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东晋相对峙的北方十六国,多是少数民族所建政权;与南朝相抗衡的北朝,也多是由少数民族统治者当政。这些少数民族统治者,均崇尚儒学,在发展文化教育方面,他们所做出的历史性贡献是值得肯定的。
一、十六国时期北方学校教育
西晋灭亡后,北方地区少数民族政权林立。虽然这些割据王朝的立国时间都不太长,但是各国君主,为了争取汉族士人的支持和创建制度,纷纷崇儒立学。在他们的主持下,学校教育各具特色,并为北朝时期更广、更深的胡汉文化融合奠定了基础。
(一)汉、前赵与后赵的兴学重教
汉国的创立者刘渊是汉化很深的匈奴人。《晋书·刘元海载记》称:“刘渊,幼好学,师事上党崔游,习《毛诗》《京氏易》《马氏尚书》,尤好《春秋左氏传》《孙吴兵法》,略皆诵之。《史》《汉》诸子,无不综览。”西晋时,刘渊做北部都尉,在辖区之内“明刑法,禁奸邪,轻财好施,推诚接物,五部俊杰无不至者。幽州名儒,后门秀士,不远千里,亦皆游焉”[36]。刘渊的几个儿子也颇通经史,前赵的开国皇帝刘曜是刘渊族子,幼年受到过优越的汉文化教育。他尝自比乐毅、萧何、曹操,立志要做一番大事业。汉、赵统治者虽然出身匈奴族,但是刘渊、刘曜在建国思想上并无特强的胡族意识,政治制度虽然也实行胡汉分治,但却以汉制为主。
刘曜即位伊始,便着手兴办学校,振兴儒学。史载:“刘曜,立太学于长乐宫东,小学于未央宫西,简百姓年二十五以下十三以上,神志可教者千五百人,选朝贤宿儒明经笃学以教之,以中书监刘均领国子祭酒。置崇文祭酒,秩次国子。散骑侍郎董景道以明经,擢为崇文祭酒,以游子远为大司徒。”[37]刘曜在位时间极短,却能于战乱间隙之间迅速恢复太学、国子学,还大力开办小学。他还曾多次亲临太学,策试学生,更属难能可贵。
如果说,前赵在混乱中尚能恢复学校的话,那么石勒所建的后赵,在兴办官学、发展文化教育方面所作出的成绩,更让后人称道了。石勒本是刘渊的部将,羯族人。他早年曾被掠卖为奴,生活十分悲惨。起兵之初,石勒对汉族上层人士极端仇恨。在战争中,俘获二千石以上的官员,几乎全部被杀死。这大约与他青少年时代所受苦难不无关系。但是到立志建国后,他逐渐改为拉拢汉族大族的政策,特别是对中小士人尤为重视。石勒大量吸收深诣儒学的汉族士人参加后赵政权。这些人对后赵建国在制度上影响很大。石勒非常信任失意汉族士人张宾,几乎言听计从。石勒本人并不识字,却十分喜好汉文化,经常请人给他读讲史书。石勒在攻取河北、占据襄国之后,立即在境内“立太学,简明经善书吏,署为文学掾,选将佐子弟三百人教之”[38]。不久,他又“增置宣文、宣教、崇儒、崇训十余小学于襄国四门,简将佐豪右子弟百余人以教之”[39]。在称王的当年,他在太学中特设经学祭酒、律学祭酒、史学祭酒诸职。石勒不仅重视开办中央官学,而且还“命郡国立学官,每郡置博士、祭酒二人,弟子百五十人”[40]。石勒办学的特色是重视考试。他曾“亲临大小学,考诸学生经义,尤高者赏帛有差”[41]。对于地方学校,石勒要求入学的生徒们一律逐年考核。凡三次考核合格者,可由郡国举荐,量才录用为中央或地方的官吏。
石勒选士是九品中正制与察举、征辟并用。对于各地举荐的秀才、至孝,石勒都用经学作考试的内容。后来他又将考试范围扩大:“令公卿百僚岁荐贤良、方正、直言、秀异、至孝、廉清各一人,答策上第者拜议郎,中第中郎,下第郎中”[42],首创了依成绩高下授官的制度。继承人石虎对学校教育也很重视,曾下令地方郡国设五经博士,还在中央于太学之外又设国子祭酒、国子博士。
(二)前燕及前秦、后秦的尚儒兴学
前燕是慕容鲜卑人所建的政权。他们初兴于辽西。西晋末年中原战乱,一部分山东、河北汉人大族迁徙至辽西,受到前燕政权的重视。慕容部落在汉文化影响下,到慕容皝称燕王时,前燕政权已基本汉化,这就为其后来入主中原奠定了基础。由于慕容部落汉化较早,崇尚儒学成为前燕在文化教育方面的传统。早在慕容廆就以儒学家刘赞为东庠祭酒,令世子慕容皝与国胄前往受业,他本人也在“览政之暇,亦亲临听之。于是路有颂声,礼让兴矣”[43]。史载慕容皝“雅好文籍,勤于讲授,学徒甚盛,至千余人。亲撰《太上章》以代《急就》,又著《典诫》十五篇,以教胄子”[44]。他还下令,朝中大臣子弟都必须是官学生,并于每月考试评判他们的优劣。慕容儁时期,又“立小学于显贤里以教胄子”[45]。本人也“雅好文籍,自初即位至末年。讲论不倦,览政之暇,唯与侍臣错综义理。凡所著述四十余篇”[46]。
十六国时期,对于文化教育上有所建树的另一个少数民族政权,是苻坚统治下的前秦。苻坚是个很有作为的人,在汉族士人王猛的辅佐之下,清明政治,南征北伐,一度统一黄河流域,称雄中原达20余年。在这段时间里,前秦尊崇儒学,大兴学校,颇有成绩。苻坚重视中央官学,曾下令“广修学宫,诏郡国学生通一经已上充之,公卿已下子孙并遣受业”[47]。苻坚多次亲临太学:“考学生经义优劣,品而第之。问难五经,博士多不能对。”后来索性“每月一临太学,诸生竞劝焉”[48]。由此可见苻坚对教育的重视。苻坚对儒学在北方的复兴,贡献很大。史称北方“自永嘉之乱,庠序无闻。及坚之僭,颇留心儒学,王猛整齐风俗,政理称举,学校渐兴。关陇清晏,百姓丰乐”[49]。
苻坚兴儒振教具有三大特点。其一,他办学,文武并重。他不仅要求“中外四禁、二卫、四军长上将士皆令受学”,而且实行小班授课,“二十人给一经生,教读音句”[50],提高将士的文化水准及汉语正音。同时他还要求这些将士们学习军事:“又作教武堂于渭城。命太学生明阴阳兵法者教授诸将。”[51]苻坚是开我国军事讲武堂的第一人。其二,注重宫廷内的教育。他要求“后宫置典学、立内司,以教掖庭,选阉人及女隶敏慧者诣博士授经”[52]。这对加速少数民族上层妇女的汉化起了一定的作用。其三,苻坚在王猛辅佐下,全力整肃儒学,严禁图谶之学,“犯者弃市”,“尚书郎王佩读谶,杀之。学谶者遂绝”[53]。
后秦是羌人姚苌所建的政权。后秦政权,维持了一个羌汉结合的体制,但以实行汉制为主。到姚兴即位后,大力吸收汉族士人参政。后秦不仅设立太学,同时又设国子学,吸收贵族世家子弟入学。受前秦后期影响,姚兴在崇尚儒学时,注重佛学,特设立专门研究佛学经典的逍遥院,并由名僧鸠摩罗什主持。姚兴为振兴儒学,曾经广泛招纳硕儒饱学之士到长安任教。《晋书·姚兴载记》称:“天水姜龛、东平淳于岐、冯翊郭高等皆耆儒硕德,经明修行,各门徒数百,教授长安,诸生自远而至者万数千人,兴每于听政之暇,引龛等于东堂,讲论道艺,错综名理。”姚兴鼓励学子访求大儒,特下书周告各处关尉曰:“诸生咨访道艺,修己厉身,往来出入,勿拘常限。”姚兴还“立律学于长安,召郡县散吏以授之。其通明者还之郡县,论决刑狱。”姚兴不仅提倡法律教育,而且本人经常到咨议堂,听廷尉断案,“于时号无冤滞”。律学教育,对社会的正常运作,具有实效作用。姚兴的律学学校开办时间虽不长,但对后来南北朝的律学的重新设置,有重要的启发意义。
(三)凉州地区的文化教育
十六国时期,凉州地区虽然先后五个政权交错,但各族政权崇尚儒学教育却是一以贯之的。在促进各少数民族汉化的过程中,儒学一直起着积极作用。由于凉州所处的特殊地理位置,使它一方面保留着东汉以来今文经学的传统,另一方面又使它能大量吸收西来的佛学。特别是以敦煌为一个中心点,儒学、佛学并存不悖。这种文化现象一直影响到后世,北魏的经学、佛学,无不打有凉州文化的烙印。
二、北朝时期的学校教育
北朝自北魏道武帝拓跋珪登国元年(386年),至北周静帝字文衍大定元年(581年)止。在近二百余年的时间里,经历了北魏、东魏、西魏、北齐、北周几个历史时期。每个朝代都比较重视文化教育事业,尤其是北魏享国日久,学校教育的规模比其他皇朝,甚至与同时期的南朝相较,还要略胜一筹。
北朝的文化教育政策,虽是儒、道、佛杂糅,但以儒学为主。当时的官学教育随着政局的变动,时兴时废,然而儒学在学校教育中的主导地位却始终未能动摇。儒学已成为北朝少数民族与汉民族互相融汇合流的最佳精神纽带。
(一)北魏时期的中央官学及郡国学校
北魏汉化教育始于道武帝拓跋珪。拓跋部落是鲜卑族的一支,原以畜牧射猎为业。入主中原之后,他们在封建化的进程中,最需要的文化营养便是儒学。因此,北魏道武帝“初定中原,虽日不暇给,始建都邑,便以经术为先。立太学,置《五经》博士生员千有余人。天兴二年春,增国子太学生员至三千人”[62]。
真正将北魏官学教育、儒家经学传播推至**的时期,是孝文、宣武两朝。这两朝突出的成绩是发展了多种学校教育形式:不但太学、国子学和四门小学并立,而且又专设为皇亲国戚、王侯子弟开办的贵族学校——皇宗学。太学、国子学都是先朝早就有的学校,北魏时期仍承前制,只是规模较同时期的南朝为大。早在献文帝时期,北魏朝廷就对太学博士、助教和生员有过明文规定。至于四门小学,则是宣武帝的独创。这是宣武帝拓跋恪听从当时的大儒刘芳的建议而设立的。四门小学大约设在邻近太学的地方,也是相当太学水平的中央官学,并设有四门博士。皇宗之学的设立,略早于四门小学,时间当在冯太后执政的太和初年。皇宗之学,是专门为推进拓跋族皇室贵胄的汉化教育而设立的。魏孝文帝亲政之后,也曾亲自到皇宗学中,询问博士经义。北魏孝文帝是积极推行汉化的佼佼者。史称“孝文钦明稽古,笃好坟典,坐舆据鞍,不忘讲道”。他推崇儒学,曾亲幸鲁城祭祀孔子。迁都洛阳后,孝文帝下令禁断胡服,改用汉语,变胡姓为汉姓,所有礼仪制度也全盘汉化。在学校中,他重用汉族名儒,以刘芳为国子祭酒,李彪为中书教学博士等。凡是通经术、文史辞章的人才,他一概授予适当的官爵。一时间,“斯文郁然,比隆周汉。”[64]
北魏不仅在首都设立中央官学,而且也在地方上开办郡国学校。最初只是一些热心教育的太守进行办学,北魏建国之初,常山太守张恂就曾因兴办地方学校,受到过拓跋嗣的称赞。拓跋焘时期,秦州刺史薛谨也在地方立学校并亲自考试诸生。然而真正在全国范围内大办地方学校的人还应是献文帝拓跋弘。他接受李沂、高允的建议,下令于州郡治所各立学官。《北史·儒林传序》对此有明确记载:“天安初,诏立乡学,郡置博士二人,助教二人,学生六十人。后诏大郡立博士二人,助教二人,学生八十人,中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一人,学生四十人。”从此,历经献文、孝文、宣武三朝,北魏地方学校呈上升势态。孝文帝时,西兖州刺史不仅在郡国治所建立太学,而且在县、党中普遍建立乡学。只不过,地方郡学的建立是不平衡的,而是依当地官员的热心与否为转移。孝文帝时期,安南王上书反映一些州郡乡学没有建立,要求朝廷派四名博士去地方进行督导。在官学教育中,北魏不仅保留并传扬了儒学经典,而且兼顾佛学与道学。尤为难能可贵的是,它还承继了魏晋、十六国时期的好的传统,特别设立了律学、算学博士,以教授和培养这方面的人才。宣武帝拓跋恪之后,政纲混乱不张,战乱迭起,乃至出现东、西魏分立的局面,官学教育逐渐衰落,并最终陷于停废状态。
(二)北齐、北周的学校教育
北齐的建国者是鲜卑化的汉人高洋。北齐的官学教育在设置上比较完备,史称“齐制:诸郡并立学,置博士、助教授经。”[65]但这仅仅是形式,实际上,由于北齐政局动**,国祚短暂,所以表面上国子学、太学,四门学齐全,而真正官学教育却并不景气。《北史·儒林传序》称:“齐氏司存,或失其守,师保疑丞,皆赏勋旧,国学博士,徒有虚名。唯国子一学,生徒数十人耳。”北齐有所谓国学和郡学学生抽调制度,但是“学生俱差逼充员,士流及豪富之家,皆不从调。备员既非所好,坟籍固不关怀。又多被州郡官人驱使,纵有游惰,亦不检察。”老师水平差,学生也不认真学,管理松懈,官学教育处于半停废状态。而且社会的风气也不尚读书,有些豪门对做学问颇不以为然。《北史·儒林传序》云:“高昂,其父为求严师,令加捶挞。昂不遵师训,专事驰骋,每言男儿当横行天下,自取富贵,谁能端坐读书,作老博士也。”北齐的学校教育,有一点还是应当提及的,就是在州郡学中立孔子、颜回之庙。齐文宣天保元年(550年),“诏封崇圣侯邑一百户,以奉孔子之祀,并下鲁郡以时修治庙宇,务尽褒崇之至。诏分遣使人致祭于五岳四渎,其尧祠舜庙,下及孔父,老君等载于祀典者,咸秩罔遗”[66]。这大约是天下郡学立孔庙之始,对于后世普遍尊孔有深远的影响。同时也说明儒学在社会及教育中越来越重要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