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承前启后的隋代诗歌(1 / 1)

隋以前南北长期分裂,文风也呈现了南北的不同。《北史·文苑传序》论南北文学之不同称:“江左宫商发越,贵乎清绮;河朔词义贞刚,重乎气质。气质则理胜其词,清绮则文过其意。理深者便于时用,文华者宜于咏歌。此其南北词人得失之大较也。”这种南北不同的文风在隋以前已出现了交流。北魏末至北齐时期,号称北朝三才的温子升、邢邵、魏收的诗文已受到南朝的影响。南朝著名诗人庾信出使北朝被留,另一著名诗人王褒又被掳至北朝。随着他们身世的变化以及受北朝文风的影响,诗风也发生了变化。

随着隋朝的统一,南北文风进一步融合。炀帝平时注意罗致文人,平陈后南朝来的一大批文人又都聚集在他的周围。他早期长于宫体诗,名篇《东宫春》、《江都夏》、《春江花月夜》,或辞藻华丽,或杂有江南民歌的色彩。其《春江花月夜》二首之一曰:

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这诗是描绘春江月夜景物的,有着江南民歌的韵味。《春江花月夜》是乐府《清商曲·吴声歌》旧题,曲调创自陈后主。后主和朝臣、女学士唱和的诗中,以《春江花月夜》最为艳丽。歌词已失传,现在看到最早的歌词,就是炀帝的了。但炀帝的诗中已没有艳词丽语,浓脂腻粉,唐人张若虚的同题名作,多少可能受了它的影响。

说到影响,炀帝的文学作品主要是对当时的影响。《隋书·文学传》称:“炀帝初习艺文,有非轻侧之论,暨乎即位,一变其风,其《与越公书》、《建东都诏》、《冬至受朝诗》及《拟饮马长城窟》,并存雅体,归于典制。虽意在骄**,而词无浮**,故当时缀文之士,遂得依而取正焉。”这说明炀帝的文学作品对当时文坛风气的变化是起了一定作用的。不过这种作用是有限的。因为他继位不久,就天下大乱,民无生路,文学自然也失去了它存在的基础。

隋朝短促,共37年,前期国力强盛,诗也产生了一些可观的作品,值得称道的是原北方诗人卢思道、杨素和薛道衡等人。

卢思道(约530—582年),字子行,范阳(今北京市)人,仕于齐,文宣帝崩,当朝文士各作挽歌10首,择其善者而用之。魏收、阳休之、祖孝徵等不过得一二首,唯思道独得8首,时人称为“八斗卢郎”,从此名重一时。他的诗曾经得到庾信的赞美。入隋后不久即去世。

卢思道的代表作是《从军行》,诗中抒写了征人与妻子的互相思念及边塞风情,有一种真挚苍凉之感,语言流畅清丽,句法多用对偶,具有早期七言歌行的特色。卢思道又多感叹身世之作,其中以《听鸣蝉篇》为出色,在诗中他以蝉喻己:“轻身蔽数叶,哀鸣抱一枝;流乱罢还续,酸伤合更离。”又因之而发感慨:“一夕复一朝,坐见凉秋月。河流带地从来崄,峭路干天不可越。……归去来,青山下,秋菊离离日堪把,独焚枯鱼宴林野,终成独校子云书,何如还驱少游马!”

卢思道入隋后,年事已大,壮志未酬,心境更添悲凉,他的《游梁城诗》即流露出了这种真挚的情思。梁城为汉梁孝王故城,当年邹阳忠而遭谗,悲愤入狱,上书为梁孝王所礼遇。卢思道过梁城,见陈迹触发了知己难逢的感叹。全诗描述了种种落寞苍凉的景色,烘托出他当时悲凉的心境,颇为人所感动。

卢思道立志高远,但仕途不幸,几经挫折,悲凉情思在他入隋后的另一诗作《春夕行经留侯墓》中也有表现:

夕风吟宰树,迟光落下舂。

遂令怀古客,挥泪独无踪。

留侯张良为西汉开国功臣,又有着传奇式的人生。这自然会引发卢思道反思一生无所成的感怆。

同样表现出真挚朴厚,又有着浓烈情思的诗人,是隋朝的开国重臣杨素。

杨素(?—606年),字处直,弘农华阴(今陕西华县)人,仕北周,以平定北齐功,封成安县公。入隋后屡立战功,官至太师。杨素少有大志,精研学问,长于文辞,《隋书》本传说他“词气宏拔,风韵秀上”。常与虞世基、薛道衡等著名诗人酬和。他的《赠薛播州》14首,回忆身世,怀慕知己,颇为感人,其中之一曰:

北风吹故林,秋声不可听。

雁飞穷海寒,鹤唳霜皋净。

含毫心未传,闻言路犹敻。

惟有孤城月,徘徊独临映。

吊影余自怜,安知我疲病!

这是杨素临终时寄薛道衡之作,诗中有种悲凉之气。杨素的《山斋独坐赠薛内史》却要悠闲一些,其二首之一曰:

居山四望阻,风云竟朝夕。

深溪横古树,空岩卧幽石。

日出远岫明,鸟散空林寂。

兰庭动幽气,竹室生虚白。

落花入户飞,细草当阶织。

桂酒徒盈樽,故人不在席。

日暮山之幽,临风望羽客。

诗中景物由远至近,烘托出一种幽寂的闲趣,也表达了对友人的思念之情。杨素除和薛道衡等人唱和外,他的《出塞》诗也颇为可观:

……

风霜久行役,河朔备艰辛。

薄暮边声起,空飞胡骑尘。

杨素身经百战,历尽征程,诗中有一种深沉雄厚之气,已开唐代边塞诗的先河。杨素与薛道衡相交甚厚,两人唱和较多。

薛道衡的《豫章行》也是描写妇女想念征人的。不过感情更加缠绵悱恻,结尾两句:“不畏将军成久别,只恐封侯心更移。”揭示思妇心理更加深刻。薛道衡在诗歌创作上是有意吸收南朝风格的,但他毕竟长在北方,有些题材风格有时也会突破宫体诗的樊篱,如他与杨素同时作的《出塞》诗,情调也与素诗相近:

绝漠三秋暮,穷阴万里生。

寒夜哀笛曲,霜天断鸿声。

诗描述的是边塞雄伟壮阔的景象,表达了一种悲凉粗犷的感情,艺术上虽然还不能和唐代优秀的边塞诗相比,但已有了初、盛唐边塞诗风格的先兆。

边塞诗之外,薛道衡有些田园山水诗写得也比较好,如《夏晚》对景物的描绘非常精炼:

流水稍西倾,夕影遍曾城。

高天澄远色,秋气入蝉声。

又如《敬酬杨仆射山斋独坐》中的“遥原树若荠,远水舟如叶”、孟浩然《秋登兰山寄张五》中“天边树若荠,江畔舟如月”的意象。

薛道衡还有一首颇令人喜爱的著名小诗《人日思归》:

入春才七日,离家已二年。

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

全诗描述细腻、含蓄,感情委婉,风味不尽。

薛道衡还长于七言诗,他和卢思道、隋炀帝的七言诗和七言歌行,在形式上也都接近唐代的七律。而无名氏的《送别诗》:

杨柳青青着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

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其声调悠扬,已经和唐代成熟的七言诗无别了。

总之,隋代诗歌显示了南北交融的新气象,唐代重要的七言等诗体也正在形成之中,诗坛从此走向一个新的成熟和无比辉煌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