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辽代的哲学思想
辽代没有产生像样的哲学家,各种版本的《中国哲学史》都没有提到辽代,我们只能根据现有资料作点粗浅分析。
契丹人认为自己同汉人一样,都是炎黄后裔,都是“中国”的一部分。辽代史学家耶律俨提出,契丹民族系轩辕之后,轩辕氏就是黄帝。这个提法在当时是个重大问题,如果没有契丹皇帝的同意,耶律俨是不敢写入实录,留传给子孙后代的。事实上,契丹人对于唐尧、虞舜的倾慕和向往,比起汉族来毫不逊色。《全辽文》所载《圣宗皇帝哀册》中说,契丹“肇分覆载,建立皇王。德惟善政,邦乃其昌。远则有虞大舜,近则唐室文皇”。这里的有虞大舜就是指的虞舜。《道宗皇帝哀册》中有“难求尧舜之高蹈”的句子,辽圣宗下诏重修奉圣州(河北涿鹿)黄帝祠、儒州(北京市延庆)舜祠,并时时祭祀。这些做法说明,这支北方游牧民族已经以炎黄子孙自居了。正是基于这种认识,辽朝统治者把“尊孔崇儒”作为基本国策,道宗“以《君臣同志华夷同风》诗进皇太后”[1],所谓华夷同风意思是说,契丹人虽在夷的范围之内,但和汉族一样,都是尧舜思想的继承者和发扬光大者,那首诗中有“到处承天意,皆捧同日心”的句子,应该就是这种心态的写照。华夷同风之说体现了汉族、契丹本为一体的观念。
壁画《散乐图》(辽)
龙是古代传说中一种神异的动物,在封建社会中,龙用来象征帝王或帝王用的东西,如帝王的面孔称“龙颜”,帝王睡的床称“龙床”等。中原汉人对龙是十分尊敬、崇拜的,契丹人也有这种心理。对于这种世界上并不存在的动物,契丹人对其向往,可以说是到了颠之倒之的地步。这种观念首先体现在地名上。如祖州(内蒙巴林左旗西南石房子村)有黑龙殿,祖陵入口称龙门,上京(内蒙巴林左旗驻地林东镇东南二里波罗城)有寺庙叫开龙寺,应州(山西应县)北有龙首山,奉圣州也有龙门山和龙门县,黑龙江之名也见于《辽史》,契丹始祖奇首可汗居住之地称龙庭,后来改为龙化州。契丹人用这么多龙字来命名地名,表明他们对龙有一种特殊感情。其次是现在的辽代古迹、文物上,雕刻有龙的花纹。如庆州(内蒙巴林右旗西北察罕木伦河源的白塔子)白塔门上有二龙戏珠浮雕,朝阳南双庙辽代石刻崖上雕有大型爬龙、飞龙。辽宁建平辽墓出土的二龙戏珠鎏金冠,内蒙奈曼旗青龙山辽代陈国公主与驸马合葬墓中出土有6件与龙有关的文物。契丹帝王也喜欢用龙字来抬高自己身价,以示不同凡响,如称皇宫为龙宫,皇帝之衣称龙衮,皇帝之位称龙位等,这和中原汉族已毫无二致了。甚至军队也有以龙字命名的,如龙虎军就是辽朝禁卫军的名称。龙是中华民族的标志,中国人不论走到哪里,都说中国是“龙的故乡”,中国人是“龙的传人”,龙与中国实际上已是同义语,契丹人如此酷爱龙,自然也表示他们居住的区域是龙的故乡,契丹人也是龙的传人。对于龙文化的认同,强烈表现了契丹人与汉人共为一体的思想感情。
辽朝的皇帝在许多场合下都以中国自居,如辽兴宗在给大臣萧韩家奴的诏书中说:“我朝之兴,世有明德,虽中外向化,然礼书未作,无以示后世。”[2]这里“中外向化”的“中”,显然是指辽朝而非北宋,也就是说辽朝即是中国,中国即指的辽朝,语意是很清楚的。又如兴宗欲出兵攻打西夏,起兵前遣使赴宋,书信中有“元昊负中国当诛”一语,这里的中国也是指辽朝。给宋朝写信,辽朝却以中国自居,喻义是很深长的,这等于向宋朝表明,“中国”二字并非中原帝王的专利品,契丹人既是黄帝后裔,自然也有资格使用“中国”二字。道宗大安年间,太子洗马刘辉上书说:“西边诸蕃为患,士卒远戍,中国之民疲于飞挽,非长久之策。”[3]这里的中国同样是指辽朝。刘辉是汉人,他在书信里明确无误地把辽朝百姓称为“中国之民”并非故作惊人之语,也不是笔误,而是很自然地托出了自己的观点,辽朝管辖之地并非化外,也是“中国”的一部分。这种“汉契一体”的观念,在当时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由于儒家思想在辽朝占有统治地位,辽朝朝野都在努力学习儒家经典,并贯彻到实际中去。统治者大力提倡孝道,稳定社会秩序,那些深谙儒家之道的各级官吏,也都各尽所能,力图把辽朝治理成为太平盛世。如道宗时大公鼎任良乡(今属北京市)令,“省徭役,务农桑,建孔子庙学,部民服化”[4];萧文知易州(河北易县)时,“悉去旧弊,务农桑,崇礼教,民皆化之”[5];耶律俨大安初年任景州(河北遵化)刺史,“绳胥徒,禁豪猾,抚老恤贫,未数月,善政流播,郡人刻石颂德”[6];耶律棠古在天祚天庆年间任乌古部节度使,乌古部因受到歧视而反叛,棠古谕降之,“遂出私财及发富民积,以振其困乏,部民大悦”。以上所举4位能吏并无文集传世,我们无从得知他们的哲学思想,只能从他们的政绩中推测出,若非根深蒂固的儒家思想熏陶,他们是不会有这种“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襟抱的。
还有一些官吏,能够洞察时弊,直言无隐,表现出了忧国忧民的思想。如兴宗耶律宗真下诏于天下,询问治道之要说,如今徭役不比往年多,征伐也不经常,五谷丰登,仓廪殷实,然而百姓仍很穷困,造成这种局面,是官吏治理不力?还是百姓太懒惰?如今徭役中什么最重?老百姓对什么最感痛苦?应该省掉哪些赋税?补役之法怎样恢复?盗贼之害怎样防止?大臣萧韩家奴回答说:陛下如欲均济天下,应当知道百姓穷困的原因,然后采取补救的措施。如能做到“节盘游,简驿传,薄赋敛,戒奢侈”,只需坚持数年,则穷困可以苏息,贫穷者便可致富了。对于如何制止盗贼,这是一个应该认真对待的问题。近年来,百姓穷愁潦倒,无奈之中便去剽窃,良民往往化为凶暴之人,更甚者杀人无忌,亡命山泽,酿成祸乱。“今欲芟夷本根,愿陛下轻徭省役,使民务农。衣食既足,安习教化,而重犯法,则民趋礼义,刑罚罕用矣。”萧韩家奴最后的结论是:“寇盗多寡,皆由衣食丰俭,徭役重轻耳。”[7]不难看出,他的这一番话完全是从儒家的“民本”思想出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