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难忘的岁月
中国共产党人在遵义缔造了奇迹,唱响了凯歌。艰苦卓绝的奋斗历程、扭转乾坤的遵义会议、军事领域的精彩战役、难以割舍的战友情谊……是亲历者不会忘却的记忆。回首遵义,将帅们有说不完、道不尽的话语。
陈 云:回忆长征前后
陈云,长征开始时在红五军团任中央代表,后任军委纵队政委。1935年1月参加遵义会议,并坚决支持毛泽东的正确主张。会后,撰写了《遵义政治局扩大会议传达提纲》。1935年6月,带着向共产国际报告遵义会议及其决议的艰巨任务离开部队,后辗转到达莫斯科,成为了首位向世界介绍遵义会议的人。
1933年1月17日,我和博古一起离开上海。第二天,我们到汕头住了一天,再坐火车到潮州,又坐船到三洋坎,然后坐小船到苏区边界,住在一个农民的家里。临时中央从上海是分了三批走的,第一批是刘少奇,第二批是张闻天,我跟博古是最后走的。
到苏区还不到10天,他们就搞了个反对“罗明路线”的斗争,在瑞金开会,指责、批评罗明。反“罗明路线”实际上是反对毛主席。那时,我们很无知,跟着走,对那么大的事也没有好好想想。总之,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什么是保卫苏区。
在瑞金时,我住在总工会。那时根本不懂得军事问题,所以也没有听到过什么反面意见。当时听说,共产国际讲毛主席的路线是右倾。但是我觉得,毛主席讲话很有把握,而博古他们讲的是“洋道理”。记得有一次在瑞金开会,叶剑英(当时是红军学校校长)、毛主席、任弼时都参加了。毛主席说这次战争要损失3000人,结果真是如此。**地打不容易。共产国际派来顾问,采取堡垒战术。李德是1933年下半年来的,他是外国人,不懂得中国的实情,又不懂得调查研究。当时,中国的实情是军阀割据,不统一,为什么不能搞红色根据地呢?他们不懂得中国革命战争的具体情况。
关于这个问题,周总理后来也讲过,我们打不赢就插到敌人后方去,打运动战。毛主席多次讲过,不能拿主力去拼,应该打持久战。那时我还不懂,去问过毛主席。后来在延安时毛主席写了《论持久战》,看后觉得有道理,明白多了。
长征一开始时是大搬家,这个我也有责任,因为我那时搞后勤。实际上哪能这样做,应该先建立根据地。结果,一开始就搬家。当时,大家都说欠了总部一笔账。因为李德他们瞎指挥,根据地图来指挥行军,说是走了280里,其实才走了四五十里,欠总部的账了。他们不了解实际情况,脚不是铁的。
那时,各军团都有中央代表。八军团的中央代表是刘少奇,九军团是凯丰,我和刘伯承在五军团。长征时红五军团打后卫,天天有战斗,没好好睡过觉。过湘江时,我和刘伯承在后面的十三师,师长是陈伯钧。14个师都过去了,但还有1个师没能过湘江。叶剑英当过红一方面军参谋长。记得过乌江时,他讲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乌江。
黎平会议我没有参加,当时我到三军团彭德怀那里去了。我到洪州司时,博古约我和刘帅谈话,告诉我们要改变方向走。当时不知道他们开会没有。本来长征的目的是与二、六军团会师,但后来发现不行,毛主席就建议到敌人力量薄弱的贵州去。
长征路上,毛主席给王稼祥、张闻天做工作,先把王稼祥说服了,再说服张闻天。是张闻天把这件事告诉我的。
红军在遵义停留了一个多礼拜。总结决议上写的是1月8号,实际上部队不可能一到就开会,记得是几天后开的。遵义会议开了约5个下午和晚上是可能的。
参加遵义会议的这些人员名单差不多。我当时是全国总工会党团书记,刘少奇是委员长。说凯丰任宣传部长不准确,他当时是青年团中央书记,到延安以后才是宣传部长。那时宣传部长是陆定一。李富春是否是政治局候补委员,我不能证实,但他当时任总政治部代主任是对的。林彪、彭德怀、聂荣臻、杨尚昆参加了会议,我的印象是很深的。董振堂、李卓然我接触的时间短,印象就少些。九军团是罗炳辉,记得没有参加。我估计此外没有其他人参加了。那时开会好像没有人记录,中央开会是不搞记录的。
会上,博古作了报告,周总理作了报告,李德也讲了话。会议讨论的内容主要是军事问题。只记得当时毛主席在会上讲得很有道理,内容就是《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那篇文章里讲到的那些。毛主席说:“路是要用脚走的,人是要吃饭的。”博古在会上说:“要考虑考虑。”毛主席说:“我赞成你考虑。但你要考虑的不是继续留下,而是把职务交出来。”会上大家都发了言,一致拥护毛主席。
遵义会议后决定让张闻天在中央负总责,这是毛主席的策略。是否叫总书记我记不清。
遵义会议后,我和张闻天一起去了三军团彭德怀那里。在遵义时还成立了警备司令部,刘伯承是司令员,我是政治委员。司令部也是驻在一个公馆里。遵义会议后我在总部,好像刘伯承也在总部了。在遵义天主教堂传达遵义会议精神的事,我不知道。各军团设在市内,都是回去传达的。但是,我记得会后开了一次群众大会,毛主席、朱总司令讲了话。我参加了这次会,具体讲什么记不得了。
遵义会议后,成立了三人军事指挥小组,有毛主席、周总理、王稼祥。中革军委主席还是朱德。军委总部下设的机构,罗舜初他们清楚。那时,一局局长是彭雪枫;后勤部长是杨至成,政委叶季壮。
遵义会议后,打仗就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非常灵活。过金沙江时,刘伯承是渡河指挥部司令,我也在那里。我们管6条船,保证不出毛病。渡河期间,刘伯承和周总理、毛主席在江对岸(四川)的石洞里指挥,我在江这边(云南)负责指挥。渡江是非常困难的,船一过去很快又被冲回来,一定要有熟悉水性的船工撑船。我和刘伯承是大部队过完江后最后走的。我们走后,敌人飞机还来轰炸过。
队伍经过四川会理后,刘伯承跟少数民族首领歃血结盟。过泸定桥时,刘伯承和聂荣臻在一起。
过泸定桥后,中央开了会,决定要我去上海恢复白区工作,因为那时白区的党组织已经被破坏了。我离开时,刘伯承给我开了两张证明,要我到他老家四川的弟弟那里去。在长征途中被派往白区的,还有潘汉年、严达人(真名叫严朴)、夏采曦。刘少奇是长征到陕北后才到白区去的。我是l935年七八月间到上海的,当时先去找商务印书馆的老朋友,后来是章乃器的弟弟把我接去住了一个多月。大家到上海后都觉得上海不能呆,正好共产国际派人来上海,就召集苏区来的人一起到莫斯科。那时,王明、康生都在莫斯科。我们到莫斯科时,共产国际“七大”已经结束,少共“六大”还在开。
选自《陈云文集》
刘伯承:遵义会议以后,我军获得了新的生命
刘伯承,时任中央军委总参谋长兼中央纵队司令员,参加了遵义会议。遵义会议上,刘伯承坚决拥护毛泽东的正确主张。会后,协助毛泽东组织了四渡赤水、二进遵义、巧渡金沙江、强渡大渡河等战役,打开了红军北上的道路。
1955年,被授予中华人民共和国元帅军衔。
遵义会议的精神传达到部队中,全军振奋,好像拨开重雾,看见了阳光,一切疑虑不满的情绪一扫而光。经过十多天的休整,部队体力稍见恢复,又进行了整编,立即移师北上。
这时候,二、六军团在湘鄂川黔地区颇有发展,但是因为敌人驻在芷江一线,防备我返回湖南,因而无法取得联系。四方面军在川陕也粉碎了四川军阀的六路围攻。当中央红军经桐梓、习水,渡赤水河北上时,立即引起敌人极大的恐慌。四川军阀急忙抽调兵力至川黔边境布防,派其模范师(郭勋祺师)四处巡弋,并封锁长江,防我北渡与四方面军会合。当我军挺进至滇东北之威信时,敌周浑元、吴奇伟纵队已从湖南赶来。土城一仗,未能消灭郭师,敌又大军奔集。我放弃北渡长江的意图,突然甩开敌人,挥戈东指,再渡赤水河,重占桐梓、娄山关和遵义,消灭王家烈两个师。这时,敌周、吴纵队也已赶上,和我军展开激战。
天下大雨,山路泞滑,我三军团与干部团与敌人反复争夺老鸦山制高点,一军团趁黑夜从西侧插入敌人大队中,号声四起,山鸣谷应,敌人腹背受敌,顿时大乱,仓皇南逃。我军边追边打,直到乌江边,歼灭敌一个多师。残敌渡江南窜,怕我追击,把乌江浮桥拆掉,来不及过江的敌人也悉数被歼。这一战役是长征以来第一个大胜仗。
遵义会议以后,我军一反以前的情况,好像忽然获得了新的生命,迂回曲折,穿插于敌人之间,以为我向东却又向西,以为我渡江北上却又远途回击,处处主动,生龙活虎,左右敌人。我军一动,敌又须重摆阵势,因而我军得以从容休息,发动群众,扩大红军。待敌部署就绪,我们却又打到别处去了。弄得敌人扑朔迷离,处处挨打,疲于奔命。这些情况和“左”倾路线统治时期相对照,全军指战员更深刻地认识到:毛主席的正确的路线,和高度发展了的马克思主义的军事艺术,是使我军立于不败之地的唯一保证。
我军在遵义一带几次寻战,敌却小心防守。三月,我军便自遵义西进,占仁怀,由茅台三渡赤水河,再入川南。敌人料我将北渡长江,大为恐慌。连忙在川黔滇三省边界大修碉堡,企图封锁围歼我军。但我军却突然由川南折回贵州,在茅台附近四渡赤水河,除留一支小部队牵制敌人外,其余急行军通过枫香坝,南渡乌江,直逼贵阳,并且分兵一部东击瓮安、黄平。
这时候,蒋介石正亲自在贵阳督战,慌忙调云南军阀部队来“保驾”,又令薛岳和湖南部队东往余庆、石阡等地布防,防止我军东进与二、六军团会师。在部署这次行动时,毛主席就曾说:“只要能将滇军调出来,就是胜利。”果然,敌人完全按照毛主席的指挥行动了。于是,我军以一军团包围贵阳东南的龙里,虚张声势,迷惑敌人。其余主力穿过湘黔公路,直插云南,与驰援贵阳的滇军背道而行。这次,毛主席又成功地运用了声东击西的灵活的战术,“示形”于贵阳之东,造成敌人的过失,我军得以争取时机突然西去。
一过公路,甩开了敌人,部队就像插上了翅膀,放开大步,一天就走一百二十里。途中,连克定番(今惠水)、广顺、兴义等县城,并渡过了北盘江。四月下旬,我分三路进军云南:一路就是留在乌江北牵制敌人的别动支队九军团,他们打败了敌人五个团的围追,入滇时,占领宣威,后来经过会泽,渡金沙江,另两路是红军主力,攻克沾益、马龙、寻甸、嵩明等地,直逼昆明。这时,滇军主力全部东调,云南后方空虚,我军入滇,吓得龙云胆战心惊,忙将各地民团集中昆明守城,我军却虚晃一枪,即向西北方向金沙江边挺进。金沙江穿行在川滇边界的深山峡谷间,江面宽阔,水流湍急,形势非常险要。如果我军不能北渡,则有被敌人压在深谷歼灭的危险。这时,蒋介石似乎已经发觉了我军的行踪,天天派飞机来侦察。我军三路连夜向金沙江平行急进:一军团抢龙街渡,三军团抢洪门渡,干部团抢绞车渡,五军团仍旧殿后掩护。干部团偷渡金沙江袭击并消灭了川军一排守敌,迅即以一部控制了绞车两岸渡口,前后搜获七只小船。而团主力则由北岸的深谷,急进至几十里外的高原,击溃了川军援兵。这时,洪门渡因江流太急,无法渡过;龙街渡又因江面太宽,敌机可以低飞骚扰不便渡江。因此,一、三军团都集中到绞车渡渡江,而仍以五军团的一个师担任掩护。
三天后,敌人的敢死队十三师约五六个团的兵力,向绞车渡追来,被我五军团打了个措手不及,沿河溃退下去。原来蒋介石也发觉了我军的战术方针有了新的变化,于是就在贵阳召开会议,研究我军近来的作战特点,规定了“长追稳打”的战术方针,以免被我军歼灭。现在敌十三师见脱离主力太远,被我一追,不知虚实,不敢轻举妄动,就在团街固守起来。我军就依靠绞车渡七只小船,经过九天九夜全部渡过江去。第十天,敌人大队人马才赶到,而这时候,船只已经烧毁,红军早已远走高飞了。
从此,我军跳出了数十万敌人围追堵截的圈子,取得了战略转移中具有决定意义的胜利。在会理休息了五天,继续北上,经西昌、泸沽,进入彝族同胞聚居的地方。我们坚定地执行了毛主席规定的民族政策,与洁基族首领结盟修好,并使老伍族中立,对受蒋介石特务支持利用,不断袭击我们的罗洪族,则反复说明我们是帮助少数民族求解放的。就这样依仗党的民族政策,顺利地通过了彝族地区,赶到河南岸的安顺场渡口。
安顺场原名紫大地,濒大渡河南岸,是太平天国石达开从此北渡未成而最后失败之处。这里是一个河谷地带,两侧是四五十里的高山,在这样的深沟中,部队无回旋余地,兵力亦无法展开,极易为敌人伏击消灭。因此,四川军阀曾扬言红军将蹈石达开覆辙。河南岸安顺场驻着四川军阀的一个营,仅留一只交通用的小船,其余船只都被他们拉到河北岸去了。我们在河南岸包围安顺场川军时,找到了那一只小船,便组织突击队渡河。17勇士一过河去,就将敌人打垮,占领了渡口,接着,我第一师陆续渡过河去,扫清北岸沿河之敌,并在化林坪击溃了川军刘文辉的北岸预备队刘元堂旅。随即与南岸二师夹河而上,向泸定桥前进。第二师先到,敌人还没有来得及彻底破坏泸定桥,我军便攀缘铁索冲过大渡河与第一师会合。
选自《八一杂志》1959年第20期
聂荣臻:打开遵义,中共中央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
聂荣臻,时任红一军团政治委员。长征开始后,红一军团负责掩护中央纵队、军委纵队的前卫任务。1935年1月,聂荣臻出席了中共历史具有重大转折意义的遵义会议。他在会上坚决支持毛泽东的正确意见,并与刘伯承一起建议红军北渡长江向四川发展。意见最终被中央采纳。
1955年,被授予中华人民共和国元帅军衔。
一九三五年一月初,我军渡过乌江,接着打开遵义,为召开这样一次会议创造了条件。打遵义,二师六团是攻城部队。渡过乌江以后,六团团长朱水秋、代理政委王集成同志就接受了攻取遵义的战斗任务。他们把一切攻坚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这时,总参谋长刘伯承同志赶到了他们部队,他当时对干部讲:“现在,我们的日子是比较艰难的。既要求仗打得好,又要伤亡少,还要节省子弹。这就需要多用点智慧啰!”后来随着情况的发展,这次攻打遵义的战斗,实际上变成一次智取遵义的战斗。
一月六日,六团离遵义还有半日行程。侦察员来报告说,离遵义三十里地,有敌人的一个外围据点。刘伯承同志指示六团:要先歼灭这股敌人,而且要保证不准有一个漏网;否则就会影响打遵义。于是当日下午三点,六团一营就以迅雷般的动作,冒雨对这个据点展开了奇袭,全歼了这股敌人,果然做到了无一漏网。并立即对俘虏兵做好了争取工作。由一营营长曾宝堂带着团侦察排,全部换成俘虏的衣服,化装成敌军,由俘虏兵带路,全团跟在他们之后,向遵义前进。当时六团做了两手准备。争取诈开城门;如诈不开城门,就强攻上去。结果敌人真以为是从外围据点败退回来的自己人。一月七日凌晨我们二师进了遵义城,取得了智取遵义的胜利。
打开遵义以后,我随军团部紧跟二师进了遵义城。遵义是黔北的首府,是贵州第二大名城。这里是黔北各种土产的集散地,是汉苗黎各族商旅云集之所,市面十分繁华,既有新城,又有老城,一条河流从中间穿过,是红军长征以来所经过的第一座繁华的中等城市。
我和刘伯承总参谋长步入这座城市时,看到二师的部队已经在准备宿营了。这可不行,军委命令我们,乘胜追击由北门逃跑的黔敌三个团,直到占领娄山关、桐梓,就是说任务还很重!六团昨天是比较疲劳了,四团这个主力团还未怎么使用哩。于是我们与二师领导商定,使用四团为先头追击部队。
……
我对四团政委说:“杨成武同志,你是政委,要向同志们说清楚:任务紧急,不能在遵义停留。早饭也不能在这里吃,到路上去吃干粮,完成任务后,再争取时间好好休息。”
杨成武和该团团长耿飚都一致保证坚决完成任务。立即吹集合号,把部队集合好就出发了。
四团朝着去四川的栈道、兵家必争之地的娄山关前进。一九三五年一月十日,四团快进到娄山关时,他们偷听敌人的电话,知道了敌人在娄山关一带的部署,就派了一支部队,从板桥镇绕小路插到了娄山关的侧后,攻占了娄山关。紧接着又打开桐梓县城。一军团的部队集结在桐梓一带休整。少共国际师即第十五师,这时撤销番号并入了一军团。这之后,四团又向前伸,先占领了牛栏关,十四日在新站与敌人遭遇,击溃敌人两个团,乘胜追击,十六日又占领了松坎。
中央军委纵队九日进入遵义城。由刘伯承同志兼任遵义警备司令。我和林彪奉军委指示,从十四日开始,将部队的日常工作,交给参谋长左权和主任朱瑞,专心致志地去参加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了。由于我军突然转向遵义,一下把十几万追剿军甩在了乌江以东和以南。何键虽仍为追剿军总司令,但他率领二十个团到常德地区与二、六军团作战去了。四川刘湘的部队摆在长江南部一线,搞不清虚实,不敢轻进。蒋介石虽然命令粤桂军队赶快北上遵义,但贵州不是他们的地盘,显然不积极,仍滞留在黔南榕江等地。黔敌不经打,一触即溃。只有蒋介石的嫡系薛岳、周浑元纵队比较积极,但被阻隔在乌江以南,也难以很快采取行动。这为我们召开遵义会议提供了可贵的时机。
会议召开之前,经过了紧张的酝酿。毛泽东同志亲自在中央领导集团中做了一些思想工作。先是王稼祥通了。前面说了,我和王稼祥一路走,一路扯。他和我的意见是一致的,坚决主张请毛泽东同志出来领导。他说,他参加第二次、第三次反“围剿”,两次都取得了那样大的胜利,完全是毛泽东同志采取诱敌深入、隐蔽部队、突然袭击、先打弱敌、后打强敌、各个击破等一系列战略战术原则指挥的结果。他赞成毛泽东同志出来统帅部队。对博古、李德,王稼祥同志十分不满。用他自己当时的话来说:“到时候要开会,把他们‘轰’下来!”周恩来同志是个好参谋长,他那个时候行军时往往坐在担架上睡觉,一到宿营地,不管白天晚上赶快处理电报。他从长期的实践中,已经认识到毛泽东同志的见解是正确的,也赞成毛泽东同志出来领导。周恩来、王稼祥同志他们两个人的态度对开好遵义会议起了关键的作用。
……
会议的名称就叫遵义政治局扩大会议,共开了三天,出席会议的,除了政治局委员和候补委员毛泽东、周恩来、王稼祥、张闻天、朱德、刘少奇、陈云、博古、邓发、凯丰同志以外,还有刘伯承、李富春、彭德怀、杨尚昆、李卓然、邓小平同志,我和林彪也出席了会议。李德也列席了会议,伍修权同志给他当翻译。会议由博古同志主持——他既是会议的主持人,同时在路线方面,又处于被审查的地位。博古在会上作了主报告——关于第五次反“围剿”的总结,他一再强调客观原因,强调不可能粉碎这次“围剿”。副报告是周恩来同志作的,因为他是军委主要负责人。
在会上,多数人集中批判了王明的先是“左”倾冒险主义,以后又发展为右倾保守主义,以及在长征中消极避战,只顾夺路去湘西的错误军事路线,集中批判了王明路线在中央的代理人博古的错误。这方面遵义会议的决议已经讲得很清楚。毛泽东同志是批判他们的第一个发言人,王稼祥紧接着站起来发言支持毛泽东同志,所以毛泽东同志在“**”中说,遵义会议王稼祥投了“关键的一票”……
对于今后行动方向,伯承同志和我在会上建议,我们打过长江去,到川西北去建立根据地,因为四川条件比贵州要好得多。从我到贵州看到的情况,这里人烟稀少,少数民族又多,我们原来在贵州又毫无工作基础,要想在这里建立根据地实在是太困难了。而到四川,一来有四方面军的川陕根据地可以接应我们,二来四川是西南首富,人烟稠密,四川军阀又横征暴敛,搞得民不聊生,只要我们能发动群众,站稳脚跟,就可以大有作为,三来四川对外交通不便,当地军阀又长期有排外思想,蒋介石想往四川大量调兵不容易。会议接受了我们的建议。只是后来由于川军的顽强堵击,张国焘又不按中央指示,擅自放弃了川陕根据地,使敌人可以集中全力来对付我军渡江,这个设想才未能成为现实。
会议选举毛泽东同志为中央政治局常委。会后,在常委分工上,由洛甫同志代替博古负总责,主持党中央的日常工作。在行军途中,又组织了由毛泽东、周恩来、王稼祥三位同志组成的军事领导小组,负责指挥军队。
……
遵义会议是我们党历史上具有最伟大意义的一次会议,它不仅纠正了党的错误的军事路线,为日后从政治上彻底清算王明路线打下了基础,而且从组织上改变了党的错误领导,从此在实际上确立了毛泽东同志在全党全军的领导地位,使中国革命走上了正确发展的道路。自然,由于军情紧迫,时间短促,以及条件尚未完全成熟,在遵义会议上还只能首先解决军事路线问题。但却是一个伟大的历史转折,万分危急的中国革命已经就此得救了。
选自《聂荣臻回忆录》
黄克诚:遵义战役
黄克诚,时任红3军团第4师政委。
过了春节没有几天,中央红军就经川南进至贵州的扎西。中央红军在扎西进行了整编。红一、红三军团均取消师的建制,各缩编为四个团。红三军团第四师师部撤销后,保留了第
十、第十一,第十二三个团的番号。第五师则缩编为第十三团。缩缩后,红三军团直辖四个团。
当时,湘敌集结重兵对中央红军进行追堵截击,并加强了沿长江两岸的防御。鉴于此种情况,中央乃决定暂缓执行北渡长江计划,改在川滇黔边实行机动作战。当各路敌军追踪而至井迫近扎西村,中央红军突然掉头东进,向敌人力量薄弱的桐梓、遵义地区进攻,于2月18日东渡赤水河,是为“二渡赤水”。这样,敌军主力即被甩在川南。当我军进至桐梓时,黔敌王家烈所部已在娄山关占据制高点,对我军进行堵截。我军遂于2月26日对娄山关发起猛攻。是役以红三军团担任主攻,第十团攻敌左翼,第十二团攻敌正面。我第十团首先突破敌左翼阵地,将守敌压下关去,并尾敌猛追了五六十里。第十二团突破敌正面阵地后,守敌被迫退守关后一线阵地。我军再次发起猛攻,遂将敌击溃,并一直尾敌追至遵义城下。我军旋于2月28日凌晨再次攻克遵义城。
我自从在苗区木楼上被火烧毁了眼镜之后,就没有眼镜戴了,行军打仗非常困难。尤其是与黔敌王家烈所部作战,常常是要跑很长的路,追击敌人。王家烈的部队本不堪一击,一打就跑,但他们跑路快得很,我们总是追不上。娄山关和遵义城两次战斗,虽然将敌人打败,但我军收获不大,我们自己也受到了不小的伤亡。第十二团政治委员钟赤兵和参谋长孔权,都在娄山关战斗中负了重伤,腿被打断。当时部队中没有麻醉药品,钟赤兵硬是咬紧牙关锯掉了一条腿。……
第二次攻打遵义时,红三军团参谋长邓萍不幸牺牲,这是红三军团一个重大损失。邓萍是一位很优秀的共产党员,牺牲时年仅二十七岁。他牺牲后,红三军团指战员一直很怀念他。
中央红军再次攻占遵义之后,蒋介石调集吴奇伟、周浑元两个纵队向我军进攻。吴、周所部占据了遵义周围的几座山头,虎视眈眈地要将我中央红军及中央首脑机关消灭在遵义城下。我们第十团奉命向敌人占据的山头发起进攻,一举攻下两座山头。不久敌人又组织兵力反扑,我军被迫退了下来。接着,我们再次发起进攻,又将这两座山头上的敌人赶了下去。敌人仗着人多武器好,不断地组织反扑,敌我双方在山上山下反复攻夺,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第十团当时有二千五百多人,善于打硬仗。面对敌人兵临城下,严重威胁中央首脑机关安全的情况下,指战员们个个都明了自己肩上的重担,战斗中英勇顽强,一往无前。我们趁敌人新的反扑被打退之机,组织部队勇猛追击。团长张宗逊看我没有眼镜,跑山路很困难,就让我带领少量部队守在山头阵地上,他和参谋长钟伟剑率领第十团主力向溃退之敌猛追而去。追了一阵子,敌人发现我军兵力并不很大,便稳住阵脚,重新调整部署,向我追击部队反攻过来。因敌人兵力占绝对优势,攻势又很猛烈,我追击部队顶不住了,吃了很大的亏。张宗逊再次负伤,腿被打残;钟伟剑英勇牺牲。
这时我身边只有两个班的兵力,用一挺重机枪守在山头阵地上。当我发现溃退的敌军突然像潮水般又压过来时,情知不妙,便对身边这两个班的战士们说:“山下就是遵义城,领导机关就在城里,我们一定要守住阵地,决不能后退一步!”我们连续打退了敌人数次进攻,坚持了两个来小时。但敌军仍然轮番向山上冲锋,攻势越来越猛,情况已相当危险!恰在这时,陈赓率干部团赶到,接替了我们据守的山头阵地防务。陈赓说红一军团已包抄了敌军的后路,敌人很快将被打垮。不大一会儿,我就发现敌军的阵脚大乱,原来气势汹汹地向我进攻之敌,此时纷纷溃退。我赶忙从山上下来,去收拢部队。在山底下我见到红一军团军团长林彪。我对林彪说:“好险啊!”林彪不以为然地说:“你们当初守卫在山头上就是了,不应该去追击。”我说:“敌人已逼近遵义城,不将敌人赶跑怎么得了!”林彪若无其事地说:“当敌军正在向你们进攻的时候,红一军团的部队已向敌军侧后包抄过去,我军已化险为夷;陈赓到了你那里时,敌军的败局已定。”说话之间,果然敌军已全线崩溃。林彪当即派一支部队去追击溃退之敌。我基于前次追击吃亏的教训,建议林彪多派些部队追击。林彪说,全线溃败之敌,已无斗志,我有少量精干部队追歼即可解决问题,无需动用大部队。
就这样,溃敌一直被我军追到乌江边上,大部就歼。这次战斗,我军共歼灭和击溃敌人两个师八个团,俘敌三千余,是中央红军长征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打乱了蒋介石的追剿部署。
选自《黄克诚自述》
杨得志:我们攻占了遵义
杨得志,时任红一团团长。长征中带领红一团担负先遣任务,突破敌人四道封锁线,为红军北上抗日开辟了道路。在冲破乌江天险的行动中负责指挥,保证了遵义会议的顺利召开。
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
我们攻占了遵义。
这个时候,由于撤离中央根据地三个多月来,一直在强敌围追堵截的逆境中浴血苦战,全军八万人已折损过半,大家已是相当疲惫了。然而,我们红军指战员看到红旗在遵义城头高高飘扬,真好比朦朦月夜中看到了黎明前的曙光,受到莫大的鼓舞。
隆冬季节的黔北高原,朔风穿胸透背,天气干冷异常。我们这支队伍,经过长途跋涉,连续作战,由于脱离了根据地,得不到补给,不少人身着夹衣,打赤脚穿着草鞋。一个班十几名战士,所穿衣服(很难说是军装了)竟有七八种颜色和式样。有的同志甚至把未经剪裁的棉布捆缠在身上,像原始人那样,也有人披着用细麻绳串在一起的光板狗皮、羊皮,护着连衬衣也没有的前胸后背。至于口粮也越来越困难了。冻饿交加,指战员中病号增多,体力普遍大大下降。
经验证明,健壮的体魄是部队战斗力诸因素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要完成未来更加艰巨的战斗任务,就得想方设法尽快恢复和增强指战员们的体力,这是一项不容忽视的任务。
……
我们在这一线住了十天左右,没有进行什么大的战斗。大转移中能够有这么几天间隙,是非常难得的。部队除了做群众工作之外,都抓紧时间把买来的布请房东剪裁、缝制成新军装……
不久,我们就得到了有关遵义会议后的第一个消息。这就是中央改组了领导机构,由毛泽东、周恩来、王稼祥三位同志组成了军事指挥小组,负责全权处理最紧迫的军事指挥工作。也就是说,毛泽东同志终于又回到了军队的主要领导岗位。这是第五次反“围剿”以来,大家日盼夜想的事。因为毛泽东同志领导、指挥红军时的节节胜利,和他被排除领导之后的不断失利,形成的鲜明对照,太强烈,给大家的印象太深了。
事实最能够说服人,教育人。后来,通过中央和军团等各级领导的正式传达,我们才比较详尽地了解了遵义会议的精神。许多过去有怀疑、不清楚的问题——特别是第五次反“围剿”为什么失败;大好的中央革命根据地为什么全部丧失;撤离江西后为什么像“叫化子打狗——边打边走”,等等,才得到了明确的答案。如果说十几天前占领遵义时,大家像在朦朦月夜中看到了黎明前的曙光,那么遵义会议之后,真如同看到了中国革命胜利的红日。正如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指出的,遵义会议“确立了毛泽东同志在红军和党中央的领导地位,使红军和党中央得以在极其危机的情况下保存下来,并且在这以后能够战胜张国焘的分裂主义,胜利地完成长征,打开中国革命的新局面。这在党的历史上是一个生死攸关的转折点”。
我们占领遵义后,蒋介石既怕中央红军北进四川,同活跃在那里的四方面军会合,又怕中央红军东出湖南,同战斗在那里的红二军团和红六军团会合,除指令湘、鄂、川、陕四省敌军,分别继续围攻红四方面军及红二、六军团外,还调集了他的嫡系薛岳兵团和黔军全部,以及川、湘、滇和广西军的主力,向遵义地区进逼包围。遵义会议结束前后,薛岳指挥的吴奇伟、周浑元两个纵队八个师,已尾追我军进入了贵州。
整个形势虽然依旧是敌强我弱,但遵义会议后在毛泽东同志亲自指挥下的中央红军从遵义城走出来,采取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变被动为主动,纵横驰骋于川、滇、黔广阔的战场上,迂回穿插于敌人重兵之间,在运动中调动敌人,打击敌人。从著名的四渡赤水,到巧渡金沙江,经过四个多月的转战,打破了敌人数十万重兵的围追堵截,使蒋介石妄图围歼我军于川、滇、黔边区的计划成为泡影。红军取得了战略转移中具有决定性意义的胜利。
选自《杨得志回忆录》
杨成武:回师遵义
杨成武,时任红一军团第二师第四团政治委员。长征途中,与团长耿飚共同率领部队担任前卫任务,屡立战功。
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
遵义会议以后,中央军委在毛泽东同志领导下,改变了过去军事指挥上的错误路线,摆脱了被动状态,采取了主动、灵活的战略方针。土城战斗,敌强我弱,腹背受敌,于我不利,为了保存自己,打击敌人,避其锋芒,主动后撤是完全正确的。实践证明,撒出战斗,在赤水河两岸的广阔地区与敌人打圈圈,寻找有利战机,歼灭敌人的方针是符合军事辩证法的。
我们从前沿撤下来了。突然,又传来命令,说,朱总司令还没有回来,为了掩护朱总司令后撤,团长和我又带了二十多个同志冲上山坡,堵住敌人。
敌人像着魔似地一个劲儿往我们阵地压来。我们遥见身穿灰布军装的朱总司令,他还在赤水河边用望远镜看着什么。
阵地上的人越来越多,除了我与王开湘同志,六团团长朱水秋、政委王集成同志都来了,大家都为朱总司令的安全担心,我急得手掌都沁出汗来,但是看看朱总司令,他还是稳稳地站在那里,仿佛近在咫尺的土城仅仅是一座寂然无声的空城,周围的战斗全然没有发生似的。
就在这时,一颗子弹飞来,打在我的手上,我的一个手指负伤了,小白急着要给我包扎,我推开他,大声说:“注意前方敌人,掩护朱总司令!”
我们在阵地上顶了整整一个钟头,朱总司令终于收拾起地图、望远镜,离开赤水河的北岸,不慌不忙地回到阵地后边来了。
我们向他敬了个礼。我说:“总司令,我们在掩护你,你怎么走得这么慢啊?”
朱总司令坚毅的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说:“我不知道呀!”
王开湘同志和朱水秋同志也说,我们急得心都快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总司令亲切地笑笑,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我们,然后用从容、风趣的语调说:“急什么,诸葛亮还摆过空城计呢!”
我们撤离土城附近的阵地,渡过赤水河,经叙永扑向威信。国民党闻讯赶来。我们又避其锐气。挥戈向东,一渡赤水,我们三军团再占桐梓。川军、黔军、滇军、湘军和“中央军”,在我们屁股后面打圈圈,迷了方向,一时不知红军的来踪去迹。
我们在这期间途经叙永、威信、古蔺、扎西地区,还扩大了队伍。云贵川这一带,群众倍受军阀的剥削和压迫,衣不蔽体,食不饱腹,正如当地群众所说:“人无三分银,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红军一宣传打倒军阀,解放自己,群众便纷纷响应,参加红军。
当我们把敌人远远甩在后边,乘敌之虚占领桐梓城时,王家烈慌慌张张、急如星火地从其他地方调来了重兵扼守娄山关。
这时,由三军团攻打娄山关。三军团是长征中的主力,军团长彭德怀同志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善打硬仗。十二、十三团担任主攻。他们都是江西根据地第五次反“围剿”时威名赫赫的高虎脑、万年亭战斗的英雄团队。而他们的对手是王家烈。所以大家心里很踏实。
果然,翌晨,传来捷报,三军团拿下了娄山关,师部命令我们四团继续向娄山关、遵义方向前进。
……
我们一口气奔到遵义附近。这时三军团已占领遵义,敌人正在进行疯狂的反扑,一军团奉命从遵义东面迂回,插到遵义城东南配合三军团作战,重占了遵义的新城。我二师又奉命直插遵义通向贵阳的公路,截断了敌人的退路,敌人在我军的夹击下,其主力被歼,残部溃散。这时我团奉命向烂板凳、刀把水、乌江追击,限时追到乌江边。
于是,我们就像插上了翅膀一样,放开大步,追到了烂板凳,把敌五十二师杀个片甲不留。
天下着小雨,我们穿上从敌人手里缴来的雨衣又继续追击,追到刀把水这个小镇,又把敌人另一个师,打了个溃不成军。
……
我们的战士都是好样的,尽管白天走了一天路,打了一天仗,晚上又长追一百多里,从满天星斗追到曙光初露,硬是把敌人追到乌江边,一把火烧了敌人在乌江上架设的浮桥。这时,任务完成了,我也感到真正的累了。
回师遵义,这一仗是遵义会议后最大的一仗,是长征以来歼敌最多、重创敌人的一仗。这一仗,红军不仅打败了薛岳、吴奇伟和王家烈一伙二十个团,而且歼灭了兼程北进的薛岳、吴奇伟纵队一个半师。这一仗已列入长征的光辉史册。
选自《杨成武回忆录》
张爱萍:威胁昆明城、抢渡金沙江
张爱萍,长征中,历任红三军团第四师政治部主任,第十一团、第十三团政委。在突破国民党军四道封锁线、四渡赤水、勇夺娄山关、抢渡金沙江等战役中,率部多次担负军团前卫和后卫,英勇战斗,冲锋在前。
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
我军胜利渡过北盘江后,连克贞丰、兴仁、安龙、兴义等县城,打开了进入云南的宽广道路。除原留乌江以北的红九军团在滇、黔边牵制敌人外,一、三军团为前锋,分兵两路,浩浩荡荡直扑云南。翻山渡水,攻城拔寨,势不可挡地又连克霑益、马龙、寻甸、嵩明等城,向昆明迫进。云南军阀半个月前,早把主力调去增援贵阳。而今,自己的老巢反而朝不保夕,便急忙四处调兵援救昆明。
我们十一团尾随军团主力,于四月下旬,顺利地到达白水城(霑益的分县)后,奉命沿公路向平彝(今富源)方向前进十里,阻击来自贵阳的敌人,掩护军团主力继续西进。这天敌人出动飞机数架,对我军滥施轰炸。由于我们团处在山地防御,又加上敌机投弹不准确,不敢低飞,只是军团直属队在白水城附近受了一点损失,军团政治委员杨尚昆同志也负了伤。
我们阻击的敌人,是从贵阳来的蒋贼中央军一个师。他们进攻的战术是:炮火轰击,轻重机枪扫射,占领一个山头后,小心翼翼搜索前进。而我们则采用了宽大正面的运动防御战术,在正面三、四里宽,纵深约十里长的山岳地带,布置了四道防御阵地。敌人炮轰,我们隐蔽在野战工事和山崖里不动,等他们上来了,一阵猛烈的火力杀伤,继之以反冲锋打垮进攻之敌。如此反复数次,每一阵地打个把钟头,然后主动转移阵地。从早打到下午三点钟,敌人才前进了十三里路,占去了空空的一座白水城。
我们完成任务后,急行军脱离了敌人,尾随军团主力继续向昆明逼近。从白水出发,一路上谈谈笑笑,战士们说:“仗越打越巧了,中央军一个师,也没拔掉我一根毫毛!”
我军逼向昆明的行动,使云南全境震动。滇军不得不急忙往昆明集中。这就造成了我军北渡金沙江的极好机会。于是,我军以一军团继续向西急进,连克禄劝、武定、元谋,并在昆明通向四川大道的主要渡口——金沙江南岸的龙街,佯作积极渡江的姿态。手忙脚乱的蒋介石,一面亲赴昆明督战,一面急调薛岳、周浑元等部中央军和滇、湘军阀部队,向元谋追击,企图歼灭我军于元谋地区。这时,我军主力在昆明附近突然分兵两路,向西北转进,直趋金沙江。我三军团为右纵队,直奔洪门渡渡江;军委参谋长刘伯承同志率干部团猛扑绞车渡渡江;红五军团殿后打掩护。此时,原留在乌江以北活动的九军团,在贵州、云南边境击溃黔敌五个团,完成了牵制任务后,亦乘胜进入了云南,在主力渡金沙江的同时,经会泽附近渡过了金沙江。
三军团以十三团为前卫,前往洪门渡夺取渡船,架设浮桥。我们十一团为军团后卫,经过寻甸,渡过普渡河正向拱门渡前进时,夜晚接到军团首长急电:军委干部团已完全控制绞车渡及渡船,我十三团亦自洪门渡渡过了金沙江,但因该处水流湍急,架设的浮桥被洪水冲垮,军委令三军闭主力改由绞车渡过江。令我们改后卫为前卫,急速向绞车渡前进。
经过半天的急行军,下午四点钟左右,我们翻上了金沙江南岸的大山,望见江水滚滚东流,两岸陡峭的石岩,把金沙江夹在脚下。江中七只渡船,穿梭似地在江上像七条大鱼似地南北往返。两岸山坡上,满是部队、马匹和行李担子。大家兴奋极了!到处是歌声和欢笑声。同志们快活地谈论着:
“真有趣,诸葛亮五月渡泸深入不毛,我们也是五月来渡泸啊!”
“我们一过江,就把蒋介石几十万大军甩到后边了!”
“蒋介石跟在后面得到了什么呢?”
“捡到了几双烂草鞋!”
正在山上休息,军委传来命令:要我速带一个营和侦察排、电台先渡江,到北岸渡江司令部军委周副主席处受领任务。
我率第二营和团侦察排来到了江边,渡口七只船全让给了我们先渡。一上岸,便见到了周恩来副主席和彭军团长、杨政委,周副主席关切地问了部队情况后,简要地讲了一下整个战局,分析了当前的敌情,然后授予我们任务:沿着江北岸西进,迅速到达元谋以北、江驿以南的龙街渡口,阻击沿昆明通川康大道向北追击的敌人,掩护我军渡江后,在会理稍事休整,随即跟进。同时,要我们沿路注意联络南岸一军团的部队,并转达军委令他们改变从龙街渡江的计划,火速赶到绞车渡渡江的命令。因为,军委自一军团由元谋、龙街之线折回后,已和他们失掉了无线电联络。
黄昏前,我们完成了政治动员与军事准备工作后,沿着金沙江北岸的羊肠小道,翻山爬崖,溯江而上。歌声、笑声伴随着金沙江哗啦啦的流水。大家一面在艰险的山路行进,一面两眼不住地望着对岸。因金沙江是云南和四川的分界线,有的同志逗趣说:“我们是身在川,眼望滇咧!”
夜幕徐徐地笼罩了金沙江,密云遮住了星光。一堵悬崖绝壁,迎面切断了去路。怎么办呢?绕路走吧,怕无法联络对岸的部队,只好搭人梯,刺刀插进岩石缝里,踩着往上爬。先上顶的,用绑带做吊绳,把机枪、弹药箱、电台吊上去。就是骡马不能吊,也无别的办法可想,就干脆丢掉了。
走到半夜,哗哗地下起雨来,山地更加难走了。跌了跤的同志咒骂起来:“这鬼天气,真是个反动派!”也有的故意开心说:“真凉快呀,洗澡不用打水了。”真是各有各的感受,各有各的乐趣。我们的战士,什么时候都表现出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
下半夜雨过天晴。我们刚到达鲁车渡,忽然望见对岸出现了一长串火把,犹如一条火龙,摇头摆尾,顺江而来。我们断定是一军团的部队,立时拥到江边欢呼起来。但江宽水吼,又是漆黑的天,他们怎能看得见,听得出呢?于是便集合几个司号员一同吹起联络号。对岸火把霎时熄灭了,我们知道他们误会了,经司号员再吹红三军团的号牌子,对岸才回答是一军团第一师的部队。我们遂用集体喊话的办法,把军委命令一军团火速到绞车渡渡江的命令传过去。对岸又点起了火把,火速向东而去。我们也燃起火把,两条火龙在夹江两岸,来了个空前壮观的火炬大游行。
天亮以后,我们在鲁车渡附近江中,找到了一只小船,把一军团野战医院院长戴胡子率领的一批伤病员接过江,又继续沿江向川、滇大道的姜驿城前进。
姜驿,是会理的一个分县,城里仅有一小部分民团。我们的侦察排乔装敌人大摇大摆地混进了城,活捉了县长和一百多个团丁。从俘虏口中得知:两天前,四川军阀刘元塘师的一个团才从江边和姜驿撤回了会理。我们通过了姜驿城,翻越过十余里的高山,经猫儿关越过灼热蒸人的火焰山,黄昏前,赶到了龙街渡口对岸的河边村。我们沿江北岸构筑了野战工事,活动两天,没见对岸有敌人的动静。第三天下午,一部分敌人才到了龙街。少数侦察部队到江边观望,被我们一阵射击,就逃之夭夭了。他们没有红军夺船过江的本事,只好隔江兴叹。
四天后,我大军已全部胜利地渡过金沙江,并在会理地区休整后,主力已继续北进。军团首长令我们急速撤回,到会理附近归还军团建制。当晚,在村里点起了灯火,虚张声势一番,悄悄地离开了河边村,再次翻过火焰山,沿着大道北进,星夜赶到了会理,归还建制。
选自《伟大的转折——遵义会议五十周年回忆录专辑》
伍修权:遵义会议的成功,表现出了毛泽东同志
杰出的领导才能和智慧
伍修权,时任共产国际派驻中共中央军事顾问李德的翻译,列席遵义会议。
遵义会议的成功,表现出了毛泽东同志杰出的领导才能与智慧。他在会议上,只批判临时中央在军事问题上的错误,没有提政治问题上的错误,相反还在决议中对这个时期的政治路线,说了几句肯定的话。这是毛泽东同志的一个英明的决策。
在会议上,曾经有人提出批判和纠正六届四中全会以来的政治错误,毛泽东同志机智地制止了这种做法。正是这样,才团结了更多的同志,全力以赴地解决了当时最为紧迫的军事问题。会后,曾有同志问毛泽东同志,你早就看到王明那一套是错误的,也早在反对他,为什么当时不竖起旗帜同他们干,反而让王明的左倾错误统治了四年之久呢?毛泽东同志说,那时王明的危害尚未充分暴
露,又打着共产国际的旗号,使人一时不易识破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过早地发动斗争,就会造成党和军队的分裂,反而不利于对敌斗争。只有等到瓜熟蒂落,水到渠成时,才能提出和解决这个问题。毛泽东同志还注意把推行“左”倾错误的头头,同仅执行过这一错误的人严格区别对待。在遵义会议上,他只集中批判博古和李德,对别的同志,则采取耐心的说服帮助,争取他们转变立场。毛泽东同志这种对党内斗争的正确态度和处理方法,也是促成遵义会议成功的重要原因。
正由于这样,原来曾经支持过王明“左”倾错误的王稼祥、张闻天等同志,在遵义会议这一历史转折关头,都转而支持了毛泽东同志。这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王稼祥同志。毛泽东同志曾说,在遵义会议上,王稼祥同志投的是“关键的一票”。又说,他是第一个从王明的教条小宗派中脱离出来的。周恩来同志也说,王稼祥同志在遵义会议上是有功的。张闻天同志也起了很好的作用。博古同志虽然是会上主要批判对象之一,但是,他的态度也是比较端正的。他主持会议,却不利用职权压制不同意见,表现了一定的民主作风和磊落态度。会后,他又坚决服从和执行中央的决定,并严正地拒绝了别人的挑拨性意见。直到十年以后党的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他还作了认真的自我批评。这些都体现了一个共产党人的应有品质。
早在一九二五年,我曾与王稼祥、张闻天等同志同船赴苏,在莫斯科的中山大学学习。他们原来的底子都比较厚,受过相当的高等教育。但是他们到中大以后,学习仍然异常刻苦,连课外文体活动都很少参加,很快掌握了俄文。一年后他们就在学校担任翻译,后来还进了苏联红色教授学院深造。博古同志晚我们一年到中山大学,他比较活跃。如果说王稼祥、张闻天同志有学者风度,博古同志则有政治活动家的气派。他到校后,到处都能听到他的声音,学习也很好。这些同志虽然一度参与过王明等人的小宗派,博古同志在临时中央时期的错误又比较严重,但是他们的为人是正直的,对革命的忠诚和个人品质,是应该肯定的。在长期的革命斗争中,他们为党为人民做了大量的工作,也做出了贡献。因此,在我们党的历史上,仍然应该有他们适当的位置。
遵义会议以后,毛泽东同志亲自指挥了四渡赤水战役,巧妙地甩开了敌人,跳出了重围,赢得了战略转移中具有决定意义的胜利,写下了长征史上最为光彩神奇的篇章。我们许多参加过这个战役的同志,至今谈起来还眉飞色舞,赞叹不绝。
朱德同志有首纪念遵义会议的诗写道:“群龙得首自腾翔,路线精通走一行。左右高低能纠正,天空无限任飞扬。”确确实实如此。遵义会议后,正是由于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的英明领导,我们在长征极端艰险的条件下,保存并锻炼了党和红军的基本骨干,并且克服了张国焘的退却逃跑和分裂党的阴谋,胜利地到达陕北,结束了长征,促成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推动了抗日**的到来。这一切事实,随着时间的推移,使人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到遵义会议的深远意义。
选自《遵义会议文献》
王耀南:架浮桥、渡赤水
王耀南,时任红一军团工兵连连长。红军四渡赤水前后,王耀南指挥工兵连架起十余座浮桥,获全军通令嘉奖,被毛泽东誉为“工兵专家”。
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
红军渡过赤水、准备北上的战略行动,引起了敌人的极大恐慌。蒋介石急忙调兵遣将,一面派四川军阀刘湘的部队沿长江两岸布防,堵截红军北渡,一面命令薛岳兵团的周浑元、吴奇伟纵队和贵州、云南的军阀部队对我分进合击,妄图围歼红军在长江以南、赤水以西地区。面临各路敌军蜂涌云集的新形势,中央红军已经没有从宜宾附近北渡长江的可能。在这紧要关头,毛泽东同志当机立断,毅然做出决定,指挥部队暂缓执行北渡长江的计划,改向云南东北部的扎西(即威信)地区集结,相机歼敌,并抓紧时间整编部队和补充给养。当各路敌军向扎西地区靠拢时,毛泽东同志又乘贵州境内空虚之际,突然挥戈东指,反向而行,率领红军二渡赤水河,把几十万敌人甩在长江两岸。
二渡赤水是二月中旬在贵州太平渡、二郎滩地区进行的。还在二月十日从扎西出发前,张云逸局长就命令我们工兵连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太平渡、二郎滩地区架桥,保障部队东渡赤水河。根据张局长的指示,我们把工兵连分成两部分:副连长冯志湘同志带领一个排负责在二郎滩架桥;其余的同志由我带领赶到太平渡地区架桥。太平渡位于赤水河西岸,依山傍水,风景秀丽,有四五十户人家,是川、黔交界地区的一个小镇。我们赶到太平渡后,只见镇上空空荡荡,大部分人家是铁将军把门,人早走空了。很难见到的几个老乡,不是小孩就是老人,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寒冬腊月,不少人还穿草鞋甚至打着赤脚。我派人沿河搜寻了一下,只找到两只摆渡用的小木船。尽管当时正值冬季,水位比较低,但河面仍有五六十米宽,最大水深有十几米。没有船,架桥肯定是不行的。这么一个几十户人家的镇子,又没有桥通向河对岸,怎能就只这么两只小船呢?人都上哪儿去了呢?原来,当时横行在贵州的有三个较大的军阀,头号军阀叫王家烈,其次是侯之担、犹国材……由于这些军阀有权、有势、有枪,穷苦老百姓奈何不得,只好像对待瘟神一样避而远之;一听到要来“双枪兵”,就关门避祸,逃奔上山。我们来到太平渡,老乡们以为又是“双枪兵”要来敲诈勒索,于是来了个溜之大吉,把船也撑到河汊里藏了起来。弄清情况后,我们立即分头深入群众,一方面宣传革命道理,告诉他们,红军是工农自己的军队,是专门打蒋介石、王家烈反动军队的,一方面把打土豪得来的一部分粮食、衣物分给贫苦老百姓。不少同志还深入到老乡家里,帮助挑水、扫院子,用实际行动教育和影响群众……太平渡离土城只有几十里地。一些在土城战斗中支援过红军、现在来这里躲避国民党反动政府的追捕或串亲戚的老乡,也现身说法,帮我们作解释动员工作……经过工作,群众对红军逐渐有了认识,纷纷以实际行动支援我们架桥:有的领我们到河汊里去找船,有的主动把船撑到渡口给我们使用,还有不少老乡送来了门板、杉杆等。没两天,我们就征集到二十多只船和部分桥面材料。但架桥连结、固定用的绳索,却没搞到多少,因为需要量大,老乡家里没那么多,即使有,不是绳子太细,就是不够长,没法用。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又采用北渡乌江架桥时用过的办法:编篾绳。一排长李景富领着宋德生、李和平等几个同志,带上砍刀,上山砍来竹子,然后一片片地破成篾片。不长时间就编织了很多篾绳。
正当我们在河滩上准备架桥材料的时候,毛泽东同志同朱德总司令、周恩来副主席等中央和军委首长从镇上走了过来。朱总司令一见我就问:“王耀南同志,架桥怎么样?”我说:“问题不大吧!”朱总司令一听,乐了,然后他说:“又是‘问题不大’!还‘看着办’吗?”听总司令这么一说,我才想起在遵义老城接受爆破天门洞的任务时,也这样回答过。于是,我连忙改口说:“有把握,今天晚上就开始架桥。现在请首长们上船过河。”朱总司令听了我的回答,便满意地笑了,并连声说:“好!好!”正当毛泽东同志等首长登船准备过河的时候,刘伯承总参谋长拄着一根拐杖过来了。我请他一起登船过河,他说要看看我们作业。于是,我陪同刘伯承同志到河滩的各作业点检查了一下架桥准备情况……刘伯承同志听了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问:“还有什么困准吗?”我说:“材料准备得差不多了。只是水深流速大,怕船不易固定牢。”他问:“你们准备怎么固定?”我说:“正派人到老乡家里征集蔑箩,准备在篾箩里多装石子,然后拴在船头,沉入河底,拉住桥脚船。”刘伯承同志想了想,说:“你忘了?水打千斤石,难冲四两铁。篾箩底下再捆上两个铁锚,沉到河底,不就更稳当了吗?”“水打千斤石,难冲四两铁”这句话,是在乌江架桥时一个战士提出来的,真没想到刘伯承同志记性那么好,并且把这个土经验在这里给派了用场。于是,我连忙回答说:“好!就照总参谋长的指示办。”
这个地方,白天雾气沉沉,晚上又突然下起毛毛雨来。为了抢时间,工兵连的同志们不畏春寒,不怕衣湿,在刘伯承同志走后不久,就连夜冒雨架起桥来。我们把根据刘伯承同志指示做的石笼铁爪锚,用粗篾绳拴在每只桥脚船上,然后沉入上游河底,较好地解决了浮桥的固定问题。为了防止把桥架歪了,我们在岸上和每只桥脚船上点上马灯,借助灯光校正桥轴线。在四周一片漆黑的夜晚,一盏接着一盏马灯横贯在赤水河上,在当时算是一幅很壮观的夜景了。经过两晚一天的紧张作业,我们终于在太平渡的沙溪渡口架好了浮桥。在此同时,工兵连的其他同志也分别在二郎滩和太平渡的九溪口、风溪口、老鸦沱等地顺利地完成了架设浮桥的任务。二月十八日红军主力开始渡河,十九日即全部顺利进到赤水河西岸。当时部队过河的情景使我终生难忘。当我们铺好最后一块桥板的时候,突然河岸上人头攒动,人喊马嘶,部队像潮水般骤然涌向渡口。真没想到,当我们专心致志地在赤水河上架设浮桥的时候,该有多少人焦虑急迫地等候在河岸旁边!浮桥架设的成败,该牵动多少人的心,对红军战略机动该有多么重要的作用啊!但是,尽管当时任务紧迫,人员拥挤,但大家都能自觉遵守通过浮桥的规定,一不骑马,二不走齐步,部队通过时不超过四路纵队,迅速、急迫,但又是井然有序地通过浮桥,向东挺进。
二渡赤水后,我军兼程急进,重占桐梓,激战娄山关,消灭了贵州军阀王家烈的两个师。占领遵义后,又把蒋价石的嫡系吴奇伟纵队诱到预先设伏的老鸦山阵地,再次痛歼敌人一个多师。在历时六天的遵义战役中,红军取得了长征以来的第一次大胜利。
遵义战役的胜利,大长了红军的威风,大挫了敌人的锐气。蒋介石恼羞成怒,急忙赶到贵阳亲自“督战”。他调兵遣将,进逼红军。并下令强拉老百姓大修碉堡,妄图用在江西对付红军的堡垒主义兼以重兵进逼的老办法,在遵义、鸭溪地区围歼红军。毛泽东同志洞察其奸,将计就计,先是诱敌麇集,相机歼敌;然后突然率领红军北进,经贵州茅台第三次渡过赤水河,进一步调动和迷惑敌人。
茅台镇位于川、黔交界地区,紧靠赤水河东岸,镇上有几百户人家。赤水河上原来有一座浮桥,浮桥用铁索贯穿固定在河的两岸。在我们赶到茅台以前,敌人派飞机把浮桥中间的几只船炸坏了,浮桥不能通行,但固定浮桥的铁索还是好好的。经过先头部队的政治宣传,镇上的老百姓对红军的认识比较好。我们到镇上的时候,好些人出来欢迎。听说先头部队刚来时,还有不少老乡举着小旗,放鞭炮、放铳,欢迎红军。镇上到处贴有标语,有的标语写着:“气死滇军,吓死黔军,拖死中央军!”“打土豪,分田地。”老百姓听说红军要修铁索浮桥,就主动把盐船送给我们。我们仍然采用二渡赤水时用过的办法,对征集的盐船每只预付赔偿费三十块大洋。由于材料征集快,没费多长时间就修好了浮桥。与此同时,在离茅台渡口不远的珠沙堡和观音寺渡口,也在积极筹集材料架设浮桥。
浮桥修好后,中央和军委的首长们通过时,毛泽东同志称赞说:“工兵连有办法。”并对身旁的其他首长说:“好,我们三渡赤水,把滇军调出来就是胜利。”刘伯承同志接着插话说:“这一次工兵干得好,立功首先要给工兵连立一功。”朱总司令也接上话茬说:“成立工兵连时我就讲了,工兵很重要,一千年以前就有了。工兵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这个任务很光荣,也很艰巨。”……接着又问我:“桥架得怎样了?”我说:“为了防止敌人飞机炸坏铁索桥,影响部队行动,正组织力量在朱砂堡和观音寺两个渡口架桥,都快架好了。”
毛泽东同志听了后,点了点头,说:“好!要争取时间。敌人飞机要再来,叫防空连打几发子弹,吓唬吓唬也好。”然后,他转头对刘伯承同志说:“总参谋长,把那个事给他讲一讲。”
原来,敌人被红军牵着鼻子转悠了近两个月,现在已经麇集到黔西北的一个狭窄地区。毛泽东同志发现摆脱敌人的时机已到,决定在茅台渡过赤水,把敌人再西引至川南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向东渡赤水,折返贵州,然后直插云南,彻底甩掉敌人。刘伯承同志首先问我:“你知道太平渡、二郎滩架的桥还在不?”我说:“据了解,还在。”刘伯承同志听了后,交代说:“那好。你赶快派几个得力的人,每人带两条短枪,多带手榴弹,到太平渡、二郎滩去一下。如果桥还在,留几个人把桥看起来。并把情况向我报告。”回到桥头后,我立即派一排长李景富带了六七个老战士,骑马到太平渡、二郎滩去侦察。不到半天,李景富同志派人回来向我报告说:“国民党军队还没有到那里,地主武装也不敢动,老百姓自己把桥看起来了。桥都是好好的。”我把侦察了解的情况向刘伯承总参谋长汇报后,他听了非常高兴,连声说:“好!好!好!”他还交代,要我带上几十个人插小路赶到两个渡口,对几座浮桥全面检修一下。对这个突然的行动,我当时也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因为是军事秘密,想问又不敢问。回来后,我遵照刘伯承同志的指示,把工兵连一分两半,一部分同志留在茅台渡口维护浮桥,一部分同志由我带领向太平渡、二郎滩赶去。
在此同时,红军主力源源不断通过浮桥向西开进。从三月十六日晨到十七日中午,仅一天半时间,红军部队就全部在茅台渡过赤水河,重新进入川南的古蔺地区。
选自《坎坷的路》
欧致富:抢占娄山关
欧致富,时任红三军团十三团特派员。在突破湘江第四道封锁线、强渡乌江和抢占娄山关的战斗中,欧致富所在的第五师十三团打出了军威。
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
那是一九三五年二月下旬,我们三军团在二郎滩二渡赤水后,军团即令我团为前卫,日夜兼程,浩浩荡荡,直扑桐梓。当时,桐梓城里仅有一营“双枪兵”驻守,被我团一举攻克。枪声未停,团长彭雪枫(整编前是师长)风尘仆仆赶来,说:“小欧,有紧急任务!”随即递给我一纸条。我一看,是他亲手写的电话记录,大意是,彭军团长亲转军委毛主席给十三团电话命令,速令十三团务必于今日(二月二十五日)天黑前,攻下娄山关,占领点金山。
……
随即,彭雪枫团长叫我马上带领三营,先行出发。队伍集合好后,他又作了简短有力的动员,说:“主力部队,要在遵义一带运动歼敌。娄山关拿不下,遵义城难夺,几个军团的主力就无法展开歼敌。我们团广西同志多,中央知道我们团能爬山,善跑路,更能攻坚,又和王家烈打过几次交道,一定能按时夺下娄山关!”动员毕,他又进一步交代我。待后续部队接防桐梓后,他带一、二营随即跟来。还说,不要轻视“双枪兵”,在关上,天时地利,敌人全占了。
……
时已过午,娄山关群峰上,浮云始散,峥嵘群峰,才略显真容。纵眼望去,山连山,峰连峰,似堵巨墙,挡住黔北通道。只有我们正面,凹下一条山槽,比群峰略矮几百公尺,似一条乌龙,酉蟠十弯,蜿蜒而上。我们只好从山口进去,骑“龙”夺关了。
……
情况的确严重了,现在准备打遭遇战了。三营长立即命令部队:“不准说话,跑步前进!各连准备孤胆作战!”口令一传,全营马上肃静下来,奔袭前进。拐了两个山湾,路更险恶,仅能容一人通过,怪石嶙峋,十步一拐,八步一弯,大约拐了十几个弯后,视线才稍开阔,关口隐约可见,关左侧的点金山,清晰在目。一队队敌兵,在督战队驱赶下,跑步下关,发现红军,马上散开两边,抢筑工事。
这时,三营长命令部队暂停前进,先观察好进攻线路,再实施攻击。命令刚下,前哨九连,已响起了枪,开始与敌遭遇了。但仅响几枪,便又沉静下来。
我与营长陈新民和黄教导员,紧贴在一块石头上,想仔细观察地形。视野里,换个角度就是另一个形态,一会儿,尚能看见小路隐没于石林草丛之间;一会儿,就只见石头不见路了。进攻线路确实难选择。陈营长一急,干脆站起身,举起望远镜观望。忽听得他喊一声:“前面有敌人!”随着“砰”一声响,他已应声倒地,望远镜甩到一边,话也不能说了。我急忙叫来卫生员,将他抢救下去。教导员流着眼泪,向我请求:“特派员,我代理营长,带部队上去,不夺下娄山关,不回头!”
……
哪料到,机枪还没架设好,关口上、点金山上,枪声大作,子弹打在我们周围的石头上,直冒白烟,九连正面两侧的敌人,也钻出石缝、草丛,胡乱射击。黄连长来不及组织火力,急得直叫。我叫射手先瞄准敌火力点,开火时务必压住敌人。但已经迟了一步,不一会儿,廖连长气急败坏地跑回来,要求改变进攻线路。最后,他含着眼泪说:“教导员牺牲了!还伤了几个同志。”我一听,脑子嗡地一响,要炸似的。关还没夺到手,三营主官一伤一亡。与手下败将最后一次交手,却如此开局,实在怒火难奈。我还是很快冷静下来,详细问了教导员牺牲经过。原来,突击队要通过一条不长的石头“胡同”,前面有一块球场大的开阔地。廖连长已带一个组突了过去,随即“胡同”就被敌人机枪封锁。教导员带一个组想跟上去,刚到口子就被打倒了。廖连长怕后面部队不了解情况,遭更大牺牲,便冒着弹雨折回,将情况报告。
十几分钟后,点金山上,已响起了枪声,九连侧攻成功。不一会儿,点金山上,已飘起了红旗。机枪连配合默契,点金山上刚响枪,即将枪口全调下关口,上下梳着打,打得敌人根本无还手之力。关下修工事之敌,大概预感到我军强攻将开始,就什么也不顾,连滚带爬地逃过沟。九连刚拿下主峰,便马不停蹄,居高临下往关口压去。七连和八连的一个排,我机枪火力刚延伸,便配合九连攻上关去。这边,八连长传来报告:他们一个排阻击敌人,另一个排已主动去接替九连点金山阵地。
……
片刻,九连传来报告:娄山关口已夺下,请求指示。我令机枪连收枪随指挥所往关上移动,我上得关口,四下一瞧,哪有什么关啊!只有两间大概作路边粥棚的草屋,屋边倒真竖有一碑,刻有“娄山关”三字。说是关,倒不如说是一条大而长的杠杆,关口是重心,点金山是支撑架。在这里用兵不慎,杠杆就变成撬板,把你掀下失败的深渊。我再看看点金山,向敌人这面坡度较小,易受攻击,敌人要反扑,不会放过此山。我刚令九连回去加强防守,敌人就反扑上来了。
点金山下、关口前,黑压压的人头,向我蠕动。敌人采用的战术,实属罕见。先上的不急于攻击,却拼命地挖坑(单兵掩体),后上的到前面了,又接着挖坑。我忽然明白:敌人想以兵多势众,硬挤我们出关呢!于是,便命令各连,反击要突然爆发,冲进敌群,刺刀见红,使敌人站不住脚。
顿时,我军阵地上,号角齐鸣,杀声雷动。我军几百勇士,跃下山关,端起白晃晃刺刀,杀入敌阵。刺刀捅,枪托打,子弹飞,逐坑扫去。“双枪兵”哪见过这场面,早已吓得丧魂落魄,后面的扭头跑,前面的吓瘫了,连缴枪动作也不会了。只顾埋头打哆嗦,等着当俘虏。敌人见反扑失利,便命令远处的机枪向半山腰扫来,我们虽受些伤亡,但大部分子弹却击中了他们的兄弟。我们的机枪一开火,敌人干脆就不打了。
……
这时,彭雪枫团长带着二营支援上来了。他问了一下战斗情况后,觉得夜间敌情不会有太大变化,就透了喜讯,说:“打得好!军委、军团部通报表扬我们了!”我见二营上来了,想要求夜间出击一下。他没正面答复,却反问我:“你猜当面有多少敌人?”我说:“不就是一个团吗?”他带点责备的语气说道:“你一提这问题,我就知道你对敌人估计不足。足足一个师、四个团哩,我的同志!”说罢,他塞给我一个热乎乎的饭盒,命令我们吃饭。连队的战士们,二营也包送了,一人一份。这时,我才真感到饥肠咕咕叫。整个三营,整整一天粒米还未进肚呢。
……
听了彭雪枫团长的介绍,我极为兴奋:原来,夺关战斗,仅仅是一个大战役的序幕啊!
当夜无事。天一亮,雾还未散尽,一场恶战又开始了。敌人真够下血本了。进攻队形,简直是搞分列式:一群兵后面,一支督战队用枪顶着屁股,接着又一群兵,一支督战队……昨天傍晚,战士们打督战队打出经验来了,不到有效射程,就任凭敌人抖一抖臭威风。彭雪枫团长都觉得有点奇怪,问我怎么回事。我说:“马上有好戏看!”话刚说完,机枪就先开火了,一下把敌人最后的梯队督战官们,打得七仰八翻。接着,步枪也开火了,把督战队一片一片地撂倒。这一打,整个敌阵乱成一窝蜂。但都左右散开,夺路逃跑,没敢往后退。
彭团长看了这场面,连声叫好。他又以商量口吻对我说:“出击一下吧?”我说你来了你下令,我想去冲锋。他一声出击令下,两个营的战士呼呼地往下冲。就在我们阵地前沿,一下消灭敌人好几百。把敌人反击下去后,战士们从容地回到阵地上来。
这时,红十二团团长谢嵩带着全团部队,前来接防。我莫名其妙,三营伤亡并不大,何苦换防?彭团长笑着说:“这是真的。但不是撤下去休息,而是去爬山、跑路,兜敌人屁股!谁叫十三团跑路、爬山出名呢?这是彭军团长点名要的。”
我们只好服从命令,迅速交防、撤出阵地。接着,插出点金山外,迂回奔袭去了。到了预定位置后,十团居右,十三团居左,沿山往回打。王家烈三个团的敌人,已被团团围住,即将被全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