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论学派主要是运用逻辑论证,从认识论上对他们认为的种种独断论进行系统的批驳,从而建立起他们的有关的消极的观点。他们的论证集中在两个问题上:一是作为认识对象的存在本身(即客体)是无法认识的;一是人的意识(即主体),包括感性和理性是无法认识客观事物的。
第一,怀疑存在本身。
皮浪学派的先驱、从原子论到怀疑论学派的环节之一的梅特罗多洛(前4世纪),坚持存在本身是否存在都是难以确定的:
我们谁都不知道任何事物,甚至不知道“我们究竟是知道某事物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东西存在。[5]
梅特罗多洛这种否认存在本身的观点,可以说是整个怀疑论学派的出发点。既然存在本身都是可疑的,那么也就根本谈不上对客观事物的认识问题,取消了认识对象、取消了客体,也就从根本上取消了认识主体的认识活动的意义,结果认识只能是主观的。梅特罗多洛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一切事物都是个别的人把它想象成那样的。”[6]这种观点,后来由皮浪加以系统化。他认为,万物混一而不可区别,因此,既不能从我们的感觉也不能从我们的意见来说事物是真的或假的。所以,我们不应当相信它们,而应当毫不动摇地坚持不发表任何意见,不作任何判断,“对任何一件事都说,它既不不存在,也不存在,或者说,它既不存在而也存在,或者说,它既不存在,也不不存在”[7]。
第二,既怀疑感性认识,也怀疑理性认识。
怀疑论学派既怀疑和否认感性认识的客观真理性,也怀疑和否认理性认识的客观真理性。这种对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的怀疑和批驳,主要体现在他们提出的种种论式中。
怀疑论学派认为,一切感觉和意见都是相对的,感觉和理性相结合的结果同样也不能获得真理。皮浪认为,事物的本性是不可知的,事物无所谓美、丑,无所谓正当的和不正当的,都是相对于判断而言的。任何事物都不像是判断的那样的,仅仅是按风俗习惯而展开活动的;任何一种行为,既不能说是这样的,又不能说是那样的;真正的本性是人类认识达不到的,而且也是不能理解的。因为,同样的理由,可以提供截然相反的论据。
怀疑论学派较多地对斯多葛学派的认识论进行了批驳。他们认为,斯多葛学派所谓的真理的标准,是根本不存在的。斯多葛学派认为,某种特殊的感觉—知觉的真理标准是“不可抗拒的”或是“令人信服的知觉”,即“理解的表象”。中期柏拉图学园奠基人阿尔凯西劳对这种观点进行了批驳。中期柏拉图学园的另一名领袖,古代怀疑主义最大体系化的代表卡尔尼亚德,进而提出一种温和的怀疑主义理论,即盖然性理论,他同样也认为斯多葛学派的这种标准(“理解的表象”)是不能成立的。因为人们的一切感觉都是相对的,人们所获得的不是事物本身,而是事物作用于感官的表象,但是表象的真假是无法区分的。由于事物的表象是随着时间和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的,可能出现不真实的表象,因此,必须放弃作为“理解的表象”的这种真理标准。只存在盖然性、“可能的或盖然的表象”,有些表象是可能的,有些则是不可能的。因此,哲人(即有智慧的人)对一切都应该不作判断、不置可否,即作存而不论的“悬搁判断”。
“悬搁判断”是怀疑论学派提出来反对可知论的一项重要论据。它最初是由德谟克里特的学生基俄岛的梅特罗多洛、斯多葛学派的克律西波等提出来的,以后怀疑论学派的阿尔凯西劳、卡尔尼亚德、阿格利巴、美诺多托等进一步丰富了这种论证。他们认为,就认识对象作出直接的或间接的判断都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些判断,总是建立在其他判断上的,结果势必导致“无穷倒退”。又因为,就关于认识对象作出的正反两个判断,都能同等地得到证明,结果势必导致“二律背反”,即“既是又不是”、“既不是又不是不是”。结果,既不能肯定肯定的判断,又不能肯定否定的判断,从而只能放弃一切认识活动。他们自称,这就是怀疑论学派的基本原则。因为,每一个判断都有一个相反的原则,因此,相信这个原则的结果,对呈现在面前的对象不有所言说,这样才能达到心灵不受干扰的宁静。这种“悬搁判断”的理论,不仅影响了中世纪的经院哲学,而且深刻地影响了以胡塞尔(1859—1938年)为代表的现象学,主张把传统的形而上学问题(如思维和存在的关系等)悬搁起来存而不论,借以宣扬其独特的先验论。
更值得注意的是,怀疑论学派为了否认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拒绝对任何事物作出判断,从而制定出借以辩驳的论式,大体上有三类:十式、五式、两式。这里只介绍可以说是全部论式说概括的第三类的两式。[8]
作为第三类的两式,是由晚期怀疑论学派代表之一、尼科墨提亚的美诺多托(鼎盛年约120年),继埃奈西德穆和阿格里帕后,提出的“悬搁判断的两种论式”。他认为,就对象的认识而言,无非是两种论式,而这两种论式都是不可能的。[9]
(1)根据对对象本身的直接认识,这是不可能的。自然哲学家们在有关一切可感和可知对象的认识问题上,都争论不休,有的认为只有可感的对象是真的,有的认为只有可知的对象是真的,有的认为只有有些可感的或有些可知的对象是真的,但结果都会导致“无穷倒退”或“循环论证”。因为他们的论证所依赖的论据本身,都尚有待于进行论证,因此,不存在“不经论证即被公认”的东西。
(2)根据对对象的间接认识,这同样是不可能的。因为,所赖以依据的间接对象的标准的本身,还需要凭借更间接的其他对象,结果同样会导致“无穷倒退”和“循环论证”。
晚期怀疑论学派由此得出结论,无论是直接认识还是间接认识,都不可能成立,结果只能悬搁判断,终止一切认识活动和判断。上述的两式是全部论式说的总括。因此,法国著名古典学者罗斑(1866—1947年)指出:“没有什么东西是自明的,可是又没有什么是可以经推理证明的:这样,在这两个‘论式’中,就最后总括了怀疑论派的全部论点。”[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