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强烈的忧患意识与经世观念(1 / 1)

文化精神,首先体现在学者、思想家的追求中,是一种学术文化上的精神境界。他们疑古、惑经,但不是否定经的地位,主要是解除前人在解说、注释经书时制造的蔽障,反对曲解儒家的经籍,要求恢复经的原貌。疑经是为了更好地尊经,重新解经。他们以自己的理解,重新解释经书。很多学人以语录、讲义形式,阐发义理。一般来说,他们进行学术研究没有脱离社会实际,为的是振兴社稷,尽管他们的答案不一,他们研经求理体现出一种信念。理学的宋初三先生之一胡瑗提倡明体达用之学,设“经义”与“治事”两斋,把求理致用两者结合起来。他为学生解经,反复说明自己的信条,“恳恳为诸生言其所以治己而后治乎人”。他的学徒千余人,“信其师说,敦尚行实,后为大学,四方归之”。[1]

欧阳修以天下为己任,早年就立下了发展儒家学说的志愿。他谈到自己校补《韩愈文集》时的想法,说:

道固有行于远而止于近,有忽于往而贵于今者,非惟世俗好恶之使然,亦其理有当然者,而孔、孟惶惶于一时,而师法于千万世。韩氏之文,没而不见者二百年,而后大施于今,此又非特好恶之所上下。盖其久而愈明,不可磨灭。……予固知其不足以追时好而取势利,于是就而学之,则予之所为者,岂所以急名誉而干势利之用哉?亦志乎久而已矣!故予之仕,于进不为喜,退不为惧者,盖其志先定而所学者宜然也。[2]

他立志求道,至于政治上的沉浮,并不介意,“故予之仕,于进不为喜,退不为惧者,盖其志先定而所学者宜然也。”这是怎样一种境界!

张载把他探求学理的志趣,作了明白的说明,这就是:“为天地立志,为生民立道,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3]宋代学术有理学、气学、心学;理学有濂洛关闽之别,但他们在求理中体现出关注社会、关注历史前途的精神。他们遭遇坎坷,包括程颐、朱熹在内,在仕宦生涯中都不是幸运者,但磨难不曾磨灭他们求理的决心。

宋代史学家治史,都有自己的追求。司马光说:他用去19年工夫,修成《资治通鉴》一书,其大旨在“专取关国家盛衰,系生民休戚,善可为法,恶可为戒者,为编年一书”,使宋代人主“鉴前世之兴衰,考当今之得失”,从而使宋朝能“跻无前之至治,俾四海群生,咸蒙其福”。[4]郑樵修《通志》,要使史书成为治国大典。李焘、李心传修当朝史,也是要从中找出兴衰得失的教训,寻找“中兴”之路。

至于陈亮的事功之学,陈傅良、叶适的经制之学,都带有强烈的现实感,使学术经世。陈亮一生数次入狱,也没有磨损自己的意志。为社稷中兴,他上书孝宗皇帝,无所顾忌,披肝沥胆;与朱熹辩王霸义利,以明立功建业亦是大道。在给朱熹的书信中,陈龙川表白自己的心迹,展现出他的“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的豪迈之志。

在国家多事之秋,宋代思想家、文学家、史学家,都努力使学术经世,作有用之文。就宋儒来说,经世思想有这样几个类型:一是理学家主张通经致用,由修心诚意,进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从学习儒家经籍得孔孟之正传,求得治理天下国家的道理。另一种是,在强调读经籍得天理之同时,以历史验证天理,又从历史的盛衰变化中,找出可以资治的结论与认识。第三种是,着重从历代制度中,找出可以经世的办法和措施。

范仲淹像

在各种思想中,又有许多差别,朱熹与陆九渊的“尊德性”与“道问学”的争论,一个是主张为学当先发明本心,立乎其大,一个认为格物穷理,才是得圣学之阶梯。但二者除同“尊孔孟,同植纲常”外,其共同点都是达到治国平天下的目的。司马光的“资鉴”与陈龙川的事功之学立足点不一样,但同样是为宋朝能再度兴盛。吕祖谦得中原文献之传,有“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的家学传统,既注意察言求心,又努力从历史盛衰中总结出对治国有用的经验教训。

可以说,忧患意识与经世思想相互联系,忧患意识是经世思想内在的意念,而经世主张则是忧患意识的体现。宋代文化精神导源于这种忧患意识,在理学、史学、文学各个领域内都能看得到,政治经济文化各个方面的革新、更化的主张,都与这种观念相关。

岳飞像

忧患意识又体现为特定的民族气节观。

两宋忧患意识与坚持民族气节的观念有紧密联系。在与周边少数民族统治者的交争中,宋朝的懦弱迫使人们思考,忧患意识得到发展。田锡、王禹偁、范仲淹、李觏、欧阳修、司马光等人,都多次从“忧国”的角度发出革除时弊的呼声,他们的一些诗文流露出对宋在与辽、西夏的战争中失利表示不满,批评宋朝军事方面的弊端,力图有所改革。梅尧臣在诗中多次抨击宋在对西夏战争遭到的惨败,指出其原因在于军队的腐败、主帅的无能,他渴望着有朝一日能杀敌报国。范仲淹行“庆历新政”,王安石主“熙宁变法”,目的是富国强兵。

中兴四将图

这种情形到了北宋末年发生了新的变化,金人的崛起,灭辽吞夏,觊觎中原,使许多人感到了民族危机的深重。“靖康之祸”给人们更大的震动,社稷覆亡,徽、钦二帝被金人掳去。国破家亡,人民流离失所,民族忧患意识空前高涨。为捍卫本民族的先进文化和反抗民族压迫成为时人共同的道德规范。当金人第一次南下时,人民便自发地组织起来,掀起了无比壮烈的抗金斗争,汴京保卫战,太原保卫战,河间、中山各地保卫战,陕州保卫战,徐州保卫战,楚州保卫战,等等,充分体现了汉民族不畏强暴的英勇气概。在社稷危亡的关键时刻,阶级矛盾已降到次要地位。为了民族生存,人们摒弃了怨恨,如钟相领导的农民起义就曾响应宋钦宗的号召,发兵北上,勤王抗金。在北宋灭亡后,北方人民又组织起来,成为声势浩大的抗金义军。其中的“八字军”、“红巾军”等人民抗金组织作战顽强,沉重打击了金兵。在民族生死存亡的关头,涌现出了一批可歌可泣的抗金英雄,如宗泽、岳飞、王彦、陈东、李纲、韩世忠、虞允文等,他们的斗争和事迹受到了人民的拥护和歌颂。

文天祥像

人们怀念故土家园,反对议和偏安,强烈要求抗金。陆游临终前,作《示儿》诗,说:“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诗句表达了陆游念念不忘收拾旧山河的壮志豪情。

在抗金斗争中,涌现出了许多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壮烈志士。如王禀率太原军民在粮尽援绝的情况下,浴血奋战八个月,宁死不降。李彦仙英勇守陕州,王复在徐州殉职,赵立在楚州牺牲等,这些志士仁人为抗金而慷慨赴难,不愿苟且偷生。至于文天祥的高风亮节,他的一身正气,更为后世人们所传颂。中国各个民族是友好的,他们对上层统治者的残暴行径,都是要反抗的。

总之,两宋时期的忧患意识、坚持民族气节的观念,在中华民族历史上产生了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