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朝战乱频仍,政权更迭。在这个动**的时代,社会上却更加注意人才的培养。只要客观条件允许,魏晋南朝的统治者便极力利用一切机会举办学校教育以育人才。在各级官办学校中,不仅教授儒学,而且还开创分科教学。儒、佛、道、玄兼容,以儒为主,使各时期的官学各具特色。私学的发达昌盛更补时停时废的官学之不足,使这个时期的各种学术思想繁荣,人才辈出。当此之时的选士制度,经历了九品中正制的兴衰和察举,征辟及朝廷策试的变迁。
一、魏晋时期的学校教育
(一)魏晋时期的中央官学
随着东汉帝国的瓦解,魏、蜀、吴三国鼎立的局面渐次形成。三国在其开国之初都比较重视学校教育,相继开办中央官学。魏、蜀称太学,吴称学宫。三国之中,魏国的中央官学稍胜吴、蜀二国。
曹操早在拥兵自重、图谋执掌政权之时,就于反袁战争中首开育人重学之风气,为死亡军士亲属设置学师。“(建安)七年(202年)春正月,公军谯,令曰:‘……其举义兵已来,将士绝无后者,求其亲戚以后之,授土田。官给耕牛,置学师以教之’。”[1]建安二十二年(217年)五月,曹操于邺城南(今河南省临漳县)作泮宫,兴官学。曹丕称帝,于黄初五年(224年)在洛阳正式创立太学,置五经博士。刘备于章武元年(221年)称帝后,亦立即兴办太学。命许慈、尹宗任博士,孟光、来敏掌管旧文。《晋书·儒林传》载:“文立,蜀时游太学,专《毛诗》《三礼》,师事谯周。门人以立为颜回,陈寿、李虔为游、夏,罗宪为子贡。”孙权在称帝后的第二年,即公元230年特下诏书以立国学,置都长(学会之长)祭酒,以教学诸子。后因战争过频,政局动**,孙权此令没有认真得到执行,30年后孙吴景帝孙休于公元258年又再下诏书:“按旧制置学宫,立五经博士。”[2]
三国的中央官学以魏国的规模最盛,教学制度也比较健全和正规。史载:“黄初元年之后,新主乃复,始扫除太学之灰炭,补旧石碑之缺坏,备博士之员录,依汉甲乙以考课。申告州郡,有欲学者,皆造诣太学。太学始开,有弟子数百人。”[3]时至魏元帝曹奂景元三年(262年),太学生数增至数千人。当名士嵇康受刑时,曾有三千太学生为其请愿,可见太学之盛。魏在举办太学的同时,还创办了一所类似太学,但更具高级研修式的学府:崇文观。魏明帝“青龙四年(236年)夏四月,置崇文观,征善属文者以充之”[4]。明帝景初年间(237—239年),又命令选派高才能解经义的30人,向当时名儒高堂隆、苏林、秦静等学习四经三礼,并加课试,唯恐经学后继乏人。魏太学不仅规模大,而且注意改进大学生的管理及结业制度。史载:“蒋济奏:太学堂上,官为置鼓,凡学受业,皆须十五以上,公卿大夫子弟在学者,以年齿长幼相次,不得以父兄位也。学者不恭肃慢师,酗酒好讼,罚饮水三升。”[5]对于太学生结业制度,魏废除西汉一年一试及东汉两年一试的办法,创立了五课试法。规定初入学者称“门人”,经过两年学习之后,考试能通一经者,才能称为“弟子”,成为正式的太学生。考试不及格者,革除学籍遣回原籍。此后,每学习两年、三年增试一经,五经全部考试通过方随才叙用,授予一定官职,太学生因此常须八年才可结业。这实际上是一种学校教育与文官考试任用合一的制度。
三国时期的太学都以讲授儒家经学为主。曹魏重古文经学并有玄学化经学出现;蜀亦流行古文经学;唯吴只授今文经学,蜀、吴对于玄学化经学均不甚研究也不讲授。
两晋皇朝是以司马氏为首的大族联合政权。因此门阀士族享有政治、经济上的种种特权,反映在教育上,则在此时出现了太学、国子学并立的中央官学制度。
晋太学初立于晋武帝泰始八年(272年)。因为是在魏太学的基础上建立,所以晋武帝下令整顿太学。太学经过整顿,淘汰不合格太学生及博士教官。这里说明一下,魏太学办到后来,由于战争频繁,许多青年人为了逃避兵役、徭役纷纷进入太学混饭,致使累年积太学生多达成千上万,鱼目混珠。晋武帝将接手的太学,由原来七千余人减至三千余人,设博士19人,并限六品以下一般贵族子弟入学。太学中除正式生之外,可招不同出身的各式寄学、寄学陪住生。凉州、西域来的少数民族学生则称为散生。对于高门士族子弟,则另创设国子学:“咸宁四年(278年),武帝初立国子学,定置国子祭酒、博士各一人,助教十五人,以教生徒。博士皆取履行清淳,通明典义者,若散骑常侍、中书侍郎,太子中庶子以上,乃得召试。”[6]国子学限五品以上贵族子弟方可入学。两晋的太学与国子学一直是两者并存,正所谓“太学之与国学,斯是晋世殊其士庶、异其贵贱耳。然贵贱士庶,皆须教成,故国学太原两存之也……”[7]
两晋的国子学和太学办得并不是十分景气。西晋惠帝元康年间曾一度两学兴盛,潘岳作《闲居赋》曾描述:“两学齐列,双宇如一,右延国胄,左纳良逸。祁祁生徒,济济儒术,或升之堂,或入之室。教无常师,道在则是。”[8]然好景不长,西晋末至东晋初年,由于政局混乱,战乱此起彼伏,两学一直处于时兴时废状态。淝水之战东晋取胜之后,虽然东南偏安于一时,孝武再兴两学,仍然是起色不大,两学的规模远远不如曹魏及西晋初年,太学与国子学在校学生不过百十余人。这种状况的出现,不仅仅是由于战争频仍,最主要的还是由于自曹魏开始的九品中正制的选官制长期执行,导致士族子弟可以不进学校而专依门第越级升迁。一般士人入学只为避役并不指望通过学校考试就能入仕高官。特别是当时意识形态领域风行老庄,虽然两晋中央官学授课内容已兼有玄学和佛学,但仍是以儒家经学为主,引不起青年学子的兴趣,由此入学人数锐减,这也是导致两学日益衰落的原因之一。
(二)魏晋时期的地方学校
三国两晋在开办中央官学的同时,都曾在州郡开办地方学校,一般由地方各级政府举办。地方乡校多以推行社会教化为办学宗旨,特别重视行礼教育,同时学习儒家经学。这些地方乡校一般均无定制,往往随时局变动而时办时废。若地方长官重视教化,学校则办得较为兴旺,也有专为培养个人势力而兴办地方官学的。
魏、蜀、吴三国之中,魏地方教育较吴蜀普遍,办学的州、郡、县比较多。曹操执掌权柄后于建安八年(203年),就曾向地方下达兴学的命令:“丧乱以来,十有五年,后生者不见仁义礼让之风,吾甚伤之。其令郡国各修文学,县满五百户置校官,选其乡之俊造而教学之,庶几先王之道不废,而有以益于天下。”[9]此令下达之后,确有一定成效。例如建安初,河东(今山西境内)平定之后,太守杜畿开设地方学校,自己亲自授课,并任命大儒乐详为文学祭酒。河东一时学风颇兴,弘农太守令狐邵也派官吏前去河东乐详处就学,学成之后回弘农办学,“由是弘农学业转兴”[10]。这一时期办学的还有南阳太守杨俊、平原王烈,扬州刺史刘馥等。魏文帝时期,雁门太守牵招曾努力于战争间隙、边境略安之时兴学:“野居晏闭,寇贼静息。招乃简选有才识者,诣太学受业,还相授教,数年中庠序大兴。”[11]济阴太守郑袤兴立庠序,曾在广千以德化为先,深得当地百姓爱戴;陈留太守刘劭亲自到郡学中执讲经学;王基在江夏“明制度,整军农,兼修学校,南方称之”[12]。管辂所在的地方官学中有国内外及远方求学诸生达400余人,可见魏之地方学校之盛。
蜀国的地方学校以益州较为发达。益州地方学校原来是汉文翁首创郡学的地区,到刘备时又任命来敏为典学校尉,尹默为劝学从事。刘禅建兴年间谯周被提升为典学从事,总管全州教育。由于谯周办学有方,甚得当时百姓称颂,后来益州刺史董荣在州学之中高挂谯周像,称赞他:“抑抑谯侯,好古述儒,宝道怀真,鉴世盈虚,雅名美迹,终始是书。”[13]
吴在州亦曾设地方官学。例如孙瑜为奋威将军,领丹阳太守时,对于笃学好古的儒学家马普十分尊敬,特请马普教授将吏子弟数百名,“遂立学官,临飨讲肄”[14]。顾邵任豫章太守时,曾选小吏中资质聪慧者入乡学,凡学习优秀者“擢置右职,举善以教,风化大行”[15]。
两晋的地方官学较之三国,最突出的特点是更无定制。且多由地方长官自行创办,其中不少是地方官吏为培植私人势力而兴办的。
西晋武帝时期地方教育还有可称道处。影响比较大的有这样几个人:虞溥在太康年间任鄱阳内史时,曾经“大修庠序,广招学徒,移告属县曰:‘……今四海一统,万里同轨,熙熙兆庶,咸休息乎太和之中,宜崇尚道素,广开学业,以赞协时雍,光扬盛化。’乃具为条制。于是至者七百余人”[16]。虞溥并作诰书要求学生“内正其心,外修其行”,认为不患才之不及而患志之不立,只要专心学习,一以贯之,必可有成就。杜预镇守荆州之时,曾一面讲武,一面设立泮宫讲学,一时传为佳话。河南尹王恂在任期间曾建立二学,开设《五经》,羊祜镇南厦也曾设庠序,唐彬更于边远地区乌丸“兼修学校,诲诱无倦,仁惠广被”[17]。
东晋孝武帝时期,举办地方教育比较积极并有一定影响的是太元年间的范宁。他在任豫章太守之时,大设庠序:“遣人往交州采磬石,以供学用,改革旧制,不拘常宪。远近至者千余人,资给众费,一出私禄。”[18]
为培植私人武装割据势力,而努力兴学出名的,一是西晋的张轨,他在镇守凉州时,特立学校,征九郡胄子500人,置崇文祭酒,春秋行乡射之礼。二是东晋穆帝永和年间征西将军庾亮,在武昌兴办学校。庾亮亲自选置学官,建立学舍,收罗“四府博学、识义、通涉文学经论者,建儒林祭酒,使班同三署,厚其供给”[19]。并且下令参佐大将子弟全部入学,他自己的子弟也令在学中受业。他们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适应当时军事及政治形势的需要,培植个人势力,另一方面也能通过办教育,培养人才以安抚地方。
二、南朝时期的学校教育
南朝虽内外交困频仍,但是学校教育比前代仍然有所发展。中央官学办出了许多特色,而地方官学则若有若无。中央官学除开设主讲儒学的国子学外,又创立了专科学馆,讲授研究不同学派的经学及各种专门学问,南朝的学术由是呈繁荣昌盛状。
(一)南朝时期的国学经馆
刘宋皇朝立国60年,在开国之初宋武帝刘裕就曾下诏书兴学校、选儒官,然未及实行,武帝便去世。刘宋国子学正式恢复是文帝刘义隆元嘉十九年(442年)诏:“立国子学,以本官领国子博士。皇太子讲《孝经》,承天与中庶子颜延之同为执经。”[20]同年,文帝下令兴办地方官学。元嘉二十三年九月,文帝曾“车驾幸国子学,策试诸生,答问凡五十九人”[21]。十月下诏,对于学生的回答表示赞赏并给国子学生及教授之官以赐帛的奖励。元嘉二十七年(450年)因北魏太武帝侵宋战争爆发,宋文帝下令停办国子学以全力北抗入侵者。20年以后,刘宋明帝泰始六年再度兴学,改国子学为总明观。
总明观设立,一改过去国子学中只讲授儒家经学的传统,而开设儒、道、文、史、阴阳五个学部,分部教学。史载:“立总明观,征学士以充之。置东观祭酒、访举各一人,举士二十人,分为儒、道、文、史、阴阳五部学,立阴阳者遂无其人。”[22]阴阳学部虽无人主持,然特设此学部,也反映了当时学界确有好此术之人。
齐立国虽然短促,但对学校教育也还是有所注意。齐一开国就恢复国子学,不久又因皇帝去世行“国哀”而宣布废学。齐既废除刘宋的总明观,国子学又停停办办,不成定制,于是作为国子祭酒的王俭便创立了学士馆,干脆将总明观所设的四部学(除阴阳学)移到他家中开办,学士馆代替了国子学,所谓:“盖国学虽兴替不恒而言之讲习未坠。”[23]
梁武帝萧衍在位48年,本人又笃学儒玄,这使得梁在教育上颇有建树。梁武帝著有《尚书大义》《中庸讲疏》等200余卷,由是他一改刘宋时总明观之格局,专讲五经,而且特开一经一馆的学制。由平原明山宾、吴郡陆琏,吴兴沈峻、建平严植之、会稽贺玚这些当时的大儒为博士,各主持一学馆进行教学。五经学馆统招收寒门子弟,入学就试只问学习程度,不论出身,不限人数。一时间五馆多至数百学子。学生入学之后,由国家供应伙食,结业考试合格即委派一定官职。各馆教授各具特色,例如明山宾平易近人,为诸生爱戴:“山宾累居学官,甚有训导之益,然性颇疏通,接于诸生,多所狎比,人皆爱之。”[24]贺玚精于《礼》,弟子学习成绩均优良,致使:“馆中生徒常百数,弟子明经对策至数十人。”[25]严植之:“讲说有区段次弟,析理分明。每当登讲,五馆生毕至,听众千余人。”[26]
梁武帝在天监五年(506年)又开办集雅馆,以招远学。集雅馆是带有一定研究性质的学馆,有些类似研究院,但是也只限于讲授儒学五经。
天监七年(508年)梁武帝下诏重新开办国子学,专招士族高门子弟入学,并且亲自到国子学策试学生,还将他自己所撰《孝经义》列入国子学课程。昭明太子也到国子学行释奠礼,于是皇太子、皇子、王侯子弟纷纷入学受业。梁武帝后又将自己所著《孔子正言章句》列入国学课程,特设立正言博士一人、助教二人,一时间国子学举办得相当兴盛。
大同七年(541年)梁武帝再设士林馆。士林馆为广纳学者之馆,也是士人讲学兼研究的地方。当时相继在士林馆讲学的有领军朱异、太府卿贺琛,梁武帝亲撰《五经讲疏》等书使舍人孔子祛也到士林馆宣讲。史载士林馆讲学之盛况如:“周弘正,累迁国子博士。时于城西立士林馆,弘正居以讲授,听者倾朝野焉。”[27]
总之,有梁一代,在梁武帝倡导之下中央官学曾一度发达。多种学校的设置,使讲诵经学的风气盛极一时,真可谓:“济济焉,洋洋焉,大道之行也如是。”[28]这种盛况也是与时局相对安定不无关系。然到梁武帝末年,随着政治腐败,侯景之乱爆发,国势衰微,梁官学在战火之中多数被毁,官学教育随着梁的灭亡而走向衰落。
陈武帝霸先于公元557年废梁敬帝立陈朝。大约是在陈文帝天嘉元年(560年)恢复兴学,并且是建立了太学和国子学并行的制度。史载天嘉元年,沈德威“授太学博士”[29],天嘉五年(564年),沈不害“迁国子博士……勅治五礼”[30]。至陈后主时期,仍有太学、国子学兼设的记录。但是由于陈朝“承前代离乱,衣冠殄尽,寇贼未宁,既日不暇给,弗遑劝课”[31]。所以“世祖以降,稍置学官,虽博延生徒,成业盖寡”[32]。陈朝的官学教育在整个南朝期间属于办得最差的。
(二)南朝时期的分科学校
南朝时期的分科学校始创于刘宋文帝时期。早在宋武帝初年时,因为官学荒废太久,一时难以恢复,武帝便鼓励私人开馆讲学。他亲自召迎隐居庐山的名儒周续之下山讲学,史载:“上为开馆东郭处,招集生徒。乘舆降幸,并见诸生,问续之《礼记》……之义,辨析精奥,称为该通。”[33]文帝元嘉十五年(438年)下令在京师开设单科性的四学馆,史载:文帝“雅好艺文,使丹阳尹庐江何尚之立玄学;太子率更令何承天立史学;司徒参军谢元立文学;散骑常侍雷次宗立儒学,为四馆”[34]。分科教学既是教育学上的进步,又是当时社会文化发展的必然。两晋以来玄学大倡,知识界雅好老庄,清谈成风。玄学馆的设立正反映了这一需求。九品中正选官制度的推行,使门阀家世更重谱牒,追宗续史成为时尚,史学馆的成立则属必然。魏晋雅重文学,文章辞赋日趋华丽,到刘宋时期更是文人辈出,文学馆自然应运而生。儒学始终是统治者维系政权的重要思想武器,须臾不可或缺,儒学馆自是不可缺少。这种单科教学打破了经学的一统天下,南朝从此兴起分门学校的建设。宋明帝设经学总明观时,在其中也单设立了文学、史学馆。
齐武帝永明九年(491年),廷尉孔稚珪上书要求在国子学中增设律学助教,仿照《五经》博士教学法,学法律的国子生经过策试,可擢用为执法官吏。这个建议虽然未被采纳,但是却在官府中单设立了律学博士,以教授小吏。这个建议和实际上的需要,对后来的梁武帝开设律学专科学校有直接影响。梁武帝天监四年(505年)二月,“初置胄子律博士”[35]。
南朝的分科学校虽然还处于萌芽状态,所开专科类别不甚广泛,学校存在的时间有限,但是它却突破了自汉代起国立学校以经术为根本课程的框架,而将玄学、文学、史学、律学列为正式的分门学科,开办专门学府,实在是可称道的创举。南朝的分科教学及专科学校教育,对隋唐时代分科学校的进一步完善与发展、分科教学的兴盛起到了先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