯人交往密切,在军事上推行扩张政策。至15世纪中叶,桑海帝国的势力已经扩展至尼日尔河两岸地区。

总的看来,受伊斯兰文化影响的东非和西非地区在文明发展的水平上要高于本土黑人创造的文明,但是,这不能否定黑人民族自身的智慧及其作为人类文明重要组成部分的地位。在1453年前后,当世界发生着巨变之时,在撒哈拉沙漠以南的这片神秘大地上也进行着文明的创造,它们将与世界一起伴随着欧洲人开辟的新航路迎来近代世界的曙光。

二、神秘莫测的美洲

美洲这片略超非洲和欧洲面积之和的大洲从北极地带一直伸展到南纬55度59分的合恩角(Cabo de Hornos),在被哥伦布揭开神秘面纱之前一直隐藏在地球的另一边。关于美洲的最早发现,前面已经探讨过维京人在公元1000年前后在这里留下了可资凭据的遗迹。除维京人外,在漫长的人类文明发展史中,是否有其他外来文明曾涉足过这片土地,我们可以列举出学者们提出的种种假说。但正如罗荣渠先生所说:“除北欧人在哥伦布以前到过北美的说法看来言之有据以外,其他的种种假说,大致说来,有多少支持者,同时就有多少反对者。”[33]如果这些假说再附带上民族主义情绪和媒体的噱头,那就会使这种学术上的争论更为复杂,因而,我们暂且抛开这种种嘈杂的声音,翻开尘封的历史档案,去看看美洲在世界大转折的前夜是个什么样子。

这片大陆的主人无疑也是人类,他们的祖先可能是约3万年前踏过白令海峡上的路桥到此的亚洲人,从他们黄色的皮肤和扁平的鼻子也能证实这一点。在长期的繁衍生息中,他们中的一些族群逐渐南迁到中美洲和南美洲,创造出了灿烂一时的美洲文明。

关于15世纪美洲人的文明发展阶段,美国学者路易斯·亨利·摩尔根认为:中美洲和南美洲安第斯高原上的印第安人处于“村居”阶段,他们基本以定居园艺为生;在北美洲大部分地区分布的印第安人处于无园艺或半村居半园艺状态。[34]前者中具有代表性的族群是阿兹特克人和印加人,后者中具有代表性的族群是易洛魁人(Iroquois)。

生活在北美地区的易洛魁人在15世纪已经进入了原始公社制的瓦解时期和母系氏族社会阶段。易洛魁人的生活围绕着农业生产。他们的农业还处于刀耕火种阶段,种植的主要作物是玉米、南瓜和豆类等。由于玉米是他们整个族群繁衍生息的保证,在长期的实践中,他们学会了储藏玉米的方法——谷仓储藏法。易洛魁人也从事多种社会活动,包括简单的唱歌、跳舞等娱乐活动及仪式繁杂的宗教祭典。他们还创造出简单的艺术。易洛魁人是北美诸多印第安人族群中发展水平较高的一支。因而,对于北美地区的印第安人来说,他们还不能说已经进入了文明社会,或许可以说,他们正站在文明社会的门槛之外向里张望着。

对于中美洲的玛雅文明和阿兹特克文明以及南美洲安第斯高原上的印加文明来说,他们明显地走在了北美洲同类的前头,一只脚已经迈进了文明社会。

玛雅位于墨西哥南部,早在公元前10世纪就已显露出文明的曙光。公元前4世纪左右,玛雅文明开始向早期奴隶国家过渡。公元3—9世纪,玛雅文明进入鼎盛时期,他们在科学、农业、建筑、艺术等方面都创造了非凡的成就,甚至留下了许多至今无法解开的神秘创造。可惜的是,在欧洲人到来之前的15世纪中叶,玛雅文明早已衰落,仅仅在尤卡坦半岛上还残存几个玛雅人部落,但他们处于玛雅文明区的边缘,其文明仅拾了玛雅文明的牙慧。

阿兹特克文明位于玛雅文明所在地的北部,在15世纪,这一文明正处于发展的高峰。阿兹特克人原是流浪的游牧民族,根据传说,神谕指示他们,如果看到一只鹰站在仙人掌上啄食一条蛇,那就是他们定居的地方。13世纪早期,他们到达墨西哥盆地定居下来,开始从事农耕。阿兹特克人是一个尚武的民族,他们与周边部落发生了冲突,受到围攻后四散逃亡,其中一支阿兹特克人迁往特斯科科湖(Texcoco)中的一个小岛上居住,后来成为被打散的阿兹特克人的会合地。这个小岛经过填湖扩建逐渐发展成为后来的特诺奇蒂特兰城。阿兹特克人以该城为中心,不断对外扩张,蚕食周边部落的土地,最终建立了一个以部落联盟为基础的阿兹特克“帝国”。值得注意的是,这个“帝国”并未完全脱离原始民主制的胎盘。路易斯·亨利·摩尔根认为:“墨西哥帝国”是“虚构出来的”,西班牙人发现的“是由三个印第安部落所结成的一个联盟……政府是一个由酋长会议掌管的政府,此外再配合一个指挥军队的总司令。”[35]阿兹特克联盟是在1426年建立的,由于阿兹特克人在军事上的优势,这个联盟实际也是由他们领导的,而军队的“总司令”也由阿兹特克人担任,并且这个“总司令”职位正向“王”或“皇帝”转化。

最能代表阿兹特克文明成就的是著名的特诺奇蒂特兰城,这座城市集中体现了中美洲文明逾两千年的文化积淀。该城建于特斯科科湖中心,城区连同周边地区约有30万人左右。[36]这座巨大的城市位于湖中央,为了承载庞大的人口,阿兹特克人利用填湖的方法扩大城区,全城用水道相连,小岛和湖岸则用桥梁连接,形成水道和桥梁纵横交错的景观,这座城市也因此有“新世界的威尼斯”之称。城市内部是许多庞大的公共住宅,全部用石头砌成,上面涂满了石膏,亮白的光芒在太阳下闪耀,使后来到此的欧洲人大为赞叹。城中心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金字塔形神庙,作为标志性的建筑。

阿兹特克人不但建造了辉煌的城市,还在文字、农业、商业、艺术等方面有所成就。他们的文字是一种象形文字,其功能主要是记载统治地区各部落所要交纳的贡品;他们还建立了用于实物交易的市场;他们的手工业比较发达,华丽的棉布服饰让后来的欧洲殖民者欣羡不已,各种日常器皿也都一应俱全。总的来看,阿兹特克文明已经向文明社会迈出了重要的一步。不过,尽管他们的创造中有许多令欧洲殖民者望尘莫及,但在文明发展阶段上尚处于文明初期,即从原始社会向奴隶制社会的过渡时期,与封建时代发展了上千年的欧洲文明相比,“还要落后两个文化期”[37]。

另一个可以与阿兹特克文明相比拟的是位于南美洲安第斯高原上的印加文明。两大文明虽是近亲,却有着非常大的不同。印加人原是秘鲁南部一支以狩猎为生的印第安部落,后来定居在库斯科(Cusco)盆地一带,约11—13世纪起,他们开始对外扩张。至15世纪中后期,他们已经征服秘鲁高原及其南部沿海地区。16世纪初年,在国王瓦伊纳·卡帕克(Wayna Qhapaq,1493—1527年在位)治下,整个安第斯地区都被帝国纳入印加人的统治之下。印加帝国从北纬2度沿太平洋一直南沿到南纬37度,其疆界涉及今厄瓜多尔、秘鲁、玻利维亚和智利等国。[38]根据一些历史学家的估计,印加帝国境内的人口有一千万以上。帝国的首都库斯科城是印加文明的中心,城内既有用石头砌成的富丽堂皇的宫殿,也有用泥土和茅草搭建的平民房屋,鲜明地体现了阶级的分化。城中心是广场,广场上坐落着巍峨的“太阳神之庙”,来自帝国各地的人们在盛大的宗教节日会来到广场的神庙前朝圣和祭祀。

居住在库斯科城王宫中的印加国王,被认为是神的子嗣。为了保证血统纯正,国王的王后“科娅”(Coya)往往从皇帝的姐妹中选出,他们的子女具有合法的王位继承权利。这种近亲婚配虽然一方面最大可能地维护了王室血统,却在另一方面悖离了自然界优生优育的法则。

印加文明的政治制度类似于古代东方的专制政体。国王被赋予神一般的地位和至高无上的权力。国王既是世俗的最高统治者,也同时是宗教领袖,他是太阳神的代表,即使是自诩为“太阳王”的路易十四恐怕也无法相比。国王每隔几年就要巡视他的帝国,这种巡视的主要目的是巩固统治,这与秦始皇在位时的做法是一致的。

印加文明中最值得称道的是其道路系统,使其享有美洲的“罗马帝国”美誉。这一系统以库斯科为中心,通向四面八方,其中有两条干道最为重要。其中一条位于海滨低地,向南通往智利,这条大道修建在土堤之上,使之可以避免雨水导致的泥泞,沿着大路两边种植着树木,为长途奔波的路人遮蔽灼人的阳光。另一条经过安第斯高原,全长约1500~2000英里[39],这条大道最能体现印加人的智慧与文明。道路的一部分修建在常年积雪的山峰之上,在一些松弛的地方,他们用含有天然沥青的泥土使之坚固;在湍急的河流上,他们用龙舌兰或柳条编织的缆绳架设吊桥,然后在吊桥上铺上木板;在陡峭的山崖上,他们开凿出可以攀爬的阶梯;对于骇人的峡谷,他们会填满巨大的石块。大道沿着安第斯山脉险峻的群山修筑而成,沟通了纵横南北的帝国。

崇山峻岭间的印加古城——马丘比丘遗址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公路沿线,每隔10~12英里的地方都设有称为“塔姆博斯”(tambos)的驿站。这些驿站并非是只提供邮递、供人歇脚的地方,它们还是帝国的军事堡垒。驿站规模很大,有碉堡、兵营等军事工程,周围还有防御用的石砌短墙。因而,可以说,驿站与这些大道一起,构成了维系帝国统治的军事系统。事实上,在这些大道上行走的和驿站里休憩的也多是传达政令的公务人员、武装的军队或巡狩的国王车舆,极少有普通民众的足迹。

由于发达的交通,使印加政府更为方便地控制着帝国的方方面面。从王国境内的所有矿产到普通的骆马都归王国所有,农业生产、宗教祭典、手工业、大型工程也全都在王国政府的指导之下进行。正像普雷斯科特所说:“没有人会致富,也没有人会变穷;然而所有的人都可能而且的确过着一种小康生活。”但他们又更像一个静态的社会,“人类进步的伟大规律对他们不适用。他们赤条条地生,赤条条地死。他甚至不能说时间是属于他自己的。没有钱,也没有任何财产,他们就是用劳动交税”[40]。

印加人还发明了一种极其巧妙的“结绳文字”。这种文字以长约2英尺的绳子为主体,它由多条不同颜色的线搓捻而成,绳上垂下许多像穗子一样的线头。这些线头颜色各异,打成结。颜色和绳结分别代表着物体和数量。例如,白色线头代表银,黄色线头代表金等。[41]

此外,在天文、历法、农业、手工业等方面,印加人也创造了特色鲜明的成就。总体而言,印加人在文明发展水平上略高于阿兹特克人。不过,与旧大陆的文明相比,印加人也只是刚刚迈入文明的门槛。

三、沉睡的南方大陆

希罗多德在《历史》中提出了一个著名的论点,即“对称说”。他认为,世间的一切都应是对称的。基于这种观点,古希腊地理学家们开始思考在赤道以南应存在着一片与北方大陆相对称的大陆,即亚欧非以外的“第四世界”。古希腊天文学、地理学的集大成者托勒密在其传世之作《地理学指南》中绘有一张影响后世一千多年的世界地图。在这张地图的最南方有一片与非洲大陆南端相连的大陆,并标以“未知的南方大陆”(Terra Australis Incognitia),成为后世人们寻找“南方大陆”的重要依据。

在中世纪漫长的一千年里,古希腊的知识长期湮没于基督教卷宗之下,教会坚称赤道以南是上帝用以处罚罪民的流放之所,那里只有沸腾的海洋。15世纪初,托勒密的著作被译成拉丁文出版,其世界地图也重见天日。欧洲人开始了寻找“南方大陆”的历程。后来的发现证明:尽管托勒密的描绘谬误极大,但“南方大陆”确实存在。在赤道以南的大洋中漂浮着两块大陆,一块是澳大利亚,一块是南极洲,除此之外,还有数不尽的大大小小的岛屿分布在广阔的南方水域之上。在1453年,当旧世界发生着天翻地覆的改变之时,在南半球的大洋上沉睡的两块“南方大陆”是个什么样子呢?

南极洲是人类踏足的最后一块大陆,今天,在冰雪覆盖的苍茫大陆上,人们也只是零星地驻扎了一些南极考察点,而在15世纪,这里还是一片人类从未曾踏足过的处女地,企鹅是这里的主人。与南极洲的酷寒相反,横卧在热带和亚热带地区、西南太平洋和印度洋之间的澳大利亚大陆却很早就有人类活动和居住。不仅是人类,这里还是许多在旧大陆早已消失或从未曾产生过的各种奇异生物的天堂。

人类最早在什么时候从旧大陆跨过海洋来到澳大利亚大陆无法确定,根据最新的考古表明,这一时间应至少在3万年以前。从这一结果可以推断“土著居民的祖先可能是世界上最早的水手,因为当时要从东南亚到达澳洲的陆地,必须横渡40英里的广阔水域”[42]。不过,令人吃惊的是,在欧洲人于17—18世纪登上这片大陆之前的数万年间,生活在这里的人类并未向文明社会迈步。大陆上的居民仍处于旧石器时代,他们以渔猎和采集为生,穿着上比15世纪末哥伦布首航美洲时看到的印第安人还要可怜。生活在澳大利亚大陆上的土著居民皮肤为棕黑色,通过分析他们的毛发和骨骼,大体可以推定他们是东南亚居民的近亲。澳大利亚土著人口约30万,他们分布在从沙漠地区到大陆东南角和东北海岸的许多地区,与澳大利亚大陆各种奇异的生物一起,他们简单而快乐地生活着。

大陆上虽然没有文明的出现,但大陆周边数不尽的岛屿中却孕育了许多值得称道的土著文明。分布在萨摩亚(Samoa)、汤加(Tonga)、塔希提(Tahiti)等岛屿之上的波利尼西亚人(Polynesians)是其中的佼佼者。从文明发展阶段上来讲,波利尼西亚人已处于原始民主制末期,阶级分化已经出现。他们的人口达60万~70万,以农业为生,种植南瓜、芋头等农作物。他们还开始饲养猪、狗和鸡等牲畜。波利尼西亚人在航海方面具有高超的技巧,因而他们能够在相隔数百甚至上千公里的岛屿之间穿梭往来。自公元9世纪末至14世纪,一些波利尼西亚人开始向新西兰进行迁徙。[43]他们是毛利人的祖先。毛利人继承了波利尼西亚人的农业文明。

在北方世界发生着巨大变革的15世纪,南方大陆依然沉睡在浩瀚的大洋之中,那里的人类还徘徊在文明世界之外,进行着简单的文明创造。他们自由自在的生活一直延续到17—18世纪欧洲人的到来。

[1] 《明史·郑和传》。

[2] 黄仁宇:《中国大历史》,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年版,第187页。

[3] 元益宗次子之孙,1433年被瓦剌部领袖脱欢迎立为大汗。脱欢重新统一蒙古后,脱脱不花成为蒙古大汗,但他不过是脱欢与也先父子的傀儡。

[4] 靖康二年(1127),金军破汴京,俘宋徽宗、宋钦宗北上,北宋灭亡。

[5] 景泰八年(1457),在大将石亨等人的帮助下,英宗发动夺门之变复位,改元天顺。

[6] 东罗马帝国灭亡后,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Иван Ⅲ Васильевич,1440—1505)娶了末代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1449—1453年在位)的侄女,以罗马帝国正统继承者自居,号称“第三罗马”。俄罗斯的双头鹰徽记就是继承自拜占庭帝国的王室徽章。

[7] [美]斯塔夫里阿诺斯:《全球通史》上册,董书慧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50页。

[8] 陈志强:《拜占庭帝国史》,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第302页。

[9] 1磅约等于0.4536千克。

[10] Daniel Goffman,The Ottoman Empire and Early Modern Europe,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4,pp.227-228.

[11] 陈文海:《法国史》,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95页。

[12] [法]马克·布洛赫:《封建社会》上卷,张绪山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年版,第250~252页。

[13] 这种做法一直保留到19世纪初。

[14] K.O.Morgan,The Oxford Illustrated History of Britain,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p.222.

[15] [意]马可·波罗:《马可波罗行纪》,冯承钧译,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9年版,第236、352页。

[16] [奥地利]茨威格:《归来没有统帅——麦哲伦传》,范信龙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2年版,引言。

[17] [美]海斯、穆恩、韦兰:《世界史》,吴文藻等译,第267页。

[18] [美]海斯、穆恩、韦兰:《世界史》,吴文藻等译,第267~268页。

[19] 转引自[美]斯塔夫里阿诺斯:《全球通史》上册,董书慧等译,第204页。

[20] [法]费尔南·布罗代尔:《菲利普二世时代的地中海和地中海世界》第1卷,唐家龙、曾培耿等译,第143页。

[21] [英]戴维·阿诺德:《地理大发现》,闻英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年版,第40页。

[22] [美]斯塔夫里阿诺斯:《全球通史》上册,董书慧等译,第203页。

[23] 1英尺等于0.3048米。

[24] 载[意]克里斯托瓦尔·哥伦布:《航海日记》,孙家堃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年版,第138页。

[25] 多桅快帆船轻便灵活,适于探险,但其运载量过少,因而并不适合长途运输或远航,一种船体宽大的帆船卡拉克船逐渐取而代之。这种船一般在400吨以上,船有尾桅,用大三角帆,同时与数个横帆并用,船体又深又宽,船内共分三或四层甲板。

[26] M.N.Pearson,The Portuguese in India,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7,p.9.

[27] [英]戴维·阿诺德:《地理大发现》,闻英译,第37页。

[28] 余秋雨:《石筑的易经》,载余秋雨:《千年一叹》,北京:作家出版社,2000年版。

[29] 就这一点来说,希罗多德要比古希腊最著名的地理学家托勒密的观点要正确。托勒密认为非洲大陆与南极大陆是相连的,印度洋是一片内海。依据托勒密的观点,后来葡萄牙人做的绕行非洲到达印度的努力都是徒劳的,还好,当时的欧洲人并没有完全迷信这位地理学权威。

[30] 转引自艾周昌主编:《非洲黑人文明》,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页。

[31] [美]威·爱·伯·杜波依斯:《非洲:非洲大陆及其居民的历史概述》,秦文允译,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64年版,第24页。

[32] 艾周昌主编:《非洲黑人文明》,第88~89页。

[33] 罗荣渠:《美洲史论》,第101页。

[34] [美]路易斯·亨利·摩尔根:《古代社会》上册,杨东莼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149页。

[35] [美]路易斯·亨利·摩尔根:《古代社会》上册,杨东莼等译,第189页。

[36] 对于特诺奇蒂特兰城的人口数,摩尔根的观点比较保守,他认为居住在墨西哥峡谷的人口不超过25万,而居住在城里的居民约为3万人。参见[美]路易斯·亨利·摩尔根:《古代社会》上册,杨东莼等译,第195页。

[37] [美]路易斯·亨利·摩尔根:《古代社会》上册,杨东莼等译,第196页。

[38] [美]普雷斯科特:《秘鲁征服史》,周叶谦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27~28页。

[39] 1英里约等于1.6093千米。

[40] [美]普雷斯科特:《秘鲁征服史》,周叶谦等译,第65~66页。

[41] [美]普雷斯科特:《秘鲁征服史》,周叶谦等译,第105~106页。

[42] [美]斯塔夫里阿诺斯:《全球通史》上册,吴象婴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331页。

[43] 王宇博:《移植与本土化:大洋洲文明之路》,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2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