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推己及人(1 / 1)

红楼续梦 姜凌 编著 4158 字 28天前

却说柳湘莲自跟渺渺真人去后,日走荒邱,夜眠古刹,饥餐渴饮,历尽艰危,经过多少省郡州县,跋涉无休,学道之心渐次懈怠。道人明知湘莲不能遁俗,特念其赤心诚笃,系个最善的男儿,故引其磨炼一番艰苦,再使其学艺成名。一日走至四川地方一片荒山、绝无人径之处,湘莲实在苦不能受,竟自后悔起来。道人遂打发湘莲,去云梦由仙桃坞拜羽客炼形子为师学艺,好将来求取功名。

湘莲跟随羽客,陶熔两年,剑戟鞭锤、枪刀杆棒、武艺拳法,色色俱精。惟炼气并剑术乃羽客秘传,尤为奥妙—取人首级,易如反掌;即摧锋陷阵,能数日不食。并授五遁之术。光阴易逝,两年后艺术俱精。

一日,羽客带了湘莲入市行沽。走出街头,见一妇人年逾五旬,同一女在门外闲眺。湘莲未见则已,一见此女,不觉泪涌如泉,几至失声哭出。羽客问道:“你何故如此悲伤?”湘莲道:“弟子一生隐恨!因为已故妻子,像此女一模无二,今日见此思彼,悲从中来,故尔如此。”遂将当日在家,如何游侠交朋,如何定亲反悔,以致妻亡身遁,细诉出来。羽客道:“尔的始终行径,我已先知。此女即尔前妻再世,父母双亡,随着邻媪过活,名叫卞双卿。十年内尔再来此处,完尔正配姻缘。”湘莲道:“弟子永随师父,并无他往之心。”羽客道:“尔学艺已成。目今去往辰州一游,彼处大有机会。在彼耽搁两年,仍旧回家,干尔功名事业。俟功名成就,再来此成亲,正其时矣。尔命有二妻,回京时另有别缘奇遇。”湘莲问道:“但不知缘在何处?望师父指示。”羽客道:“还是尔生疑之所。但彼处泾渭自分,贞**各别。尔前以疑心,误杀尔妻,今再勿多疑了。我会引尔到此,原替尔定情除虑。明日即可登程,十年中来此。我俟尔姻缘一毕,就潜迹深山去了。”

湘莲虽心中依恋难抛,无如师命又不敢违,次日收拾行装,痛哭在地,拜别了师父,硬着心肠走了。原来辰州有一巨富乡绅公子陶长春,专好结交豪杰之士,习学拳棒。表妹李双兰,武艺精强,因摆一擂台,专为择婿。输者勿论,赢者赠以礼物,选中者议婚。必须武艺超群、人品出众者,才得入选。附近游侠公子也不知打败多少。湘莲到了辰州,擂台上连胜了教习莫望、师父聂成合双兰三人。长春有意约为婚姻,湘莲以姑母已代定婚姻为由,婉言相谢。双兰遂与湘莲拜为兄妹。长春留湘莲住下,三人终日演拳习械。双兰待湘莲极其恭敬,谊胜同胞。湘莲细将拳棒刀枪要诀,尽行传了二人。岁月如流,不觉两载。湘莲假说欲归完娶,挥泪别去。长春、双兰各赠黄金百两,什物数车,众门徒亦多馈赠。

一日到了京城,在荣府附近置了一所房屋,又在城外置了一庄,有个花圃足堪悦目。各事停妥,一径来到荣府。宝玉见了,各道阔别,嗟叹不已。宝玉回到怡红院,钗、黛问明原委。宝钗道:“柳相公这个人冷面冷心,反又为情所囿?”黛玉道:“人若无情,除非佛教六根清静,才不生情。我们儒教中,本乎心者之谓性,发诸心者之谓情。凡人钟于情者,有深浅厚薄之不同。惟冷人,其情发动,热中之处更甚!”宝钗、宝玉深以为然。

一日闲暇,宝玉同湘莲在蓼汀花溆一带赏玩芙蓉,不期与妙玉邂逅相逢。湘莲与妙玉恰正迎个对面,四目相视,各吃一惊。湘莲爱妙玉人品,还在尤三姐之上;妙玉爱湘莲竟与宝玉伯仲之间,难分高下。湘莲从此恍惚如有所失,只是撇妙玉不下。宝玉已经看透,又问了湘莲,遂倾心撮合,找机会含而不露,同妙玉说了。妙玉原已撇湘莲不下,如何不省得宝玉的弦外之音?只是父母早亡,又委身佛门,僧不僧,俗不俗,心中酸楚,不免伤心落泪。

谁想姻缘前定,自有天成。原来宝玉蒙恩钦赐状元,合家欢庆。秋凉后,内外天天筵宴,上下人等日夜匆忙。下人中,惟有何三终日饮酒赌钱,拉下一身重债。明知主人富厚,不能妄取银钱,遂勾结外盗,窃了荣府许多财宝,又将妙玉盗走。幸有包勇,得自少林宗派传授,拳棒锋利,打死打伤贼众多人。天明报官,审出原委,各处缉捕逃脱凶犯。妙玉已被盗抢出城外,却得湘莲于无意中救下。因有这一段缘故,宝玉再出面撮合,妙玉更无不允之理了。宝玉遂又同了贾母、王夫人。贾母看这段姻缘稀奇,天有定数,焉有不准之理?宝玉叫人赶着将妙玉的随身需用物搬出城去,又叫妙玉南边带来的人去服侍,又同黛玉商议送去许多衣衫珠宝之类,湘莲、妙玉感激宝、黛二人,自不必说。到了吉日,二人合卺成婚,极乐**。妙玉指望湘莲博取功名,干一番事业,方可扬名显亲。因见湘莲文墨稍逊,遂又帮他看书习字,专习文艺。二人美满幸福,无庸细述。

再说黛玉因失盗一事,家丁出力者均有奖赏。包勇功多,格外赏银五百。又拣四十名壮健的同包勇巡夜。又查得大观园周围垣墙多有人家住房围绕,只有西北角是空地,极其宽广,空地之外又有人家住房遮护。黛玉宝玉同商,将这空地买来,也盖做花园,西通林宅,东并大观,三园联成一处。园外尽是房屋围绕,又拣紧要地方盖了几座更楼,贾、林两第,一览而通。布置得严密周详,举家叹服。宝玉将新收之地多工盖造。内中布置,全靠林府聘来一位南边雅士虞自如先生——外号梦园。建造各处亭台楼阁,都是此人独出心裁。此园成功,后书交代。原来琼玉来京后,因要靠近荣府,已在荣宅西首花十几万银买了李家的大房,正修整住房,重造花园。补过不提。

再说林琼玉中元之时,尚未做亲。舒夫人来京,李纨因妹子李纹待字,又羡慕琼玉富贵才华,求着贾母、王夫人向舒夫人同黛玉商量,又托薛姨妈作伐,虽未过礼,已经说成。舒夫人知李纹才貌最优,又想进新房娶媳,意在速成,所以早定下了。哪知琼玉命有奇缘,亦应双偶。舒夫人初来,住在贾母套房内。贾母最爱喜鸾,隔房作伴。每逢琼玉来贾母处,两人相遇留神,彼此倾慕已久。一日在园内赏花饮酒,琼玉、喜鸾虽系各人各座,两下相隔不远,一个眼慧,一个心灵,二人虽未交谈,已备窥其全体。初然入座,却不肯以目传情。坐久下来,自然你顾我盼,势所必尔。

席散之后,琼玉回至书房,心中如有所失。喜鸾回去,亦觉心中惓惓。次日,琼玉因久坐无聊,负了手踱到园中散步,意欲到潇湘馆来,却在途中与喜鸾邂逅相逢,拾了他的一支金镶碧玉簪同一朵金兰。到潇湘馆,又在那儿看到喜鸾的一本诗稿《绿窗小草》,其中不仅诗写得好,那簪花格小楷也俨然黛玉所书,实在爱人。琼玉本少年持重,此时竟把持不住,回来后未免疏虞,又兼外感,竟病倒了。舒夫人、黛玉、宝玉、贾政、贾母,忧心如焚。一日,王太医诊出病原,“是忧思太重,乃心经第一重症,非心药不能治”,遂对宝玉说了。大夫去后,宝玉将王太医的话告诉舒夫人同黛玉。舒夫人嘱宝玉、黛玉去细细问出原由。

宝玉、黛玉虽略知一二,只是琼玉碍于礼数,不肯直说。黛玉十分难过,也无可如何。宝钗知道原委,遂道:“究竟喜妹妹这个人,轻易哪里找个好姑爷配得上他;琼兄弟这个人就娶两位美夫人亦不为过。我想这件事,琼兄弟、纹妹、喜妹他们三人,同咱们三人一样,这是普天下第一美举。”宝玉喜得跳起来道:“姊姊这话正合我的心坎,妹妹不用说,合我一意了。”宝钗又毛遂自荐,要去做个撮合山。黛玉自然求之不得,非常感谢。

宝钗遂到琼玉书房,先告诉琼玉,黛玉已为他而病,又同他说出“亏体辱亲”即是不孝,“丧命伤亲”更属大罪的一番大道理。琼玉悟出宝钗已经知觉,思其教训亦很有理,便将原委和盘托出,请宝钗成全。宝钗又现身说法,以自己同宝玉、黛玉三人作比,好生劝慰了一番。这才回来,同宝玉、黛玉商量如何回老爷、太太。

宝钗先到上房回了王夫人。原来喜鸾也一病不起,贾母、王夫人等正为此十分着急。听见宝钗说明根由,王夫人自然愿意成全。正在商量如何向贾政回明此事,刚值贾政进来,问琼玉同喜丫头的病怎么样了?宝钗乘机就将始末原由委委婉婉回了贾政。犹恐贾政不然,总推系黛玉的主意,托代求的。贾政不语,直待宝钗说完,对着王夫人叹口气道:“嗳!好个贤甥女!手足情深,正合我的脾气。这个好外甥,正该配个好媳妇。喜丫头这个好女儿,就该配个好女婿。你们这些人办事全不思前虑后,冒冒失失做成了,才把我知道。即如琼儿、喜儿这两个孩子,生成的一对儿,又在家里住着,不替他们两个圆全,倒反聘了纹丫头,把自家的这个好喜儿倒搁住了。我问你:再到哪里去找个好女婿,能够像外甥一样?只怕走遍天涯都无觅处。代外甥择媳妇,喜儿正当匹配。纹丫头难道不好吗?毕竟比不上喜儿。如今竟依外甥女的意思办去,很好罢咧。这也是天缘自合,不然喜儿就要坑了。”又向宝钗道,“外甥那里很难为你说得妥当,我很喜欢。”

宝钗出来,心中暗喜。又想道:“果然老爷见识高,人难估量。”一面来喜鸾处,丫头说睡了,只得回来。次日,王夫人细细告诉贾母、舒夫人,两人甚喜。黛玉又同舒夫人计议,又同王夫人商量怎么办法。

饭后,宝钗来看喜鸾,叫丫头避开,喜鸾诧异。宝钗问道:“妹妹这病,大夫说系心事过重。你到底有什么心事,说给我听。”喜鸾先还遮遮掩掩,及至听出宝钗话里有音,且说老爷冒冒失失已有安排,若不合他说,将后悔不及,只好将前情各节逐一说了。宝钗又笑问道:“我于今只问你一句话:“你可爱他?”喜鸾脸一红,待要说,又止住了。宝钗道:“你这件事在我掌握之中。如果爱他,实对我说,别自误了。”喜鸾道:“姊姊未嫁过来的时候,可爱宝哥哥?”宝钗道:“你这才乖呢!这么一句话不肯说,还要借我垫喘儿,我可不依你了。明儿把这些话告诉凤姊姊,你再招架他去。”急的喜鸾忙告道:“好姊姊,我说了爱他就是了,千万别告诉琏二嫂子!但是老爷怎样冒失的办法,姊姊说给我听。”宝钗道:“那是句玩话,吓你的。若不那一吓,你的真情如何肯说?好妹妹,告诉你放心:我同你哥哥、林姊姊商量,昨儿已回明老爷、太太,将你心上的人、纹妹妹合你,依照咱们三个人的例办,可好么?可如你的心了?”喜鸾道:“这话真的吗?姊姊不过哄我这一时罢咧。”宝钗正色道:“这事都玩得的吗?宝兄弟、林妹妹闹得死去活来,我们深知其中苦处!你两个的心病,我们若不成全,老爷、太太如何知道这些委曲?因为议定了,才来告诉你放心。”

喜鸾听说,陡然转忧作喜,要坐起来。宝钗道:“你且静养,不必劳动。”还叫喜鸾躺下,自己亦躺下,搂着喜鸾笑道:“我们代你撮成这件好事,拿什么谢礼?”喜鸾亦笑道:“哥哥、姊姊的好处,我都记着。”宝钗道:“我实在爱你这个好妹妹,合林妹妹一样,怪疼人的。你的模样儿最好,人好、脚好、手好、心好、情好、意好、诗好、字好、聪明得好,女工针黹无一不好。我就爱杀了你。今儿又配着我们这个好兄弟,他的品貌极好、命好、运好、少年登第得好、文好、字好、赋好、词好、诗古好、杂作好、内才外才都好、做人、待人又好、性情好、度量好、礼仪好、谈吐好,也是无一不好。我竟爱绝了他。你可爱他?”喜鸾忙说:“我爱他。”宝钗大笑道:“这才是心眼里的话说出来了!”

喜鸾臊得满面飞红。因听宝钗说得行行的,乍然一问,心中所爱,不觉顺口溜出,只得说道:“姊姊真真会撮弄人。”宝钗笑道:“我说了半天,好容易才得你这三个字,可谓守口如瓶。你今儿再可放宽心静静的养着,我回去了。”喜鸾道:“多谢姊姊,很操心了!”

宝钗回来同黛玉说了。黛玉又回了王夫人等,将琼玉、喜鸾婚期定在十月初那边房子完工之后。原先因天气炎热,贾政决定俟秋凉再大开筵宴,酬谢宝玉会试、殿试时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这里琼玉、喜鸾婚事一定,荣宁两府就忙着大排筵宴酬客了。闹了半月,接请女眷。头一天请的是各郡王太妃、王妃,八公诰命,中堂、尚书各诰命。酒席宴上,北靖王太妃、南安王太妃见黛玉、喜鸾两位殿撰夫人,神采飞越,美丽艳华,历来罕见,就各自认在名下。黛玉、喜鸾各自磕头谢了。自此,黛玉、喜鸾人都改称郡主,身价陡然尊贵。酒过数巡,太妃又同黛玉等说了些闲话。问起喜鸾婚期,黛玉亦据实告诉了。宴罢,两太妃同各诰命辞别回去。黛玉、喜鸾择日见两太妃,孝敬的重礼,无非金宝、衣饰、奇珍之类。那里亦有厚赐回复,又赐每人四名彩女。

两太妃进宫,说及贾宝玉之妻林黛玉、林琼玉之妻贾喜鸾,才品若仙,世间罕有,已认为女。琼玉,喜鸾择期十月朔日完婚。宫中圣后喜动天颜,因今岁两状元才貌极优,配着这般美丽佳偶,乃是熙朝人瑞,即颁下旨意:御赐金花彩缎、双辉烛、和合杯、御筵四席,赐贾宝玉夫妇、林琼玉夫妇于十月望日在荣禧堂饮偕臧宴,着南北两郡王太妃陪宴。因黛玉、喜鸾系太妃郡主,又钦赐珠冠彩服,以彰至意。这旨意一下,把贾母、贾政、王夫人、舒夫人喜的难以形容。琼玉进屋,迎娶李纹、喜鸾,同日双婚。若论前后聘定,该李纹居左,喜鸾居右。无如要遵国制,只得让喜鸾在左,李纹在右。此时宝钗亦在黛玉之右。

九月将尽,这几天荣、宁、林三府上下的人,个个欢欣鼓舞,忙得彻夜无眠,不知疲倦。却是为何?自从黛玉分财之后,贾赦做中,酬金六万;赠贾琏、贾珍酬劳各一万;凡族众以及戚好,酌量亲疏,多寡不等,均有所赠;荣、宁两府几等家人仆从亦有奖赏,每逢办事,赏罚严明。所以这两件喜事出来,各人尽心竭力,不约而同,办得堂皇妥帖。

宝玉预先向尤氏将万儿讨来配了焙茗,雪雁配了锄药,佳惠配了扫红,春燕配了墨雨,春纤配了钱华,鹦哥配了张秀,绮霞配了周顺,文杏配了冯祥。这八个通房丫头做了成房媳妇,每日同袭人照应一切衣饰动用什物;焙茗等八人,每日伺候宝玉跟班。

转眼林府房屋完工,已到月朔吉时,琼玉、喜鸾、李纹拜堂成亲,一切如仪。道喜、贺喜者络绎不绝。内外厅堂几十处开筵演戏,自午至酉,各客贺完才散。是夜宝玉、黛玉先送琼玉入东洞房,与喜鸾共乐于飞;次夕宝玉、宝钗送琼玉入西洞房,与李纹同偕伉俪。一连闹了几天,方才稍暇。两府众人歇息未久,又要办望日恭领御筵一事。虽说人人疲倦,都是喜逐颜开。

独有一人心中懊闷。列位看书先生估量是谁?却是那有名的泼辣货王熙凤。只因黛玉回生,宝玉腾达,又来了琼玉一家,宝玉、黛玉、琼玉这三人势焰巍巍。黛玉回生后同宝玉谈及凤姐,即已说道:“他的才干有什么稀罕?如何及得宝姊姊同探妹妹?他不过一味泼辣罢了。我将来总要把他按下去,出出我的气。”现在荣府家政,全是黛玉主持,熙凤不过照应呆事。大凡底下众人附势趋炎,总巴结宝黛二人。贾琏却不介意,手内富裕,倒也乐得闲散。熙凤平昔全仗威权作用,此日无权在手,作不起威;又见黛玉已为郡主,全家敬重,诚恐报复前仇,怀着鬼胎,每每时常怨恨,背人自伤。这是他的心病。外面还要强作欢笑,趋奉黛玉,常在黛玉前献勤设计。无奈其尖刻,性成辣手,有伤厚道。黛玉不驳其言,不从其行。屡屡没趣,落得底下人背后笑话。这且按下。

到了十月十五,两家夫妇六人,朝衣品服,在荣禧堂恭候两太妃,领了御筵四席。谢恩贺喜,又是一番热闹喜庆。无庸琐述。

谁知极乐之时,却出了一件不幸之事。原来五儿体质本弱,不胜劳顿。近因各事繁杂,悉心筹画,办得精详妥帖,竟算得黛玉一只臂膊。用心过度,已经受伤。近来宝玉长住潇湘馆,宝钗、紫鹃怀孕,与宝玉隔房,黛玉廉静,宝玉常同婉香共寝,又伤于色欲,致患急损之症。王太医已回难治,宝黛二人终日焦忧,不料今日竟咽气了。

到了晚间,炬起梦甜香,宝、黛二人就寝,去见林公。先将娶的两位新人品貌才情一一告诉,林公夫妇自是欢喜。接着即请林公代查婉香寿禄,看看能否使他回生。谁知婉香阳寿已终,魂归仙籍。原来晴雯同五儿一正一副,职司自帝宫芙蓉花神。因常兴并蒂之恩,所以谪下凡尘历劫。五儿魂归太虚,警幻仙姑即命晴雯借五儿之尸还魂,与宝玉再续前缘。宝、黛梦醒起来,晴雯已经回生。彼此相见,各道所以,自各惊喜。晴雯又认了柳嫂子为妈,柳嫂子自然也是悲喜交集。

次日,宝玉、黛玉来至上房,将晴雯借尸还魂一节备细告诉出来,通家甚为诧异。贾政进来请安,黛玉又一一回了贾政,黛玉又回明贾母、贾政、王夫人,请将晴雯给了宝玉。贾母道:“何用说?自小儿我把他给了宝玉,还等今日吗?”贾政说:“我几年前也就选中他,要给宝玉做房里人。今日回生,我很喜欢。不给宝玉给谁呢?倒是他们的次序要定一定。”王夫人道:“袭人年纪最大。”贾政道:“不能论年纪。晴雯叫大姨娘,五儿叫二姨娘,紫鹃叫三姨娘,馀者再叙年纪。就这么定了。”贾母道:“很妥当。”贾政向王夫人说:“你可知道?晴雯、紫鹃是老太太给的人,要列在先。可怜这没的五儿,他合晴雯共一个身,分拆不开,该他第二是这个原故。”贾政说完,即出去了。黛玉道:“晴雯妹妹在幻境几年,得授仙术并索隐数,人心里若有暗昧的事,他都知道。”众人听说,怀着鬼胎,惟有凤姐又添一件心事。

大家散后,是夜宝玉、晴雯展旧如新,其绸缪欢洽处可继黛玉后尘。次日推说养息病体,不出见人。数日之中,宝玉将历年某人某事如何如何说个畅快。晴雯道:“我最喜的是二爷荣显,郡主回生。我今儿虽系借尸,毕竟也回了魂。这三件事已堵住从前褒贬咱们三个人的口,又绝了暗害咱们三个人的念,又怄了妒忌咱们三个人的心!”

正说得高兴,黛玉叫晴雯改换了素雅妆饰,同见贾母。遇着王夫人已到院中,正要进去,晴雯叫声:“太太,容奴才先请了老太太的安,再请太太的安。”王夫人一见晴雯,面有愧色,只不则声。晴雯见了贾母,说起往事,哭得言悲声惨。贾母亦哽咽难言,停了一会儿,颤巍巍的向王夫人道:“你待他过于歹毒,我倒不知道是这么着。”王夫人站了起来。贾母、贾政瞧得起晴雯,郡主更称他为妹妹;晴雯又当着众人作法,让王善保家的自报隐私、自己掌嘴,从此众人再不敢怠慢晴雯,并且格外敬重。晴雯因宝玉思念婉香,情愿分寿与婉香。警幻仙姑代达天庭。上帝垂念晴雯、婉香忠诚事主,晴雯分多润寡,特加二人阳寿两纪。晴雯、婉香知情后欣喜若狂。婉香感晴雯之恩,改名小酴。从此二人约时定日,轮流回生。

不日,宝钗生了一位千金,紫鹃生了一位哥儿。阖家欢喜。因紫鹃预先说过,若生下男的,算黛玉所生,是以黛玉更喜。贾母因为高兴,遂吩咐凤姐行头派了贺份,每人双份,好格外热闹一番。有贾母吩咐,众人诸事又沾郡主的恩,谁不踊跃凑份子!连赵、周两姨娘每人也都出了十两银子。原来黛玉置产睦族之时,已嘱宝玉替贾环捐了同知职衔,又代讨了彩云收在贾环房里;又赠赵、周两姨娘许多衣饰;周姨娘因未有出,赠了千金;赠赵姨娘贰千金。另外,各人月例加倍,每年下又有津贴。因受了种种好处,此日赵姨娘很感激宝黛二人。仁风所及,顿将一个歹毒的赵姨娘感化了。

拢共一算,上下人等竟凑了一千三四百银的份金。黛玉回明贾母,只把零头作几天的酒席花销;坐住一千整数,留待年下散给穷人,做个布施的功德,算老太太合大家替姐儿、哥儿惜福延寿的道理,大家又积了阴功。贾母同众人,无不点头赞叹不已。其后请酒看戏,闹了几日,毋庸多述。

转眼饯腊迎春,过了灯节,又届黛玉花朝生日,众姊妹推绛珠为首,做了一个群钗贺众芳的艳会,热闹经旬。皇上因要将秦汉晋唐各名人的诗,纂成一部《四朝诗选》,特派宝玉同琼玉综理修纂,又派了二十位副手,超升宝玉侍读学士、琼玉侍讲学士,谢恩贺喜,又热闹了几天。此外,宝玉所买大观园外西首空地,造成一所花园,与林园相通,工程告竣,宝玉、琼玉、黛玉等游园题联,另有一番情趣。诸事纷繁,不及一一细表。

此时甄宝玉同李绮住在京城就职,又娶了贾府四姐儿为副室;新近宝玉代周姑爷捐了郎中,将大观园指出一处与探春夫妇同住。自此探春、李绮、四姐儿同众姊妹长远相叙,甄、贾、林三玉也得时与论文。现在宝玉、琼玉得此一差,颇有馀暇,常乐客园。柳湘莲因同宝玉、琼玉结盟,每玉赠其万金,家资日盛;武闱点了状元。妙玉时与黛玉往来,路绕不便,因林园冷香泉西首紧贴湘莲宅子,林园告竣,即开了一门,两家通连,便于来往。湘莲屋旁也有一园,因广植桃柳,即名千柳庄,亦复群芳集艳,风景宜人。湘莲有时亦邀贾林两府人等去千柳庄游玩。

贾政曾请算命先生替宝玉算过一命,宝玉少年荣显,件件应了算命先生的话。因这算命先生还说宝玉要娶十几房姬妾,将来要生几十个儿女,遂同王夫人商量给宝玉房里添人,寻了钗、黛二人同来计议。黛玉等早已商量定规,便将鸳鸯、玉钏、麝月、秋纹、碧痕、蕙香等六人回了。晴雯、五儿虽共一身,要算两人;死过的金钏也算上,代他坟上立碑,作为簉室,还要代他继嗣,以受封赠。统共十二人,合了先生说的话。贾政、王夫人点头应允。又回了贾母,贾母岂有不愿的!择日将宝玉同鸳鸯、玉钏、麝月、秋纹、碧痕、蕙香圆了房。此六人夙愿已完,自各欢喜。鸳鸯、玉钏、袭人、碧痕住新房中,照应衣饰一切物件;莺儿、麝月、秋纹住怡红院,伴宝钗;晴雯、紫鹃、蕙香住潇湘馆,伴黛玉。共十二妾,重复列了次第:晴雯、婉香、紫鹃、鸳鸯、袭人、金钏、玉钏、莺儿、麝月、秋纹、碧痕、蕙香。其余买来的丫头并屋里的上等丫头,也重新分派,不必细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