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卸妆(1 / 1)

顿悟 马银春 2512 字 15天前

1.向孩子学习

据《五灯会元》记载,某地有个不知名的小庙,里面只有一个老禅师和一个童子。有一天,庙里忽然来了个行脚僧,老禅师非常热心地招待他,僧人很感动,非常想做点什么,报答一二。第二天,老禅师早早就出门了,行脚僧便与童子一起玩耍。过程中,他发现这个童子虽说也不太小了,但对于佛家乃至世俗的规矩一概不知,便耐心地教他各种礼仪常识。

天黑后,老禅师刚从外面回来,童子就依行脚僧所教,上前礼貌地嘘寒问暖。老禅师很吃惊,就问:“是谁教你这么做的?”

童子说:“就是那位远方来的高僧啊!”

老者于是把行脚僧叫来,训斥一番:“阁下安的什么心?这童子在我身边好几年了,都不失赤子之心;你只来一天,就把他教坏了!你快快整装,赶紧离开!”

说完,不顾夜已深,路难行,将行脚僧赶出庙门。

在普通人看来,这个老禅师,不仅不近人情,还有点好心当作驴肝肺:人家好心教你的童子学知识,你不领悟也就罢了,怎么还赶别人走?其实,这只是俗家所见。在禅家看来,一颗赤子之心最最重要,修禅,从一定程度上说也就是“修理”掉红尘俗世中的种种应酬客套、繁文缛节、虚伪假装,重返童真时代。

人一生中,最可贵的就是那段童年时光。有些人,说起童年,总爱提到某些具体的事情,其实那时候的你,已经不在童年范畴之内了。即使你仍然处在童龄,但你已经早熟了。童年,就是一张白纸。人格及记忆,都如是。所以有人说:“我爱少女,因为少女的故事最短。但我更爱儿童,因为儿童还没有故事。”

耶稣说:“你们如果不回转,变成小孩子的样子,就一定不得进天国。”哲学家周国平则说:“向孩子学习。”

向孩子学习什么呢?我想主要有以下几点:

首先,要学会简单。不妨讲个小例子:两年前,儿子八岁,我苦苦支撑着一个小工作室,有一天,一个我自认为能给我带来很多潜在利益的“朋友”来访,我非常高兴,表示非得要留对方吃饭,但对方却不给面子,执意离去。他走后,我极端郁闷,连饭都不想做了。儿子说话了:我饿了……我吼他:一边去。儿子叫起来:你给别人做饭,别人还不吃呢!你为什么想着给别人做饭,不想给自家人做饭呢?问得我相当无语,相当惭愧。是啊,吃饭而已,为什么把它跟那么多的事情联系起来?尽管它们真的跟“吃饭”有关。

其次,要学会忘记。很多家长都抱怨自己的孩子“没记性”“屡教不改”“记吃不记打”,昨天学得滚瓜烂熟的知识,睡一晚上就全忘了;刚刚提醒过的事情,五分钟后又犯了……家长们总是为此头疼不已,其实我们前面说过,教育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孩子的成长需要时间,急不来。另外,家长们也往往想不通,怎么这孩子上一秒还哭得昏天黑地呢,下一秒就破涕为笑了?五分钟前还对父母恨恨不已,现在又和父母撒娇了呢?其实,这正是我们应该向孩子学习的地方。哲人说,人之所以会烦恼,是因为记性太好。没错,人生就像一场长途旅行,沿途风景,也有崎岖,虽说往事是一笔财富,但有些故事也会成为我们的负担,人生就会过于负重,前路势必难行。

再次,要保有一分纯真。与成人相比,孩子固然缺乏知识,缺乏阅历,但他们诚实、坦**、率性,这是最为宝贵的心灵品质。应该说,每个人都程度不同地怀有童心,只是名缰利索和各种“角色意识”让我们习惯了紧绷着脸,故作正经,让我们不能随心所欲。久而久之,除了身心疲惫,还会变得越来越世故,越来越虚伪。明末大思想家李贽在《童心说》中写道:“夫童心者,真心也。若以童心为不可,是以真心为不可也……”意思是说,童心实质上是真心,如果认为人不该有童心,就是认为人不该有真心。童心其实是人在最初未受外界任何干扰时一颗毫无造作,绝对真诚的本心。如果失掉童心,便是失掉真心;失去真心,也就失去了做一个真人的资格。而人一旦不以真诚为本,就永远丧失了本来应该具备的完整的人格。

又次,要有点傻劲儿、疯劲儿。我有一个朋友,夫妻俩在农村走村串镇做生意,两个孩子从小被锻炼得自理能力超强。一个星期天,朋友出门前嘱咐10岁的女儿,在家照看好弟弟,做好作业,有时间就多烙几张饼。结果夫妻俩一回家,小姑娘一口气给父母端出了47张小饼!并说:原本准备多烙些,可惜炉子熄了……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成年人身上,人们肯定会说他是“冒傻气儿”、“疯疯癫癫”,然而事实证明,世界上很多成功人士,年少时甚至成年后都或多或少地冒过“傻气儿”,有股子疯劲儿,甚至傻得、疯得超乎想象。

比如大音乐家莫扎特。作家余泽民在《没长大的莫扎特》一文中写道:“读莫扎特传记,有一个细节,让我笑喷了。1777年12月3日,莫扎特给表妹写了封信,信的开头是这样的:‘亲爱的表妹,在我坐下写信之前,先去了趟茅房。现在,已经解决了。感到轻松无比!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我又可以填满我的大脑了……如果你闹肚子,抬腿就往厕所跑,如果你憋不住,那就拉到裤裆里……代我向我们的朋友们致以比臭屁还要臭的问候。”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要保持赤子之心,也即良善之心,阳光之心。网上有这样一个小故事:在一档电视节目中,一个主持人问一个小女孩:“如果你开的飞机没油了,飞机上还有好多乘客,其中包括你的亲戚,但只有一个降落伞,你会给谁用?”小女孩想了想说:“我会安排好乘客,让他们安静下来,然后我就会用降落伞跳下去。”观众有的摇头,有的哄笑,笑小女孩幼稚和不懂事。小女孩急了:“我……我还会回来的,我……我只不过是去取点油!”

古人云: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现实中,大多数人可能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听说一个经理工作任劳任怨,以厂为家,但工资不高,10人当中恐怕会有9个人认为此君有不正当收入,剩下一人则会认为这个经理是个傻瓜!能像上面故事中的小女孩那样想问题的,少之又少。有极少数那么小的,也不免被视作幼稚、天真、傻冒儿,等等。

不得不承认,社会有阴暗的一面,但我们的心理不能阴暗,不能戴着有色眼镜看人。非但不能阴暗,我们还要做阳光,做火种,照亮自己,也照亮他人、引导他人。我想,这大概正是著名小说家陀斯妥耶夫斯基所说的“和小孩在一起,可以拯救你的灵魂”的意思。

2.真实最美

听过这样一个小故事:

某市车站旁有个卖豆腐花的老大爷,他每天早晨做好豆腐花后,第一碗豆腐花都是免费送给负责清扫这段马路的环卫工人吃,多年如一日。有个记者偶然得知了这件事,觉得这个老大爷堪称“最美大爷”,便带着摄制组专程去采访老大爷,希望弘扬这种美德。谁知道面对摄像机,老大爷却说:“说我是‘最美大爷’,我可不敢当。实话跟你说,我并不想白送豆腐花给他(环卫工)喝,只是我不给白喝,他就会在我摆摊时一遍一遍地扫马路,我摆在哪儿他就扫哪儿,扫得满天灰尘,我就没法做生意了……”

就把它当作故事吧,别较真。我们只需从中看出,我们生活中不是没有美,但也不乏一些包装出来的美,塑造出来的美,不真实的美,是对真正“美”的玷污,是对公众的欺骗。当然,这首先是对自己的欺骗。因为当类似的情况真的发生时,很少有人能够像那位故事中的大爷一样,敢于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单凭这一点,这位大爷或许称不上“最美大爷”,但绝对称得上“最真实大爷”。

放过这位大爷,聊聊这个时代包装出来的“美人”们。中国人赞美一个人生得美,往往离不了白。在女子,是“欺霜赛雪”、“肤若凝脂”;在大老爷们,则是“白面书生”、“面如冠玉”、“面似银盆”,等等。在人格、社会位置方面,“白”也是正派、美德的代名词,如:白道中人、清白、洁白无瑕。

其实古人说得好,黄金无足色,白璧有微瑕。老百姓说得更直接,人都是有肚脐眼的。可从古至今,有些人却总是基于不可告人的秘密,处心积虑,无所不用其极,屏蔽自己的肚脐眼,只为证明自己不识人间烟火,也不是通过母亲的脐带来到这个人间的,是孙悟空一样的“天地造化”。遇到那些穿露脐装的小姑娘,还总要叽叽歪歪道:有伤风化!

我这么说,并不是给露脐装做广告。只是以它为引子,批评一下那些有误导倾向的广告及广告代言人。还从“白”说起吧。在化妆品行业,“美” “白”从来都是连在一起的。你经常可以听到这样的广告:白白嫩嫩,你值得拥有!别担心,我很快就能白回来!如你所知,我并不是个老封建,看不得女性朋友们化妆,我只是看不得有些人不化妆就不敢上街,或者顶着好几层“腻子”上街!用网友们的话说,不会化妆没关系,故意化成这样出来吓人就是你不对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作为一个纯爷们,我也喜欢在街上看看那些美貌与性感并存的美女,在没人的时候也会盯着电视上的女明星。作为一个文艺青年,我也能理解,艺术是需要牺牲的。但看看现在,艺术的底线在哪里?可以说,只要不露三点,那就是艺术。过去,我们称女性的身材为“曲线美”,可现在叫什么呢?答对了——事业线。女星们最喜欢穿哪种礼服呢?专业的词叫“低胸”和“深V”。

这不叫美。用钱钟书先生的话说,这叫开肉铺,是污染源。但人们总是反驳:你个老土,不懂审美!

抛开我懂不懂审美暂且不谈,先来看看禅者眼中的污染。

有人曾经就“污染”问一位叫洪谨的禅师:“像霜雪一样洁白,怎么样?”

禅师说:“那就更污染了!”

“那什么才是不污染呢?”

禅师说:“五颜六色。”

五颜六色,其实就是事物本来的颜色。当今世界,没有什么不能漂白的。但除了那些本质洁白的东西,所有的漂白背后,都是伤害,不仅本身是伤害,还会持续伤害。比如原本该是土黄色的粉丝、粉条、蘑菇,等等。

当然,具体到上面的故事而言,两个主人公实质上说的并不是白与污染,而是修行。

马祖道一禅师说过:“道不用修,但莫污染。”这里说的,并不是从根本上不让人修,不然大家还研究个什么劲?而是说,道本天然,要修“无修之修”,切不可刻意。

刻意,就会污染。比如前面我们一直强调的美,追求美并没有错,但为了美不吃饭、动刀子、不修心,即便美,也是病态的美、表面的美、东施效颦的美、不能持久的美、玷污美的美。

举个实例:生活中,有不少人,出于对佛、禅之类的向往,或者其他原因,喜欢往手腕上戴上一串佛珠,或者在家请个佛像,又或者直接去寺庙烧香,捐钱捐物,等等,但这些本身看起来很好的事情并不能代表他们本质上就真的向佛,至少不能代表他们达到了相应的境界。你经常可以看见一些无良小青年,戴着佛珠手链爆粗口。在一些电影中,我们还往往看到一些干了十恶不赦的坏蛋,往往拜在佛像前,求其保佑……慢说这些与修行不沾边,即使是那些只是奔着福报的人去做那些“很有功德”的好事、善事的人,也与修行背道而驰。因为当人大脑里想着这些“功德”时,功德就已经成了一种符号。虽然事情本身是好事,但心里生起这种意识,却是对人的虔诚心的一种污染。对普通人来说,这自然没什么,但对于“专业人士”,绝对是心魔。

在这一点上,道家的观点也是这样。道家的最高修行境界是什么?是“真人”。我们熟知的被道教奉为宗师的庄子、列子、关尹子等,都被门人和封建统治者封为真人。受道教影响,佛教典籍中也常把“阿罗汉”称为“真人”。真人,就是仙人,得道之人。时至今日,我们不必拘泥于这些纯宗教的观点,其实把它们解释得通俗点反倒更好:真人,就是说真话,做真事,待人真诚,懂得世界的真理,能以真性情处世的人。

我们再来看一个更贴近普通人的公案:

《景德传灯录》中有一个“该哭该笑”的故事:昙照禅师是个乐天派,平时他总是对门人说:“我真快活啊,我真快活啊。”但是他临终时却高声叫喊:“好痛苦啊,好痛苦啊……”一点儿不像得道高僧。一个弟子问:“老师,当初节度使把您扔到水中,您神色都不变。平日里您也总是对我们说自己很快活,怎么今天却叫起苦来了?”即将圆寂的昙照禅师举起枕头问他:“你说我是当时对呢?还是现在对?你说我是该哭呢?还是该笑呢?”说完不待弟子回答,禅师便圆寂了。

真情流露有什么不好?只要是人,就应该有人的正常感受和表达。高兴就笑,痛苦就喊,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明明很高兴还故意表现得很平静,明明很痛苦还强颜欢笑,那不是悟道,那是压抑。这世上有些人,总以为做人就应该一本正经,头发必须一丝不乱,必须无一丝一毫的“不良嗜好”,不仅严格要求自己,自以为美,还往往以自己的标准要求别人,结果往往引起别人的反感,他们自己的感受,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其实,完全没必要。我们要的是惬意的生活,而不是没多少实际意义的苦行僧的生活。