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古代文学抒情论
众所周知,中西文学传统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中国的文学传统是以抒情传统为主导的,西方的文学传统是以戏剧、叙事传统为核心的。中西文学传统的巨大差异绝非偶然。西方文学传统起源于古希腊的悲剧,中国文学传统起源于春秋时期的抒情歌谣。西方的文学成就常以戏剧为标准,中国的文学成就常以诗歌为尺度。与此相对应的是,中华文论主要的成就是诗学,西方文论主要的成就是叙事学。中国现代诗人、学者郑敏有一段耐人寻味的话,她说:
西方诗歌的现代性,如果以英语诗歌为例,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是得益于中国古典汉语和诗词的启发。庞德受到芬尼洛沙对汉字的图画性的阐释的影响,创始了英美诗歌最早的现代派理论:意象主义,即强调情感与知性在片刻间骤然形成一个意象,它就是一首诗的基本构建。庞德的意象论又诱使艾略特重新发现蕴藏在17世纪英国玄学诗(特别是约翰·顿的作品)中感性与知性的互为表里的现代性特点,这一感—知一体论很快冲破了形式/内容,灵/肉分裂的古典及浪漫主义的审美理论。由于“意象”的发现,诗歌大步走出古典主义的形式拘泥和浪漫主义的冗长松散。庞德对20世纪现代主义里程碑艾略特的“荒原”的删改正是追求现代性的浓缩,强烈,感—知合一。而这些又都是来自汉语文字与诗词对他的启发。[1]
当中国现代青年诗人对西方的诗歌及其理论趋之若鹜的时候,哪里想得到他们崇拜的恰恰就是中华老祖宗的看家本领。不过这本领是经过了外国人的一番改造而已。看来,在中西对话中,重新来审视中华古代的文学抒情理论,也许我们会发现一个新的学术天地。
中华古代文学抒情论的核心思想是什么呢?大家一定会异口同声回答说,就是“诗言志”“诗缘情”。的确,这是飘扬在中华文学抒情论上空的两面旗帜,当然是不错的。但是我们可以进一步追问:志和情就等于诗吗?人的自然情感就等于诗歌吗?要是自然情感就等于诗歌,那么婴儿因饥饿而啼哭,商人因亏本而骂街,政治家因遭受打击而发牢骚,工人因对企业主不满而罢工,妻子因丈夫有外遇而吵闹,这里都有强烈的情感,那么它们是不是诗呢?一句话,自然情感如何才能转化为艺术情感呢?我们认为中华古代的抒情论就是在解决这个核心问题,它形成了自己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