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女真文的创制与使用(1 / 1)

一、女真大、小字的产生及废止

女真人长期受契丹人的管辖,因此受契丹文化的影响较深,这种影响浸润到各个方面,当女真文还没有问世的时候,便使用契丹字:“金人初无文字,国势日强,与邻国交好,乃用契丹字。”[11]“女真初无文字,及破辽,获契丹、汉人,始通契丹、汉字,于是诸子皆学之。”[12]女真人学习契丹文、汉字,说明契丹、宋朝的文字在女真人中产生了巨大影响,其实,女真语在契丹、汉人中也同样有影响。特别是金国把首都由上京搬到燕京,再搬到汴京,使得许多中原地区的汉人学会了女真语。南宋诗人陆游有诗云:

大梁二月杏花开,锦衣公子乘传来。

桐阴满地归不得,金辔玲珑上源驿。

上源驿中槌画鼓,汉使作客胡作主。

舞女不记宣和妆,庐儿尽能女真语。[13]

这首诗是记述南宋人韩元吉在孝宗乾道九年(1173年)使金的情况的,当时汴京的汉人也能讲女真语。

阿骨打建立金国后,女真人有了自己的国家,不再是辽国的附庸,应该有自己的文字,而“契丹语是蒙古系统的语言,女真语是通古斯系统的语言,所以女真人借用书写契丹语的契丹文字一定要通过翻译,自然是很不方便的”[14]。一是作为独立国家需要有自己的文字;二是契丹文用起来不甚方便,于是女真文便应运而生:“太祖命希尹撰本国字,备制度。希尹乃依仿汉人楷字,因契丹字制度,合本国语,制女直字(按:契丹人因避辽兴宗耶律宗真的‘真’字,故称女真为女直)。天辅三年(1119年)八月,字书成,太祖大悦,命颁行之。”[15]

“韩州刺史”铜印(金)

到了金熙宗时,又制成了女真小字:“熙宗亦制女直字,与希尹所制字俱行用。希尹所撰谓之女直大字,熙宗所撰谓之小字。”[20]揆诸情理,熙宗作为天子,日理万机,政务丛脞,不可能废弃政事去亲自创制文字,但未见有他命人造女真小字的记载。况且,已经有了女真大字,并在各地推行,缘何又去创制女真小字,《金史》中没有记载,但合乎情理的推测是,女真大字在推行过程中,必然有不完善之处,因而熙宗才作出了创制女真小字的决定。

女真小字颁行于天眷元年(1138年)正月。九月,熙宗下诏:“女直、契丹、汉人各用本字,渤海同汉人。”[21]其实,这年正月虽然将女真小字颁行于天下,九月份下诏中所说女直用的女真字仍是大字,因为直到皇统五年(1145年)才有“初用御制小字”[22]的记载,不知为什么女真小字在颁行8年之后才开始使用。从此以后,女真大字与女真小字并行使用,一直到终金之世都是如此。不过在什么样情况下用女真大字,什么情况下用女真小字,还是大、小字同时并用,因记载阙如,我们已无从得知了。就在女真大、小字都在应用的时候,契丹文并没有废止,因为直到章宗明昌二年(1191年)十二月,才“诏罢契丹字”[23],可见在此之前,一直是使用着的。契丹字之所以又流行了这么久才废除,最主要的原因是女真文与汉文之间不能直接对译,需要用契丹文字为媒介。这样,金朝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出现了女真大、小字与契丹字并存的局面。

女真小字是怎样推行的,史无明文。《金史·完颜兀不喝传》载:“年十三,选充女直字学生。补上京女直吏,再习小字兼通契丹文字。”种种迹象表明,“再习小字”四字可能是指完颜兀不喝自己摸索学习的,并非得自学校的传授。对女真文颇有研究的金光平、金启孮先生说:“似乎当时女真学生在学校里并不传习女真小字。”[24]

杀害熙宗自立为帝的完颜亮在正隆元年(1156年)制定考试女真书写和契丹书写时下令说:

定制,女直书写,试以契丹字书译成女直字,限三百字以上。契丹书写,以熟于契丹大小字,以汉字书史译成契丹字三百字以上,诗一首,或五言七言四韵,以契丹字出题。[25]

这里明明说的是女真大字、女真小字还未被批准在考试时使用。

世宗完颜雍时期,为推广女真字,又作出了一系列规定,大定四年(1164年),世宗命颁行用女真大、小字所译的经书,每一谋克挑选两人学习。不久,又因创办女真字学校,命各猛安谋克挑选良家子(戚畹贵族的子弟)为学生。一时之间,诸路学生多达3000人。大定九年(1169年),从3000人中挑选成绩优异者100人,荐之于京师,由国家发给膳食,命精通女真大字的温迪罕缔达给这些人讲解古书,让他们学习做诗、策。后来经过复试,选拔出徒单镒等三十余人,后来都成了名臣。不久,世宗下诏在京师设女直国子学,诸路设女直府学,打算以新进士充任教授,教那些愿学女真文的士民子弟。后来科举考试中也用女真文了。

女真进士科考试以策,论及诗,因此称策论进士。大定二十年(1180年)定制“以策、诗试三场,策用女直大字,诗用小字。程试之期皆依汉进士例”[26]。为什么三场考试中策用大字(论也可能是用大字),而诗却用女真小字呢?因为现在还没有发现女真文的诗,不好遽下结论,金光平先生推断说:“我们可以想象出来,散文用大字,诗用小字的原因,一定是小字有适合于写诗的特点。现存的女真文字是不适合于写诗的。这种女真字有一字一音节的,有一字两三个音节的,也有两三个字才能凑成一个音节的,写出诗来一定是长短参差不齐,殊不美观,如欲其七个字一句或五个字一句是不可能的。”[27]这个推论是很有道理的。

宣宗完颜珣即位后,迫于蒙古人的进攻,将都城迁往汴京。即使在戎马倥偬之中。他也未忘记用女真字策论进士。兴定五年(1221年),宣宗亲擢进士28人,阅览程文时,发现数目太少,便问宰臣为何参加考试的人数这么少,宰臣回答说,世宗大定年间当生员的,政府赡以钱米,到章宗泰和年间,每人授地60亩,因为待遇优厚,因此学生就多。如今京师虽然府学尚存,但每月只给通宝50贯,生活太差,学生就不肯来读书了。宣宗特意批准每个学生给地40亩,以此吸引愿意学习女真文的士子。

金朝灭亡以后,随女真贵族迁入中原的女真人,因为长期与汉族杂居,一举一动都必须使用汉语、汉字,在这样的环境中,女真人逐渐习惯了操汉语,用汉字,女真文、女真语反而摒弃不用了。徐霆在疏证《黑鞑事略》时说,“契丹、女真元自有字,皆不用”,不是他们不想用,而是因为长期与汉人交往,女真字已经派不上用场了。留居东北的女真人,因为生活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中,仍然在使用本民族固有的语言、文字,在元、明两代都是如此。如明成祖永乐年间,为培养翻译人才而设四夷馆,女真馆就是当时所设八馆中的一个,“可见当时东北女真人进贡表文仍用女真文字,因而有单设一馆的必要”[28]。明朝中央政府与东北女真各部往来的公文,也使用女真字,如永乐元年(1403年),明成祖派人招抚女真等部时,“其勅谕用女真书字”[29]。永乐十五年(1417年),明朝决定修葺与朝鲜毗邻的白头山寺院,恐怕当地的女真人、朝鲜人受到惊扰,曾发木牌晓谕,木牌同时用女真文和汉文书写。永乐年间,亦失哈在奴儿干都司建永宁寺(今俄国境内黑龙江下游特林地方),寺前立有两通石碑,记载奴儿干都司设置经过及亦失哈等屡次宣谕镇抚其地情形,碑文是用女真、蒙古两种文字写成的。也说明明朝初年东北边境地区还有人认识女真文。但到了明英宗时,情况就不同了。正统十年(1445年),玄城卫(黑龙江富锦县)指挥撒升哈、脱脱木答鲁等奏:“臣等四十卫,无识女真文字者,乞自后敕文之类,第用达达字(蒙古文)。”[30]这说明到明朝中叶,女真文已湮灭无闻,不再有人认识这种文字了。女真文从金太祖天辅三年(1119年)颁行,到明朝正统十年(1445年)左右废弃不用,在我国流行了327年之久。

二、现存的女真文资料

现存的女真文资料可分为文献资料与金石资料两种。

根据《金史》等书的记载,金代女真字书有《字书》(完颜希尹撰女真大字)、《女真小字》(金熙宗撰),用女真文翻译的汉文典籍有《易经》《尚书》《孝经》《论语》《孟子》《老子》《扬子》《文中子》《汉书》《唐书》《百家姓》《贞观政要》等,但大都亡佚不存了。现在传世的有《华夷译语》中的女直馆来文、杂字;明人王世贞《弇州山人四部稿》、《方氏墨谱》、日本《吾妻镜》等书。其中以《华夷译语》最重要。

《华夷译语》有洪武本(又称甲种《华夷译语》)、永乐本(又称乙种《华夷译语》)、会同馆本(又称两种《华夷译语》)3种。其中洪武本与女真文无关系。永乐本《华夷译语》价值甚高。四夷馆中设有8馆(后增设为15馆),女真馆为其中之一馆。各馆所编译语“大体上都分为杂字、来文两部分,杂字专辑语汇,来文则移录当时进贡表文。来文为‘夷’汉对照,杂字除夷字、汉字对照外,并以汉字注写‘夷’字读音”。但是译语也有不足之处,主要是来文中有不少是伪造的,且皆用杂字堆砌而成,不合该种文字语法,杂字中错误也不少。据对女真字颇有研究的金光平、金启孮先生所见,《华夷译语》有3种抄本:柏林本、东洋文库本、北京图书馆藏明抄本。柏林本的优点是内容完备,缺点是错误较多;东洋文库本内容不完全,杂字部分仅有柏林本的续添、新增两部分的字,比柏林本多四十余个语词,来文也没柏林本多;北京图书馆藏明抄本只有柏林本杂字、新增两部分的字,注音和柏林本有的相同,有的不同。另外,还有罗福成先生手写本、翁覃溪藏本的手抄本等。

《弇州山人四部稿》只有“明王慎德,四夷咸宾”8个女真字的译文,这8个字见于明刊本,清人收入《四库全书》时已删去。

《方氏墨谱》中也只有“明王慎德,四夷咸宾”8个字的女真文遗文,可能是从《弇州山人四部稿》中移录而来。

日本记镰仓幕府事迹的史籍《吾妻镜》录有4个女真字。

现存的女真文金石资料主要是石刻,现存于世者共有8块碑。最著名的是《大金得胜陀颂碑》。碑存吉林省扶余县石碑崴子,碑的阳面为汉文,阴面为女真文,两种文字对译。全碑约1500字。此碑刻于大定二十五年(1185年),系为纪念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在宁江州(吉林扶余东石头城子)大破辽兵而建立的。此碑为现存女真文字石刻中字数最多的碑。

《女真进士题名碑》也是比较重要的一块,全称为《大金正大元年登科名题刻石》,现存河南省开封市博物馆。此碑立于正大元年(1224年)六月十五日,碑高190厘米,宽60厘米,厚22厘米,额题“进士名题刻石”。碑文23行,因文字损坏甚多,满行字数不详。碑趺已失。因久经风雨剥蚀,碑身破损严重,尤其下部更甚,文字大半已毁。碑阳均用女真文字写刻。

朝鲜《庆源郡女真国书碑》原存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咸镜北道,日本侵略者侵入朝鲜后,移入今首尔博物馆。此碑为方柱形,四面都刻有女真文,没有汉文,系修建佛寺功德题名石刻。全碑五百余字,因全碑仅存下段,上半截已失,字迹漫漶不清,约略为皇统以前所刻。

朝鲜《北青女真国书摩崖》,碑存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咸镜南道,上刻有四十多个女真文。约刻于金宣宗兴定年间,字迹拙劣。亦称北青碑。

《奥屯良弼饯饮碑》,原系罗振玉收藏,也称《泰和题名残石》,碑心为汉文,右侧有女真字三行六十余字。汉文书于泰和六年(1206年),女真文书于大安二年(1210年)。

《半截山女真国书摩崖》,在吉林省海龙县柳河半截山,纪金太祖破辽事。有汉文十五字,女真文二十余字,对照翻译,字已模糊不清。

《杨树林山女真国书摩崖》,在吉林省海龙县杨树林山麓,有女真文八十余字,无汉文,记金太祖收国二年(1116年)设谋克事,字迹不清。

《奴儿干都司永宁寺碑》,今存海参崴(俄罗斯符拉迪沃斯托克)博物馆。此碑刻于明初永乐年间,碑面为汉文,碑阴刻女真文与蒙文,两侧刻汉、女真、蒙古、西藏4种字,女真字约有七百个,女真字与蒙古字皆系节译汉文。内容系明成祖经营奴儿干地方设立卫所的经过。[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