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各种合适的激情(1 / 1)

引言

很显然,对很多事物产生的**都有一个适当的尺度。这个适当的尺度一旦被打破,就不会很容易得到他人的理解。比如过于激动和过于低迷,他人都会难以接受而不予理解。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会为了不幸的遭遇而悲愤过度,也会漠不关心。情绪上过于激动会被人们认为是神经脆弱、脾气暴躁;而过分的冷漠会让人认为麻木不仁。无论是哪一种,都会让我们吃惊并不予理解,有时甚至会产生厌烦。

然而这种适宜性的尺度会在各种**之中表现出很多差异,在有些情况下它们显得强烈,有时显得低沉。有些感情和情绪,不适合太过强烈的表现出来,就算在那些适合强烈感受的场合也不行。还有一些非常强烈迸发出来的**,也许它本身并没有那么强烈,但是这种方式与环境却让我们觉得合乎情理。前者因为某种理由或许会得不到任何同情,而后一种**却因为另一种理由而得到了非常多的认可和接受。如果要对人类的这些**做一些观察,我们就不难发现,各种情绪是否合适,取决于他们对这些情绪想表示多少同情。

第一节 来自于肉体的**

一、人类的肉体是人们承载欲望的容器,它每天为了我们想要的而去忙碌。就算是由肉体的某种状态或者是欲望而产生的情绪,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强烈,因为别人的身体可能并没有与你处在相同的状态。打个比方,饥饿是正常的生理反应,而暴食却一直被看作是不好的习惯。但是在另外一些情况下也会对此产生同情。当我们和朋友一起高兴的享用美食时,由于气氛愉快,我们在一旁看到朋友或者朋友看我们的好胃口就会觉得开心。当我们看到一本战争日记或者航海日记的时候,我们会因读到其中描述饥饿的痛苦而产生同情。我们会在自己的脑海中重塑当时的环境与痛苦,很快悲伤和恐慌的感觉就会像乌云一样压来。虽然在这时候我们产生了同情,但是如果这时我们并没有感到饥饿的话,说我们对他们的饥饿表示同情就不那么合适。

上天使两性互相吸引,结合的情欲也是如此。就算世间所有的法律与宗教都不对两人的吸引和结合加以阻碍,这种最原始最根本最炽热的感情也不是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适宜的。但是无论什么情况,这种**多少还会赢得人们的同情,大家都明白这是人之常情。我们的社会文明与生活经验告诉我们这样一个准则:和女士谈话不应该有面对男人时的态度,应该表现的更为轻松、幽默、谦逊有礼。那些对女人抱持着冷漠态度的人,甚至在同性的眼里都是会鄙视的。

由于种种的历史原因,我们对自身肉体所产生的**会抱有一些本能的反感,强烈地表现出这种欲望会让我们感到一种厌恶。在先哲们看来,这些人类与普通动物共同的欲望与冲动贬低了我们人类人性的高贵与尊严。这种说法在今天看来实在让人觉得荒诞且难以信服,因为我们与牲畜野兽共有的欲望与其他的一些情绪并不让我们反感,例如感动,感恩,愤怒,怨恨,性欲。其实他人肉体所产生的欲望之所以让我们觉得非常恶心是由于我们在这时对这种欲望并无同感。其实那些身在欲望与**中的人们,一旦自己的欲望得到了满足,自我的**得到了释放,从前他所着迷的事物对他也许就不再具有吸引力,甚至会让他产生厌恶。只需要一瞬间,那些刚才还让他痴迷的魅力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当他攀上高峰一下跌落谷底时,他也会像旁人一样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不解。

因此我们对肉体欲望的克制也可以被看作为自制与节制欲望的美德。我们用很谨慎的态度将这些欲望限定在健康和财富条件允许的范围之内,让它显得很得体很合适。

二,我们对受到疾病折磨的身体也会感到同情。但是,出于相同的原因,就算这种疼痛使我们难以忍受喊叫了出来,人们也会觉得这有失男人的面子。如前面说的,看到别人手要被抽打,我们会下意识的收回双手。如果鞭子落下,我们也会随之**一下,像是自己也受到了伤害。我们受到的伤害很微小,因为我们不可能完全像被打者一样体会到同等的痛苦。所以说,如果他痛的大喊大叫,我们会认为这个人小题大做。所以,那些源自肉体的感情要么不会引起任何同情与同感,就算引起同情,也无法与受苦者的痛苦相比。

但是,对于他人肉体上的感受,也许我们无法像那些由想象所能产生的感情那样。也许我们可以很轻松的想到朋友那些忧伤的心情,但却无法理解体会他身体上的感受。所以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说爱情或者信心受到挫折要比肉体残酷的折磨更加恐怖,更容易让人同情。因为我们更容易去察觉去体会感情,这些想象我们能更好地把握。比如一个破产但身体健康的人,他的身体上不会有什么痛苦,他的痛苦只是来自于想象。这些自己的臆想让自己悲伤、恐惧,尊严丧失,大限将至,友人的冷漠,敌人的蔑视,贫困疾病等等。同他的身体相比,我们的感情上的猜测想象更容易受到当事人的影响,因此我们会产生更为强烈同情。

我们一般都会觉得失去四肢比失去一个爱人更为不幸。但是如果这场戏剧中的灾祸只造成了身体上的损失,那么这绝对是一出或滑稽或荒唐的悲剧;然后爱情的不幸无论多么渺小,却成就了无数伟大美好的悲剧。

痛苦是转瞬即逝的,它一旦消失,所有它所带来的烦恼都会随之消失。我们再回想那种疼痛所带来的感受,便也不复存在了,所以我们也不能再去体会以前遭受的折磨。但是我们回想一下不难发现,有时朋友或周围谁的一句无心之言就会让我们为之耿耿于怀很久,由它所带来的一切困苦也不会因为它的消失而一起消失。使我们烦躁忧伤的并不是客观存在的事物,而是大脑中的观念或者说是感情,它们会在我们的脑海中不停地折磨我们。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只有时间或者偶然的特殊的条件刺激才能让它从脑海中淡出。

一般来说,只有让人感到恐惧的疼痛才会引发强烈的同情,因为激发我们同情感的并不是受难者的疼痛,而是他的恐惧。恐惧完全是一种来自想象的感情,它是难以把握的,让我们对那些从未亲身感受过的、未知的、以后可能遭遇的东西感到忧心忡忡。举个例子,就像蛀牙和不治之症,牙疼确实疼痛难忍,却不会引起人们太多的关注;而不治之症或许没有太大的疼痛,但却会因为对其后果的想象而引起莫大的关注与同情。

很多人看到手术时会产生强烈的恶心并且呕吐,那些割切肉体的感觉似乎也会让他们产生疼痛和同情。如果痛苦能带给人强烈的视觉等感官冲击,那么它得到的同情会更多。因此,肉体外部的伤痕比内脏引发的痛苦更为生动,更能撼动我们。比如我们的邻居得了胆结石,我们并不会对这给他带来的折磨留下太深的印象,但是如果是剖腹手术,我们却印象鲜明。其实这种印象的深浅主要是由新鲜感决定的。假如你在医学院已经看过上百次的解剖和截肢手术,我想你不会再为这事而大惊小怪。就算是细细品味五百部悲剧,也无法让我们无情到这种地步!

一些希腊的悲剧喜欢把展现肉体的痛苦作为一种艺术手段。可是吸引我们的并不是疼痛本身,而是那些与其有关的场景。是那些被描绘出的悲凉孤独的气氛,那些迷人的悲剧色彩和浪漫主义色彩的氛围。我们只有看到英雄的死亡才会注意起他的痛苦。假设我们让他复活,那么那些遭受折磨的场景就会显得极为滑稽荒唐。真正像样的悲剧不可能只让你体会到一瞬间的绞痛,悲痛也不会因为肉体的疼痛而增加气氛,这是源于灵魂与臆想的。其实希腊戏剧企图以肉体的疼痛来获取同情,这也许是对它自身建立的模式最大的破坏。

我们对肉体上的痛苦并不会报以多少同情,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认为在遭受这类痛苦时应该坚强地忍耐过去。如果一个人在受到残酷折磨的时候,他能一声不响,表现的一如往常,我们就会对他产生由衷的敬佩之情。与此同时,我们也在想象着他可能会出现的一些情况,比如说大声喊叫,他的镇静和冷静就会让我们更为敬佩,为之称道。惊奇与诧异的结合就激发了人们的赞叹和景仰,让我们情不自禁地为之欢呼。

第二节 来自于思维定式的**

我们有一些感情是完全自然的,却往往不被理解。因为他人没有以受难者一样的角度去理解,所以就无法产生认同。虽然这种**是生活中不可避免的,但是在其他人的眼中却是那么可笑。一对恋人相互之间强烈的依赖感就是如此。旁观者的情感是不可能依照他们的思路来发展的,所以旁观者不可能体会他们那种希望迫切融合的心情。相反的,我们的朋友遭到伤害或者误解或者得到恩惠时,我们都可以很好地同情和理解,我们会对我们朋友的恩人或者敌人表现出类似相同的感情,但这不代表我们也会对他热恋的对象产生同样的感情。除了那些出于热恋之中的人之外,别人都会觉得这种感情所描绘出的形象与现实有着很大的差异。虽然人们到了一定年龄之后产生男女之情是人之常情,但是往往这种感情对于没有经历过它的人们来说,这种感情总会被拿来作为饭后谈资中的笑柄。对于旁观者或没有相同感情的人而言,那些真诚的情话是多么的可笑。“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不可能适用于外人,就算处于热恋当中的人他们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通常情况下会用一种调侃的口吻来讲述着自己的感情。因为对于第三方而言,他们可能更习惯用这样的方式来谈论、聆听这种感情,我们也喜欢这样去讨论爱情。其实正是因为我们这种对待爱情的态度,我们才会慢慢讨厌考利和佩特拉克那样严肃又臭长的爱情诗歌,因为他们总是叙述到关于爱情的缠绵时就开始没完没了,反而像奥维德和赫拉斯那样爽朗明快的方式更容易受到欢迎。

即使我们不会有这种真正的同情,即使我们从来都没有通过想象来爱上哪个人,但是只要我们愿意去设法想象这种**,我们很容易就能体会到那些由爱所产生的对幸福的渴望,当然还有失恋的痛苦。其实真正吸引我们的是爱情衍生的东西,那些希望、那些恐惧和悲伤,正如同在读航海日志中,吸引我们的是饥饿所带来的恐惧一样。虽然说我们是无法完全进入情人们的感情世界,但我们却能很轻易地了解他们对浪漫幸福的期望。我们都很清楚,对于一个被爱情折磨的灵魂来说,这种期望一旦被满足之后,便会对平静产生渴望,想象着一种田园生活,即提布鲁斯的文雅温和的方式;一种像诗人们所描述的“幸福岛”中的生活,充满友情、自由和安逸,远离烦躁、勾心斗角和忙碌。即便我们很清楚它只是对理想的描绘而不是现实,但是这种环境仍让我们神往。那些交杂在爱情之中的肉欲,或者说它们就是爱情的基础欲望,如果感觉不到可以满足这种肉欲的希望,那么它们就会消失,但是一旦看见机会,觉得唾手可得,那么又会招来人们的厌恶。所以,快乐与幸福对我们的吸引力远远不及恐惧与痛苦。人们惧怕这种合情合理的希望消失,因此便能够体谅陷入情网中的人们所拥有的焦虑不安、痛苦的情绪。

因此,在很多现在的悲剧与浪漫主义故事当中,爱情展现出了致命的吸引力。在悲剧《孤儿》当中,扣人心弦的与其说是卡斯塔里艾与莫尼弥艾的爱情,不如说是这种爱情引发的痛苦。如果说作者安排他们在一个没有危险的环境中相爱,观众只可能会感到这根本就是毫无新意而不会产生一点点同情。在一场悲剧当中,爱情的发生以及与之相伴随的场景会一直吸引着观众,因为观众会为主人翁担忧,基于那些可预见的灾难。

社会法律强加予女性身上的约束使得她们在爱情之中显得特别痛苦,但是也正因如此,它才更深切更感人。尽管《菲德拉》中女主人公的爱情伴随着放纵和罪行,但却让我们为之如痴如醉。在一定程度上来讲,是她的恐惧,她的怨恨,她的羞愧,她的憎恶,她的放纵使我们为之兴奋。这些由爱情所衍生的情感注定会变得更加狂热,而我们所同情的东西,确切的说正是这些爱情的衍生情感。

然而,在所有的**当中,爱情是唯一显得美好而又让人愉快的一种**,甚至对于那些软弱的人亦是如此。首先,就爱情本身来说,虽然它有些荒诞,可它并不招人厌烦;虽然时时伴随着痛苦与一些厄运,但它本身并无恶意。其次,虽然爱情它本身很少能将**控制的很合适,但它所衍生的那些情感却大有不同。爱情之中有着大量的人道、宽容、友谊、仁慈、尊重,这些情感就算有了什么过分之处也可得到些许同情。我们对它们的同情使得随之而来的爱的**并不会让我们讨厌。就算会有许多罪恶过错相伴而来,我们在想象中还能忍受。爱的**有时会导致一个人的毁灭或者声名狼藉,但是另一个人虽然不会遭受如此灾祸,但也往往会失去工作,视名誉如儿戏;但是,在我们的心目中与爱并存的敏感与宽容,仍然可以让它成为我们所追逐的梦想。一旦我们成为了爱情的俘虏,我们也会故作轻松,装作可以预见不好的将来。

像对待爱情一样,我们在谈论自己朋友的时候,也要有所保留。其实在很多方面,我们不能太过于期待朋友与我们自身的兴趣相同。我们只有很清楚地认识到必须对感情有所节制,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才不会显得那么困难。不然哲学家只能和哲学家做朋友,俱乐部成员也只能和这个圈子的人们交际。

第三节 不友好的**

憎恶与愤恨之情虽然来自于想象,但是只有将它们降低到未开化人性的水平时才能理解。我们往往与心怀怨恨的人的利益是对立的,但是我们往往会对他们和他们所仇视的对象报以同情。我们对怨恨者的同情会让我们忧虑,对被仇视者的同情会让我们满怀希望。我们对两者都报以同情。我们会担心被仇视者可能会遭到报复,因此削弱了对愤怒者感情的体会。所以,我们对被激怒的人的同情,永远不及他内心的怒火,这不只是因为这些同情无法和当事人的感情相比,还因为我们对另一方也总会抱有相反的同情。所以,如果我们想要让愤怒这种感情更容易让人接受,就必须将这种愤怒控制在别的**之下。

与此同时,人们对他人所遭受的伤害会特别的敏感。我们喜欢悲剧或者是浪漫剧中的英雄,同时痛恨着剧中的恶棍。尽管我们会对自己的同胞的遭遇产生极大的同情,但是我们为此产生的义愤是不可能超过受害者自身的愤怒。绝大多数情况下,只要受害者的克制不是因为胆小怕事,那么,他愈是温柔善良步步忍让,人们就愈发痛恨伤害他的人,我们可以说他的善良的品德加深了人们对施暴者暴行的反感度。

其实,愤怒是人性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如果一个人只是一味地逆来顺受,面对对自己施加的伤害只是一味地退让,丝毫不想抵抗报复,反而会遭受到他人的鄙视。人们会将他视为一副空壳,他的麻木软弱同施暴者的傲慢一样使我们气愤。当我们看到一个人甘心忍受屈辱时,我们会感到气愤。我们渴望看到受害者对这种侮辱表现出愤怒的姿态,于是我们频频向他呐喊,要求他反击他的敌人。一旦受难者的怒火爆发出来,我们就会高声欢呼并抱以同情。我们很高兴看到受害者反击他的敌人,他的复仇(如果这个复仇并没有让我们感到过分的话)满足了我们的愤慨,好像我们自己就是遭到迫害的人一样。

尽管愤怒对公众来说,作用等同维护正义一样不容轻视,但是愤怒本身仍然有一些缺点,这种情绪很容易危害到自身,使得它在宣泄的时候引起我们的反感以及不认同。受害者愤怒的复仇如果超出了我们对受害者受迫害程度的估量,那我们就会认为那已经不仅仅是报复了,而是对对方和所有人的无礼的行为。出于对他人的尊重,我们应该克制自己狂躁不安的情绪。这些**的间接效果虽然可能会令人愉快,但其直接结果却往往会给受敌视者带来莫大的伤害。

对人们的幻象来说,使各种客观对象变得让人愉悦或者不快的是直接效果而不是间接效果。对于大众来说,一座森严的监狱肯定要比一座华丽的宫殿更有用。但是监狱的直接效果——监禁——是不可能令人愉快的;想象、探索其间接效果纯粹是消耗精力,更重要的是,它们距离我们一般的生活太远且很少受其影响。所以,一座监狱总是一个令人不快的客观对象,它越是合适于预期的目的,就越是如此。相反的,宫殿总是令人愉快,可它的间接效果却不利于大众。它可能助长奢侈浮华,并树立腐朽生活方式的榜样。但是,它的直接效果——享受舒适、欢乐与华丽——这都是令人愉快的,并使人产生许多美好的想法,那种想象通常都以这些直接效果为依据,因而很少再会去深入研究宫殿所具有的间接、长远的效果。漆制泥制的仿制乐器等的一些纪念品,可以成为我们大厅之中令人愉悦的装饰品。但是外科手术器械,例如骨锯、解剖刀等这些同样可以作为纪念品的东西,则会令我们觉得荒诞而又令我们震惊。外科手术器械总是会比泥制器皿更为锃亮,并且它们通常比这些泥制器皿更有用处。它们的间接效果——治愈病人使其健康——也是让我们愉快的。武器会让我们愉快,作为藏品来把玩,虽然它们的直接效果是杀戮与制造痛苦。然而这是我们敌人的痛苦,所以我们对此便毫无同情感。对我们来说,武器总与勇敢,胜利,光荣联系在一起的,所以它们本身便被想象成服装里最精华的部分,那些它们的仿制品就被设想成建筑商最华丽的装饰品。人的本质也是如此。在古代斯多戈哲学的信奉者的眼中:世界是被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善良的神明全面统治着,每一项事物都应该是宇宙这个庞大体系中的一个不可或缺的元素,且它促进整体的秩序与幸福;因此,人类愚蠢的罪行,就和他们的智慧与善良一样,是这个大体系中必须存在的一部分,并且,通过邪恶中引出善良的那种永恒的技艺,使其同样有助于整个体系的繁荣完美。但是,无论这种言论怎样使人信服,也不能抵消我们对罪恶本能上的厌恶——罪恶的直接效果是有害的,而它的间接效果则相距太远以致无法以人们的想象力来探索。

但是在一般人的观念中,客观事物的直接影响对人们的影响远远大于其间接影响。我们所说的愤怒这种感情也不例外。愤怒的直接效果通常伴随着咒骂,甚至拳脚相向,通常使得对方受到一定程度的伤害,这种情景往往都不可能令人愉快。因此,如之前说过的,我们之所以会在得知人们发怒的原因之前,并不乐意去认同这种感情,就是因为它们所造成的影响与表现使我们不舒服。我们听见远处传来痛苦的喊叫时,绝对不会全然无动于衷,我们通常都会立刻投入自身的大部分注意力,甚至不由自主地前去施以帮助。同样的,一张充满阳光的笑脸会让我们沉重的心情变得轻松起来,在人们分享快乐的时候我们往往都会心情愉悦。但是,仇恨与怨恨的表现形式却让我们厌恶。嘈杂的咒骂与厮打让我们打心底感到不舒服,即便我们清楚这些怒火并不是烧向我们。即使是心理承受能力强的人也会忍受不住这种发自内心的厌恶而觉得心烦意乱,这种嘈杂和烦扰不会使他们感到害怕,但是会让他们变的暴躁起来。仇恨也是如此。一味的诉说着怨恨只能让人厌烦,影响他人追求快乐的本能心态。人性本身就深深地厌恶着这两种情绪。它们的粗鄙激烈、让人厌恶的表现非但不能引起我们为之同情,反而会招来我们的厌恶。悲伤也是让我们避而远之的一种感情,在不了解情况的状态下,我们往往会远远避开一个悲伤的人。这些事说起来也有些许神奇之处,上帝似乎特意使那些粗暴的不友善的感情难以传播。

拿音乐作为例子,欢快的或忧伤的曲调能让我们在其中真切地体会到欢乐或者忧伤的情绪,引起我们自身对欢乐与忧伤的回忆。快乐,忧伤,爱情,真诚这些具有天然的音乐性感情,它们自然本身的曲调显得柔美清晰,那些段落章节与停顿被很自然地划分开来,并很容易按部就班地再现与重复。但是愤怒的曲调却令人毛骨悚然。愤怒以及相似的情绪所产生的声音都是刺耳的、不和谐的。段落的不规则,长短不一。因此,对于普遍情况来讲,音乐往往不能很好地表达这类的情绪,而能准确表现出这类情绪的音乐对于大众来讲又不太动听。一般来讲,一场和谐的愉悦的音乐演奏会不会让你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但是如果全场都是仇恨与愤怒的音乐,往往人们就会觉得非常怪诞。

不快乐的情绪经常会使当事人和旁观者感到不愉快。而类似于仇恨与愤怒这种情绪,也会让我们感到不快,甚至对我们的健康也极为有害。因为这些不好的情绪之中包含着尖锐、刺激,让人心痛心烦意乱的东西,会彻底地摧毁幸福。对于正人君子来讲,小人背信弃义的行为所带来的损失无论多么巨大,也丝毫不会动摇君子内心的信念。他们的苦恼来自于自身,如果他们对自己产生这种背信弃义的念头,在他们看来,这种念头所引起的种种苦恼才是对他们自身最大的伤害。

那么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愤怒这种情绪与其衍生的行为才能被人们接受,旁观者才会同情我们的报复行为呢?首先来讲,激怒我们的原由必须是很严重且是大众往往不可接受的,如果我们不表示愤怒就会被看不起、永受耻辱。因此最好不要去太在意小的功过得失,没有比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大发雷霆还逞强任性的脾气更为让人们耻笑的了。其次,我们应该将愤怒这类情绪控制在合理恰当的范围之内,而不是任由我们内心的怒火蔓延。因为比起其他的情绪合理性而言,没什么是比愤怒更不容易接受的了。我们更应该自身拿捏住分寸,反复衡量,到底应不应该放任自己愤怒的情绪,应该认真考虑冷静的旁观者的感受。只有胸襟广阔,会认真考虑自己社会地位尊严的人,才会让这种使人产生厌恶的情绪显得高尚起来。我们必须表现出不同于常人的风度举止,胸怀宽广,光明磊落,坚强勇敢而不刚愎自用,一身正气而不会傲慢欺人。没有张狂不得体的表现,而且公正宽容,耐心体贴,甚至对得罪我们的人亦是如此。总之,不用故作姿态,我们所有的表现必须要能够强有力地证明我们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而丧失人性。只有被再三激怒,忍无可忍毫无退路的情况之下,我们才选择报复。只有这种情况之下,愤怒才会消失其本身存在的情感缺陷,而顺理成章地成为一种相对可以接受认可的感情行为。

第四节 友好的**

前面所说的那些情绪因为带有较多的负面因素,而只能获得有限的认同与同情,但是在多数情况下,另外有一些**却总能得到人们的认可甚至获得加倍的同情。当人们的神情举止都流露着一些慷慨、友爱、仁慈、和善的感情时,即使对方是与你素不相识的人,这些友好的、善意的**也会让旁观者顿生好感。因为在旁观者眼中,接收着这些感情的人无疑是幸福的,而散发出这些感情的人是值得尊敬的。因此,我们总是会认同慈爱,因为它总让人如沐春风,我们很轻易地就可以想象到付出与接受这种感情的人所体会到的幸福。这如斯巴达的勇士面对敌人的残暴可能会产生恐惧,但是远远比不上敌人践踏家园所带来的痛苦;同样的,对于情感细腻敏感的人来讲,被人关心呵护带来的满足,远比获得实际的好处更使自己幸福。如果说,一个人最大的罪过是挑拨亲人朋友之间的关系,那么,这种恶行的可恶之处并不在于让人们丧失了亲友给予的帮助,而在于破坏了亲人与朋友之间的情义,扰乱了内心的安宁,骚扰甚至打断终止了亲友间愉快的交往。对于这一点,无论是粗俗的人还是情感细腻的人,都会认同。

爱总是会给人们带来舒服愉快的感受,它会安抚心灵,这种快感会促进人们的身心健康。身处恋爱中的人们,只要一想到对方,便会充满感激与满足,这样也就会更加愉快。互相的关爱给双方带来幸福。有一些家庭,家人之间彼此互相关爱,父子母女之间相处融洽,即便是在争论的同时也怀带着尊重与宽容,兄弟之间没有利益冲突,姊妹之间也没有争宠这类的矛盾,大家坦诚相对.亲密无间,这一切都会让人们感到安宁、放松、和睦与惬意,家庭生活无比美好。相反的,如果一个家庭内部因为争吵冲突而反目成仇,表面看上去大家和睦相处,互敬互爱,内心却满怀猜疑,即使朋友在场也有可能随时不顾脸面而争吵起来。这样的家庭会让客人异常尴尬,不知所措。

和蔼友善的感情,即使有些过度,也不至于使人厌恶。即使在友谊和慈爱中也有一些令人愉快的东西。有时人们会认为那些过于温和溺爱的父母和过于慷慨热情的朋友是由于性格懦弱,因此对他们产生了怜悯。不过在这怜悯之中也包含着爱意,除了最不讲理和最卑劣的人之外,绝不会带着憎恶、嫌恶或轻视的心情去看待他们。我们总是带着关心、同情和善意去责备他们的过度依恋。心存善意的人之所以最能引发我们的怜悯心就是因为他们的软弱无助,慈爱本身丝毫没有卑鄙下流、令人厌恶的成分。我们之所以感到惋惜,只是因为这种感情不适合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不配得到它,善良仁慈的人总是受那些见利忘义的小人欺负,而他们本身最不应该、也最难以接受这种待遇。仇恨和怨恨的情绪与此完全不同,没人不厌恶他们疯癫的发泄,这种类似于野兽一样的情绪与我们的文明社会难以融合。

第五节 自私的**

悲伤和快乐是一种处于相对友好与不友好之间的一种**。但是悲伤与快乐毕竟有着天壤之别,我们往往容易过度地悲伤或者过度地喜悦。一旦超出这个范围,则另当别论,因为嫉妒这种感情存在于人性的深处。这也就不难理解生活中为何会出现这样一些场景。一个人由于偶然的机遇而平步青云,此时即使是他生平最要好朋友的祝贺也未必是出自真心。一个偶然暴富的人,即使他的品德高尚,一般来说也不会讨人喜欢。因此,头脑清醒的人往往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不会因为走运而得意忘形,而尽可能地在顺境之中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们往往穿戴着平民的衣帽,以表示自己从未忘本。他们对贫苦的人会倍加关注,尽力表现得比过去更为谦恭,热心待人。对于他们的地位来说,这种姿态最受欢迎,因为此时我们并不觉得有必要同情他们的幸福, 而是他们应当理解我们的嫉妒。他们想做一个好人是非常困难的,因为我们总会认为他们是在装模作样,要不了多久他们自己也会逐渐厌烦这种做作的行为。所以通常来说,那些飞黄腾达的人很快就会把老朋友抛掷脑后,然后认识一些善于拍马匹的人。但他很难结交到新的朋友,就像他的老朋友由于他的地位上升而感到自尊心受到伤害一样,他新交的朋友也不会接受一个一夜发家之人与自己平起平坐。他只能低声下气滴显现出卑微才能安抚两方的怨气。这样来自两方的怨气便不会持续很久,很快他就会不再理会前者,而将怒火泼向后者。到最后他会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傲慢无礼,丧失别人对他的尊重。我认为人类幸福的主要来源是受到他人关爱时的感觉,突如其来的好运并不会有多大用处。有那么一种人最为幸运:他按部就班地获得很高的地位,每一步都在打算预料之中,因此太过的富贵不会让他得意忘形,而且那些被他超越的和遗忘的人们也不会嫉妒他。

然而,人们对于不重要的小乐趣更容易产生感动,在巨大成功面前只有保持低调谦逊才是得体合适的。但是在日常生活之中,在与我们朝夕相处的朋友之中,在往事之中,在闲谈之中,在所有那些支撑起人们生活的琐事中,我们可以随意尽情表现自己的欢乐,沉浸于日常琐事的点滴乐趣所带给我们的愉悦心情,经常保持这种心情自然是无比惬意的。我们很乐意对这种快乐抱有认同感,它使每一件能给别人带来幸福的事,也可以让我们感到愉快。正因如此,青年的青春年华才会让我们特别向往,那种对快乐的向往使青春更富有活力,在年轻美丽的眼睛里散发出的热情,甚至连老人都会因此萌生起一种不同寻常的喜悦。这些老人沉浸在这种久违的令人沉醉的心情之中,眼前的欢娱让他们忘记了衰老,那些美好的往事涌上心头的愉悦,就如同阔别多年的老友再次重逢时一样激动、喜悦。

人们可以尽情去享受那些细微的感动带来的快乐,而不用担心旁人的非议。悲伤则截然相反,不起眼的烦恼不会引起任何同情,只有沉痛的悲伤才能得到最大的同情。如果一个人因为一些小事而心烦意乱,比如:为厨师与管家的一些小失职而烦躁;在自家或者别人家的高级社交礼仪中挑刺;因为与朋友见面,朋友没向自己问好而不高兴;或者是因为道路泥泞、天空乌云密布、阴雨连绵,或在城市中没有玩伴和娱乐场所生活枯燥而情绪低落。虽然这些事情说起来都情有可原,但总是很难博得广泛的同情。快乐是一种惹人喜爱的、让人兴奋的情绪,一件小事所带来的喜悦也会让我们沉醉其中。因此,如果不是妒忌蒙蔽了心灵,我们可以随时,且可以在任何情况下认同他人的快乐。但是悲伤确实不容易让人们接受,即使我们遭遇了不幸,内心对这种悲伤的感情也是想抗拒的。我们或者可以尽量不去想这些悲惨的事,或一有这念头就将其甩掉。实际上,我们自己也会不时因为一些生活中的琐事而烦恼,但是我们却不愿意对他人身上发生的相同烦恼表示同情。而且,人类还有一种坏习惯,看到别人遇到小事烦心不但不表示出同情,还喜欢拿他的这些遭遇来调侃解闷。因此,当我们的朋友被捉弄时,我们会在一边幸灾乐祸。受到过良好教育的人会把这些微不足道的痛苦都隐藏起来,而那些明白世故的人则会明白其中道理而拿自己的烦恼开玩笑,因为这也是社交手段的一种。好在于生活中的人们都已经深知别人会如何看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所以倒也习惯了对自己的微小的烦恼经常抱以自嘲。

但是,我们对比较沉重的痛苦的态度是极其严肃的。哪怕是一出令人震撼的悲剧都能让我们深陷其中仿佛自己也受到如此大的灾难。因此,如果你遭受的是一些严重的灾祸,突如其来的事故使你处于病痛、贫穷等境地,哪怕这些部分原因是由于你自己的过错造成的,你还是可以得到朋友们的关怀与帮助。但是,如果情况没有严重到一定程度,比如说,你的仕途稍有不顺,你被情人抛弃,受到老婆的责骂,那你就会令朋友们不时地取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