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与约和通与专有颇相类似的地方。中国古代有重博尚通的传统,时代不同,社会变了,学术文化日益发达,人的精力有限,不能不重视分工,所以专家纷起,而前人所说“一物不知,儒者之耻”的话,就不再有人理会了。到今天,保藏下来的书籍实在太多,譬如我国的北京图书馆,美国的国会图书馆,所藏达数百万册,甚至突破千万大关,数量这样浩大,教“生年不满百”的人究竟怎样去读才行!所以读书治学,既要选定一个方向和范围,也要讲求一些“删繁就简,屏纤存巨,蠲粗治精,舍虚就实之法”(清末人徐仁铸语),庶使劳动有效,不致白费时光。宋代印刷术大行以来,书籍迅速增多,一些学者感到难以全面照顾,便提出了要精不要博的主张。黄庭坚说:“大率学者喜博而常病不精,泛滥百书,不若精于一也。”清代戴震更讲得确切,认为:“学贵精,不贵博。吾学不务博也,故凡守一说之确者当终身不易。”又说:“知得十件而不都到地,不如知一件却到地。”清代流行的考证学,西方传来的各门各类的科学,其特色都是重专家的。现行的博士、硕士学位制度,虽以“博”“硕”作名称,实际是向一门学问钻进去,以求达到“专”的目的。提倡的结果,大势所趋,显然又倒向另一个极端,其表现是:文理科隔绝,互不通气,把本来统一完整的知识文化加以割裂肢解,会导致形成片面的观点,偏枯的人生,看来这种教育模式也还是存在问题的。我国学者历来有不少人主张把博与约(或者通与专)的关系结合起来,有重点地掌握,不宜只顾一头。例如:
荀子:“以浅持博,是大儒者也。”
刘勰:“博见为馈贫之粮,贯一为拯乱之药,博而能一,亦有助乎于心力矣。”
胡宏:“学欲博不欲杂,守欲约不欲陋。杂似博,陋似约,学者不可不察也。”
杨慎:“多闻则守之以约,多见则守之以卓。寡闻则无约也,寡见则无卓也。”
黄宗羲:“读书不多,无以证斯理之变化,多而不求于心,则为俗学。”
章学诚:“学欲其博,守欲其约。”
以上诸家都认为处理博与约的关系问题,不可使之对立。但是要办到由广博达到精约的地步应先具备两种功夫:一是要辨别真伪是非,吸取精华,弃其糟粕,尤为重要的是须办到“善取莫如善弃”。二是明系统,知类例,提纲挈领,乃能举重若轻,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就在掌握驾驭得法。所以治学知识面广,材料多,不当视为障碍,而且还是提高研究质量的必要有利条件,关键在于有无识别和掌握使用的能力。
末了,略谈谈读书法的问题。苏轼读《汉书》用过所谓“八面法”。《汉书》篇幅很大,记事繁复,不易了解全局、抓住纲要,他就从头到末每读一遍,选定一个史事项目作为参考对象,这样反复多次就把自己所关注的事情完全弄清楚了。在研究某一问题或某个方面时,要有目的地搜寻相关的资料,要某书某文中有所发现,就要寻根究底——搜索下去,逐步扩大和深入,最后就可弄清底蕴了,我姑名此曰“猎犬搜山法”。
我还要强调一下所谓“分类读书法”。这种读书法的主要精神是有计划地按比例进行。在自己的治学方向和目标确定之后,就须在它的指引下,从事研习,对阅读书籍不妨分为四类,视轻重缓急,分别对待。一是研究类,属于自己的专业范围,必须集中精力,反复磨砺,务期取得满意的成果,所费的时间至少占百分之五十。二是浏览类,方面要广,不嫌五花八门,进度要快,阅览时的思想情绪也宜生动活泼,着重观其会通,揽其大要,涉猎既丰,视野扩大,既可培养全面看问题的观点,亦易引发灵感,给自己的专业创发新见解。所费时间约占百分之三四十。三是欣赏类,在于消烦释滞,娱乐身心,对喜爱的名篇佳作,不妨来个缓诵低吟,心神领会,吸取美的享受,消除疲劳,振奋或调适精神。阅读这类作品的时间约费百分之十。四是工具类书,在学术文化极其发达的今天,知识浩瀚像海洋,工具书就是漂洋过海的船筏,没有它是不行的。工具书种类很多,有类书、丛书、字典、词典、百科全书、目录、索引等,我们倘能熟练地经常使用它们,就算是掌握打开知识宝库的钥匙便可稳步顺利前进,大大提高研究水平,对实现自己预期的治学目标和目的就不啻更有一重保障了。
(原载《固原师专学报》第12卷4期,1991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